月考结束后的几天里, 大概是学生们最放松的时候。
体育馆的乒乓球厅里,江照拿着毛巾和水坐在一侧,看着小同学在球桌前挥汗如雨。
“不打了不打了。”再次捡球之后, 周傲举手投降:“为什么乒乓球你也打的这么好!”
郁里气喘吁吁, 鼓起通红的腮帮子吹气,对他一笑。
“我来。”苏子亦吐出一口气上前, 第三次接过周傲的球拍, 恶狠狠地道:“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打下去!”
“他太强了。”夏若刚刚缓过来,拿手扇着风道:“一个人打我们几轮,都不带休息的。”
“因为我们太菜。”许俊一在一旁的地面上躺着,道:“他是不是干什么都拼尽全力啊,玩个乒乓球而已,这么认真干嘛。”
“是因为上回压了白樱樱么?我觉得他最近活泼不少, 有点融入团体了。”
宣静眼珠悄悄转过来, “话说上周日咱们学校有一个心理学讲座, 大班和郁里都没来,你俩去哪儿了?”
江照坐的离周围人都很远, 像是担心他们把汗撒到自己身上, 道:“我去了郁里家。”
“你俩发展这么快!”许俊一坐了起来, 道:“那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能够建立革命友情的事儿?从心理学层面来讲,如果一个团体里多了他信任的人,他自然而然地就会融入团体, 认为自己已经成为团体的一部分,在行为和心理上都会放开很多。”
黑白魔窟被涂抹成鲜亮的一幕在眼前浮现, 对方深深陷在怀里的感觉依然清晰。江照懒懒道:“算是吧。”
“啊啊啊啊啊——”苏子亦大叫一声举起了双臂, 道:“我打败了他!谁将是我下一个对手?速来!!”
郁里转身去把球捡了, 走回来把球拍递给许俊一, 后者却顾不得接:“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也竖起耳朵。
江照对郁里招手,后者听话地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水,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宣静扯了一把夏若,让她看了一下这边一群人和大班的距离,足足有两米,而郁里,跟他几乎手臂贴着手臂。
她给了夏若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你们干嘛呢?”苏子亦在球桌那边叫:“快过来,我感觉我这会儿全身都是力量!”
没人理他。
大家都直勾勾地看着江照。
郁里正在仰着脸喝水,脸颊脖子都红扑扑的,汗水把刘海打湿微卷,脖子里还不断有汗水下滑。毛巾在江照的手里张开,从他脸上一直擦到脖子。
苏子亦后知后觉,道:“大班,他汗不臭啊?”
“嗯。”江照收回毛巾,道:“待会儿回去洗个澡。”
“大班你不公平。”周傲朝他挪动:“我也要擦汗。”
江照转脸,周傲挪动的屁股顿了顿,撇嘴道:“不擦就不擦呗。”
回寝室的路上,江照被廖芳菲一个电话叫走了,宣静则拉住了郁里的手臂:“我怎么感觉你跟大班的关系突飞猛进,你俩是不是在你家发生了什么?”
聚餐之后的残羹剩饭与凌晨两点的整洁明亮交替在眼前出现,郁里点了点头。
苏子亦也挤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里如实说了。
其他人:“……真是又变态又温馨啊。”
江照回到寝室的时候,郁里已经洗完澡正趴在床上看闲书。因为无法发声,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很安静的气质,活泼的时候是静的,闹腾的时候也是静的,在看书和学习的时候,更是静到了极致。
江照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
郁里的上衣微卷,露出一截细韧的腰,江照看了一阵,直到郁里偏头,才道:“老师说想帮你报名一个物理竞赛,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那截腰白晃晃的。
江照的视线飘忽不定,道:“她觉得以你现在的成绩,留在红A已经是板上钉钉,想让你积极参与一些课外活动,死咬着月考没什么意义。”
郁里坐直了身子,那一截白被盖住,江照目光聚焦在他脸上。
“事情我已经让江照跟郁里说了。”办公室里,廖芳菲给项衍倒了杯水,道:“但他会不会同意,我就不清楚了。”
“谢谢你了。”
廖芳菲笑了一下,直接在桌子上坐下,道:“白樱樱挑衅郁里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让她多参加一些校外活动,分散一下注意力呢?”
“他不是郁学长的儿子么,本来来学校大家都一致看好的。”
“项衍,做人别那么双标,你的学生是学生,我的学生也是学生,最好能一视同仁。”
项衍点头,道:“樱樱当时挑衅他,我也有说过,她的确也是不希望郁里在红A发生像去年白A那样的事情……”
“这件事不说了,红白两班对立多年,白樱樱找江照的麻烦无可厚非,这本来就是学校默许的,你今天的委托我已经做到,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本来是两个孩子的事情,白樱樱挑衅在先,郁里反击在后,你现在横插一脚,想要利用校外竞赛活动消耗郁里的精力,到时候就算郁里没能如他自己所说,在期末的时候压白樱樱一头,是,白樱樱在其他学生眼里确实算是保住了尊严,可是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呢?她自尊心那么强的孩子,她会怎么想?”
“所以我会瞒着她。”
“项衍,在京朔教学,不能那么优柔寡断。”廖芳菲摇头,道:“京朔一直信奉实力至上,把孩子送来这里的家长也都很清楚这条规则有多残酷,但他们还是接受了,因为他们都清楚,在绝对的竞争环境里可以提前锻炼到孩子的抗压能力,这对于他们以后进入社会有更大好处。京朔不是象牙塔,白樱樱利用了规则,如今就要接受规则的反噬,你这样护着她,只怕会适得其反。”
“道理我都知道。”项衍神色复杂:“可是月考成绩现在已经出来了,就差张贴在公告栏里,郁里的提升太过可怖,对于樱樱来说……只怕很难接受。”
廖芳菲还想说什么,项衍已经道:“我知道,他实力摆在这里,早晚有一天会超过樱樱与江照并肩,可我还是希望能稍微慢一点,你难道不觉得他的实力太过恐怖了么?入校四十天,撼动京朔前十的位置,这是什么概念,这对于其他孩子来说完全是降维打压,可能对于其他悬殊过大的孩子只会感到震撼,但对于只差一点点就能赶上江照的樱樱来说,这完全是天塌地陷。”
廖芳菲沉默了好一阵,道:“你想清楚,后果自己负责。”
“我知道。”项衍道:“明年吧,让她明年再输个彻底。”
“物·理·竞·赛·么?”郁里问:“为·什·么·现·在·让·我·参·加。”
江照看着他,轻声说:“因为有人畏惧你。”
“廖老师告诉我,你可以拒绝参加,也可以挑战一下自己。”他握住郁里的手,道:“因为也许不止是物理竞赛,后面可能还有生物竞赛,或者是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郁里,你怕么。”
郁里反握住他的手,“你·会·帮·我·吗。”
“只要你有信心。”江照目光幽深:“AMC12我也能辅导。”
“好。”郁里轻轻地敲击他的手掌,下垂的睫毛格外柔软无害:“那·我·就·让·他·怕·个·彻·底。”
月考成绩在当天下午贴了出来。
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有人激动握拳,有人抚掌长叹,有人四处张望。校论坛掀起轩然大波,首页镀金的、坚如磐石的前十排名豁然从下方被撕裂,一个名字山呼海啸一般往上冲去,最终停在了第三的位子,与白樱樱紧紧相贴。
铜牌奖章反射出凛冽寒芒。
此刻的601寝室,郁里再次全神贯注地进入了备战之中。
“无论是任何竞赛,拼的无非只有三种,一天赋,二学习技巧,三题海战术。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要确定好这次竞赛的真题范围,要花最少的精力和时间,答出最高效完整的卷面成绩……”
“铁打的前十。”路星从椅子上转过来,木然地宣布:“当真不复存在了。”
红班与白班之间的空教室里,此刻或站或坐着几个男生女生,包涵夏若齐博在内,表情都带着虚伪的平静。
“这他妈就是天赋流么……”
有人说了一句,其他人这才终于有了点动静。
一个寸头女生道:“他当时是在我后面交的卷,不算很早。”
“那就是分数更高了,我们其中有人做错了题。” 于沉坐在书桌上,手里转着一只钢笔,道:“樱樱没来可以理解,江照呢?”
夏若摇了摇头,“江照最近跟他形影不离,他们关系很好,我觉得他心里是高兴的。”
“肖倩怎么看?”
寸头女生坐在椅子上,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大班什么性子大家都很清楚,能让白樱樱受挫的人,他当然会尽力辅佐。”
窦志坐在球上点头,道:“辅导,没错,江照辅导郁里,他之前为了碾死赵维新,把红A换了几次血,这回为了碾死白樱樱,当然也是不遗余力。”
“主要还是这回的兵器够神,郁里刚转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他能冲的这么猛,就算没有江照,他早晚也会扬名京朔,更别说他有江照那个变态。”
“好的婚姻可以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变态辅导和变态学员呆在一起当然是爆炸变态。”
“所以,江照已经把郁里留在了红A,是不是能够代表和樱樱的赌局已经结束,那么他接下来再继续辅导郁里,跟给他上挂有什么区别?樱樱必输啊。”
于沉转眸,道:“能让他退出吗?”
“开什么玩笑。”齐博道:“你品一品那个让字,可能吗?”
“不过我听说。”肖倩缓缓道:“廖老师给郁里安排了物理竞赛,是省范围内的,难度很高,所以白樱樱,下个月应该不用担心了。”
路星一下子坐直,惊讶道:“学校战况这么激烈,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参加竞赛?”
“毕竟他跟你们不一样,小镇对这方面没那么重视吧,在京朔正好可以多刷一些奖杯,何乐而不为?”
“靠,这也太变态了。”其他人道:“真没把白樱樱放在眼里啊。”
公告栏前人群已经散去,白樱樱静静站在下面,看着那个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名字,神色逐渐冰冷而凝重。
“这题写错了一个符号。”寝室里,备战还在继续,江照的手指点在卷面上,看了郁里一眼,道:“饿了没。”
郁里打了个哈欠。
“或者你想睡一觉?”
郁里揉了揉眼睛,摇摇头。
“这些不会很难的。”江照收拾着桌面,道:“你连京朔的月考都能适应,物理竞赛根本不算什么,时间是完全足够的。”
郁里眼眸迷离。
“嗯……我知道你想连期末考同时兼顾,就算是这样,时间也足够的,相信我,好吗?”
郁里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他耷拉着肩膀和手臂,晃晃悠悠地爬上床,直接便趴在了上面。
江照把手机调成了震动,走过来把他扶正,同时把空调打低,拉过被子帮他盖住肚子。
桌子上一阵嗡嗡的响。
江照看了一眼,一边接过,一边走出寝室,“爸。”
“月考成绩出来了吧,郁里考的怎么样?”
“第三。”
“……比他爸冲得还猛。”江献道:“那他应该很高兴吧,正好,晚上让他喊一下家长,凑个饭局。”
“要不明天吧,他有些累了。”
江献觉得这话古怪:“怎么了?”
江照简单概况了一下。
江献唇边溢出一抹冷笑:“还真像是对班干得出来的事。”
他很快道:“你不用担心,区区一个物理竞赛而已,压不垮他,就算给他报名AMC,他也能同时兼顾并且考出让全校惊掉下巴的成绩。”
江照了然:“原来爸对这种事也这么有经验。”
“……”
江献咔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