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室的众人散开之后, 项衍和廖芳菲一同前往教师宿舍准备收拾东西。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快到集体宿舍的时候, 廖芳菲才回神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樱樱的事?”
“嗯。”项衍道:“我这次的做法可能伤害到了她。”
“可她没有在校长室跟你发脾气, 说明还是尊重你的。”廖芳菲看了一眼学生宿舍的方向,道:“要不去看看?”
项衍停下脚步, 跟着望向女生寝室楼, 眉心微颦。
手机忽然响起,是宋莎。他示意廖芳菲先走,自己接起点后,道:“喂。”
“项老师,我和樱樱准备出去玩两天,她正在收拾东西, 让我跟您说一声。”
项衍愣住:“她让你说的?”
宋莎笑了:“当然了, 樱樱说你是我们的责任老师, 所以出去玩一定要跟你打声招呼,我爸妈那边我也打过电话了。”
项衍终于反应过来, “就你们两个?”
“嗯, 老师放心, 我们俩没关系的,要是老师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
“我没事。”项衍道:“那你们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及时跟我沟通, 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他挂断电话,前方廖芳菲已经偏头看了过来, 项衍快步追过去, 道:“是宋莎, 她说樱樱让她给我打电话, 两个女孩说要出去玩玩。”
廖芳菲挑眉:“她没怪你?”
项衍苦笑了一下。
这厢,宋莎收起手机,道:“项老师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说要二十四小时开机。”
白樱樱点点头,拖起行李箱,道:“走吧。”
江照先把郁里送回了家,没多久,又带着海盐来了。
“这个是小颗粒海盐,包裹性比较好,我已经帮你装进去了,用的时候在上面拍点水,微波炉里转一圈,直接套手上就好。”一边说,一边给他示范了一下。
郁里手上很快便多了个一斤海盐包。
“你自己也要注意,没事多按摩一下,按我教你的方法。”
看他乖乖点头,江照环视了一圈家里,道:“郁叔叔呢?”
“在·研·究·所。”
“今晚只有你自己?”
“会·回·来·睡。”
“那……”考虑到郁里现在也复习不了,江照指了指门口:“我走了。”
郁里摇头。
“还有什么事。”
小同学上前拉住他的衣角,江照顺势握住他的左手,被他牵着前往卧室。江照这才发现他桌子上放着语文教材,还有一些练习册。
江照扭头就走,又被他扯着手臂抓了回来,瞥过去一个不善的眼神,却只见小同学咧着嘴朝他笑。
“就这么想学?”
点头。
他想赶上江照,想变得跟他一样厉害,想像今天一样和他肩并肩。
可是京朔的期末考,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小镇的师资力量跟京朔差别过于悬殊,而京朔不光是师资力量的问题,还有的是历年以来环境压力之下催生出的个人潜力。郁里心里算盘打的啪啪,他从现在才开始感觉到压力,已经晚了江照很多年,也就是说他想要追上现在的江照,就要在江照不学的时候学,在他学的时候成倍地学,在他成倍学的时候就往上加个N次方。
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尽快地追上对方的脚步。
小同学眼神柔软却坚定,江照托起他被海盐布袋包裹的手,道:“用这只手刷题,你期末考的时候真的会废。”
郁里再次举起左手。
“会拖慢效率,还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放·慢·速·度·也·是·休·息。”
江照又看了他一阵,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说服他,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动手的学,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点头。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点头点头。
“……”他这么爽快,江照又改了主意:“那这样,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点头点头点头。
江照笑了:“不怕我坑你?”
摇头。
郁里上前一步,眼巴巴地催促,想马上得到他说的那个方法。
“打会儿游戏?”江照故意晾着他:“顺便弄点吃的,等我休息一下吧,不然也没精力。”
郁里抿嘴,给他捏住了脸:“做人不能周扒皮。”
郁彬从研究所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重新从客厅挪回了卧室,电视上依然亮着Switch的主页,从上面来看刚才玩的是收集水果的皮克敏。
家里莫名变得更干净了,无论是桌面还是灶台,到处都是纤尘不染,郁彬打开冰箱拿水,发现冰箱里也整洁有序。
他又看了一眼电视机,意识到可能是江家的小朋友来了。
果然,刚走到郁里卧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这个方法是因为我小时候做题太慢,我爸告诉我的。他认为人体里面跑的最快的器官只有一个,那就是大脑,所以就算没有手,我们也一样可以大脑刷题。”
敲门的手停了下来,郁彬站在外面没有动。
郁里似乎表达了什么。
“就是遇到题的话,你在脑子里过一遍答案,然后我写出真正的答案,你自己对一遍。”江照的声音再次响起:“会更加省时间,但对记忆力与记忆清晰度以及自律能力要求很高,你必须想象自己的大脑里有一面墙,你在墙上写下了所有答案的步骤,精确到每一笔每一画,否则当你看到真实答案的时候,你的大脑就会在潜意识里纠正你之前思考的答案,让你以为你自己的答案跟我写的是一样的。”
“这样的方法有一个弊端,如果在我们两个人的答案出现冲突的时候,有可能你以为你记对了答案,其实记错了,或者你的大脑会悄悄偷懒,在解题的时候没有严格按照步骤解出答案,那么当你看到真实答案的时候可能就会觉得,刚才你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做无用功的可能性很高。”
“你必须要让自己像计算机一样严谨客观,按部就班地在脑中的那面墙上解除步骤和答案,并且确保自己的大脑不会欺骗自己,你可以吗?”
郁彬脸色微微绷紧,退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没有再动静。
“我倒杯水。”不知过了多久,江照从桌前起身,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伏在窗前的郁博士。
风从窗前吹入客厅,江照走了过去,道:“郁叔叔,你回来了。”
郁彬回神,道:“嗯,我刚才一进门就知道你来了,又辛苦你给我们收拾了。”
“只是随手,郁叔叔不用放在心上。”
郁彬点了点头,想了两秒,道:“我刚才听到你跟郁里说那个,把大脑当做计算机,你尝试过这种方法吗?”
“嗯,我爸教我的,还挺好用,比起手刷来要快上不少。”
“可这种方式容错率应该很低,像你说的那样,大脑有时候是会骗人的,这必须要你从内到外都非常自律才能做到,你没有出过错吗?”
“我,记忆力还可以。”江照委婉地道:“这是我爸认为的,较为快速的刷题方法,他记忆力也不错。”
“我知道他过目不忘,但他这个只能说是聪明人的笨法子,因为我们的大脑也是需要休息的,它毕竟是细胞性的器官,不是真正的计算机,一旦出现偷懒的状况,不是用卡顿变慢而输入目标不变就可以解释的,它可能会引导你走向错误的答案,你从来没有错过吗。”
郁博士在询问的时候,精确的就像一台计算机,途中步骤再怎么变化,目标话题也完全不改。
江照只好道:“目前,还没有……我想我爸既然能靠这种方法跟郁叔叔一前一后,想必是他深思熟虑研究过的技巧吧。”
“技巧不变,可掌握技巧的人不同,受用程度也就不同。你爸那样的记忆力,也不敢说没有出过差错,你怎么就敢。”
江照一时被问住了。
郁博士不愧是搞研究的人,遇到问题的钻研精神委实让人招架不住。他的研究又是生物方面,对江照大脑的了解或许比他自己还要深。
郁彬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进,放轻声音:“是这些年里从来没有出过错吗?”
“从概率上来说,也可能是我还没有遇到解错的那些题。”
“你几岁开始学习这个方法的。”
“印象中,四岁吧。”
“今年多大了?”
江照有问有答:“今年夏天,满十七周,算十八吧。”
“十三年都没有遇到大脑解错的那些题。”郁彬看着他的头,表情看上去相当复杂:“这种概率,真的太低了。”
他停顿了一下:“你是夏天出生?”
“嗯。”江照观察他的神色:“郁叔叔,怎么了?”
“没什么。”郁彬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颅骨,破开脑膜组织,一直看进他的脑髓:“我只是没想到,你的脑部器官居然这么优秀。”
江照:“……”
他下意识微笑了一下。
身后传来动静,郁里从卧室走了出来,江照捏着杯子,道:“怎么样,试了没?”
郁里点头,很高兴的样子。
郁彬收回想要给江照开颅解剖一样的视线,温和地投在郁里的头骨上,余光忽然瞥见他手上的海盐布袋。
整个人霍然一震。
“手,手怎么了?”
郁里来不及解释,他便已经走了过来,江照忙道:“是有点用手过度,郁叔叔不用担心,我隔一段时间就帮他焐一次,也有做过从手臂到指尖的按摩,应该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
“怎么会劳损呢……”郁彬好像遇到了世界末日:“跟着爷爷的时候没有出过这种事,一直很健康的,每回拍视频活蹦乱跳的,跟着我才七十三天怎么就受伤了呢……”
“郁叔叔……”
“疼吗。”郁彬大脑一片空白,姐姐说的没错,他不会做儿子,爹也做不好,从社会学来说简直跟废物没有任何两样,就应该把他拍扁在白纸上变成一篇生物科学,或者直接丢入霉菌饲养器皿里面成为养分组织:“要不要去看医生,对我这方面有认识的人,我去打电话问一下。”
“……休息一下应该会好的。”
他失魂落魄地取出手机,离开了两位同类幼崽的视线。
郁里一直目送他消失,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经过反复的按摩,他感觉自己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看医生应该没有必要。
江照停在他身边,也看了一眼他的手。
在郁彬的衬托下,他的态度简直是过于敷衍不端正了。
“嗯,还是得看医生。”江照语气凝重:“这都多久了,居然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