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浔目光直直, 看着眼前神态陌生的俞烬,“你的腿怎么回事?”
“你怎么来了。”俞烬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声音很轻, 没什么起伏。
“记得我没有允许你过来。”
“你的腿到底怎么了?”薄浔也不回答的他问题, 擅自凑上前。
刚准备蹲下,意识到路过的护士正在看他们。
僵持片刻,俞烬先一步开口缓和道, “你身上有汗,站在风口会感冒的,先进来吧。”
病房内的冷气没那么足。
正是下午,窗帘闭合,室内的光线偏暖调, 有些昏暗。
“先回答我的问题。”挪回病床上时,俞烬看见他要开口,抢先道。
“主要是来还钱。还有顺便转交一下, 各科老师给你的书和卷子。”薄浔大大方方的说完,打开书包一样样把东西在桌子上陈列出来。
“昨天我爸给我夏训的费用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些所谓的佣金是你想帮我,又照顾我的自尊, 并非真的雇佣……”
他还没说完, 突然感觉俞烬的眼神变了。
“你…是来和我清算准备绝交的吗?”声音打着颤。
凤眸中骤然噙泪,眼球猩红。
唇角抖了抖,愣是没让一滴泪水落下。
薄浔瞬间收声,手僵持在掏东西的动作上。
他第一次见俞烬哭。
以往, 甚至没见过俞烬有过什么强烈的情绪。
瞬间, 血管发麻的慌措感传遍全身。
“当然不是。”他赶忙把桌子上的东西全糊回包里, 走到病床边, 跪坐在地上。
“刚才说的那些理由都是借口,是为了掩饰想来看你的念头。”说完,薄浔不好意思的皱了皱鼻子。
以前他和朋友说话都是张口滚闭口爬的,第一次说这么肉麻的话。
听到这句话,俞烬眼眶里的泪水似乎不那么汹涌。
“你的腿……”
“我自己弄得。”俞烬尽量轻描淡写的说道,可尾音的泣声怎么也掩饰不住。
继续垂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伤痕,伸出手,缓缓摸过刀痕和淤青,“我想,这么对它,兴许它会感觉到疼,可惜它不会。”
听完,薄浔立刻焦急道,“那你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
“它又没有知觉!”
歇斯底里的吼叫打断了话语。
“为什么不能捅!它没有知觉啊!我怎么捅,它都不会疼!”
俞烬说话时喘息很重,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细声细语,情绪激进。
吼完,他大口大口的换了几次气。
突然又像是蔫儿了的猫咪,咬了咬牙,用手掩住眼睛,揉着太阳穴,沉声道,“抱歉,刚才没控制好情绪,抱歉……”
薄浔跪坐在原地,看着他情绪大起大落。
“无妨。”
他不会因为俞烬突如其来的大吼感到生气。
反倒是,有点心疼。
一直以来完美的小学神居然也会有这么激进的情绪,在他心里,这是俞烬的形象更接近人类的里程碑。
俞烬还是保持低头掩面的姿势。
瘦削的身影拉的很长。
肩膀时不时微微耸动两下,声音沙哑。
“……抱歉,这就是平时做康复训练时,不愿意让你探望的原因。”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凶你。”
听到这句话时,薄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抱抱他。
单薄的侧影看上去伶仃到有些可怜。
薄浔又想起来不久前在班主任办公室。
听见班主任无意嘴瓢说,俞烬没有家长能找。
“抱歉,让你见笑了。”俞烬又低声道,说完,用余光瞟了一眼薄浔,继续垂头。
要不要,抱一抱他?
萌生这个冲动时,手已经快脑子一步伸了出来。
薄浔没再纠结。
从侧后方轻轻环抱上俞烬的肩膀。
搂抱的时候,他感觉俞烬似乎比几个月前更清瘦了一些,抱起来有些硌手。
感觉到怀里的俞烬动了一下。
“怎么突然抱我?”俞烬低声道。
尾音的笑意被泣音冲淡,几乎听不出来。
“就是,突然很想这么做。不如果拥抱让你不舒服的话,推开我就好了。”
俞烬轻轻摇了摇头。
手抓上薄浔的手臂,微微低着头。
“再抱我抱的更紧一些吧。”他轻声请求道。
心口传来的酸涩感。
薄浔在瘦弱的背后贴的更紧。
“好。”
心跳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只有俞烬露出脆弱的时候,他才能真真切切感觉到,俞烬和他是同龄人。
甚至是比他年纪还小一些的小朋友。
“薄浔。”
“嗯?”听见怀里的人有动静,薄浔应了一声。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腿吗?只看左腿……”请求的声音很卑微。
薄浔被俞烬的目光带到轮椅上毫无生机的左腿上。
划痕触目惊心。
“左腿?我的?”他有些疑惑。
“抱歉,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来说很唐突。我只是想看看完整的肢体是什么样子……以此满足自我投射,作为心理安慰。”“只看左腿就好,我的左腿伤得最重。”
“当然可以了。”薄浔连忙道。
他认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如果是别人要看他的腿,他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再踹两脚。
但俞烬不一样。
就像他会羡慕俞烬的满分卷子,从而借来观阅。
俞烬会羡慕他健全的双腿,从而借走观赏。
运动短裤只到膝盖上一点点,薄浔蜷坐在病床上。
“可以把左腿放在我身上吗?”
“可,可以。”
他感觉的到俞烬的目光很炽热,眼中的渴望几乎漫溢出来。
柔软细腻的指腹触碰到膝盖时,薄浔下意识想把腿往回撤。
脚踝被抓了正着。
兴许是常年转动轮椅的缘故,俞烬的手劲儿并不小。
“别动。”俞烬抓在脚踝上的手没有松开,俯身,凑的更近。
“……”薄浔没说话。
呼吸打在汗毛上。
他开始有点后悔答应俞烬的要求。
那幅目光太过灼热,如火如荼,肆意的席卷着小腿上的肌肉。
还有那只手。
指尖软滑的触感,虔诚的触碰腿上的青筋。
薄浔整个人绷直。
完了。
“太漂亮了。我要是有这样一双能站起来,能跑能跳的腿就好了……”俞烬像是没察觉到薄浔的反应一样,喃喃自言自语着。
(ps:审核看看清楚,攻是残疾的所以羡慕别人健全的腿。)
薄浔没说话,只是偏头,抵在自己的肩膀。
偏头时,他看不见俞烬的手。
只能感觉到指腹的触感。
腿上的肌肉,只是被轻轻触碰一下,头皮就像触电一样,顺着脊骨扩散全身。
“我去趟厕所。”
还没等头皮发麻的感觉过去,薄浔瞬间跳了起来。
反锁上洗手间的门时,他才心有余悸的长舒了一口气。
完蛋。
事到如今,薄浔才意识到。
昨天,并不是俞烬捧着鞋子的那幅画面,激起了内心的冲动。
而是俞烬本人。
触摸,目光,气息,只要是和俞烬相关的,都能勾起他内心最隐秘的情感。
和疼痛的作用一样。
洗手台的高度正好在他腰间。
抵在台前的时候,薄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态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拼命的往脸上泼着冷水。
正洗着脸,门外,传来叩门声。
“薄浔。我去护士站处理一下伤口。”
说完,轮椅离开的声音伴随着门合上发出的“咔嚓”声。
听见俞烬离开,他才从洗手间钻出来。
心绪彻底平复后,薄浔的目光看向床头柜的人抽屉。
俞烬身上的伤痕记忆犹新。
既然能把自己伤成那个样子,肯定背着医生偷偷藏的有刀。
俞烬的高度受限,不可能把刀子藏在太高的地方。
刚才洗手间里他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作案凶器。
想到这儿,薄浔深吸了一口气。
必须在俞烬回来之前,把刀子找到并且收起来。
作为朋友,他不能给俞烬再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打开左边的床头柜,里面只有几本书和充电线。
薄浔又掀开枕头,看见反扣的平板电脑和上次他送给俞烬的玩具熊。
又检查了一遍玩具熊的身体,确认里面没藏刀。
查完床铺,薄浔才绕到右边的床头柜。
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单子。
“狂犬疫苗预约单…时间是下午3点左右,那不就是刚刚吗?”薄浔奇怪的念着单子上的字,“预约人,俞烬……”
俞烬预约狂犬疫苗接种干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再往里翻,也没有刀子的踪迹。
但是找到了一个像吹风机一样的东西。
又长得和吹风机不太一样。
风筒处不是出风口,而是一个窄窄软软,可扩大的小圆圈。
薄浔拿起“吹风机”,晃了晃机体,确认里面没有东西。
晃动时,忽然,那个“吹风机”毫无征兆的发出“嗡嗡”震动的响声。
愣了三秒。
薄浔骤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吹风机”是什么。
他印象中的俞烬太过清高,和凡间俗欲几乎沾不上边。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瞬间气血上涌至脸颊耳垂。
他像是触碰到烫手山芋一样,手忙脚乱的找着开关键,试图赶紧把这个东西关掉。
越是着急越是手足无措。
长按锁定键时,手上的“吹风机”不仅没有关闭,动静反倒是更大。
突然,门口传来门锁下压的“咔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