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销售业绩核算规则，澜海有明确规定。线上广告常规充值只核算毛利部分，不计算新增业绩；品展类广告每次回款都计入新增。说白了就是效果类客户首笔回款有提成赚，品宣类客户一直有提成拿。

这政策合理也不合理。合理的是：效果类客户完全依赖于广告平台，运营好了流失率低，后期几乎不需要销售进行维护，所以不再发放提成，只核算业绩；而品展类客户可以找多个广告公司合作，完全依赖于销售维护，所以既要发放提成，又要核算业绩。不合理的是：客户无论合作效果类还是品牌类广告，澜海都赚了钱，而签约效果类客户的销售却赚不到相应的钱。

不过好在这月有激励，明天上午去闪耀签完合同，下午回款，下周就能喝免费咖啡啦。虽然不怎么爱喝，但是我更不想给别人买！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夕哼着小曲回火锅店。

王鑫斜了眼他脖颈红痕，笑道：“我说咋去了这么久，原来是跟女朋友偷偷煲电话粥呢啊。”

吃火锅热得难受，陈夕多解了两颗衬衫扣子，没成想露馅了。

发现就发现吧，跟兄弟也没什么好避讳的，陈夕轻笑：“刚是在跟客户发信息，我没有女朋友，但是有男朋友。”

王鑫：……

你之前暗恋“有夫之妇”的领导，俩月前刚跟她一夜情，这怎么突然就弯了？

不过还好，我在你弯之前已经成家，不然……

王鑫脊背发凉，非常后怕，虽然不理解，但保持尊重，为了不让陈夕尴尬，随便起了个话头：“呃，你男朋友咋样啊？”

陈夕如实相告：“不咋样，跟狗似的。”

王鑫：……明知他是畜生还跟他处对象，你也是个狠人。

“那你们咋处上对象的啊？”

陈夕陈述事实：“可能是，他睡完我感觉还不错，就舔着脸对我表白了。”

王鑫：……你不同意他能睡么？睡完你继续不同意，你俩能处对象么？你的话术逻辑有问题，缺少说服力，怪不得做了这么多年销售穷得叮当响，甲方信你个鬼啊。

“那，那他对你好么？”

想到林奕然空有一张名嘴，在交往中明明做了很多却又保持沉默；想到他对关键客户分毫不让，对自己却诸多包容隐忍克制；想到他日子过得糙没空搭理房间，却要挤出时间留给自己……

陈夕眸里含着光，满眼温柔，笑道：“他对我很好。”

林哥对我很好，比对他自己还要好。

刚刚一番快问快答，每次陈夕的回答都让王鑫匪夷所思，差点儿吓出来心脏病，终于听到个正常的回答，王鑫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但陈夕玩得太刺激，王鑫先是担心他的情感问题，之后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最后担心他的人身安全。作为朋友，王鑫不好意思说太狠，抛砖引玉先提问：“呃，你男朋友打人厉害不？”

陈夕：？

王鑫犹豫着开口：“你之前喜欢搞背德，现在喜欢搞一夜情，我，我担心你哪天想玩更刺激的被他抓包。你男朋友要是揍人厉害也行，直接打死你一了百了，就怕打得不够狠，没死透，以后天天坐轮椅，想浪不能浪，再憋出来什么毛病……”

陈夕：……

搞背德跟一夜情的是一个人，男朋友跟领导是一个人，我这样解释好像……更刺激了。

越描越黑还不如不描，陈夕话到嘴边又咽下，仔细想想王鑫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他确实喜欢刺激。

王鑫不想破坏兄弟感情，点到为止。

“呃，我一点半上班，先回去打个卡。你要是没事儿，咱们一起在商场走走，消消食。”

陈夕点头，系上衬衫扣子，与王鑫一同出火锅店。二人走到餐饮区尽头，王鑫在办公区门口刷卡，时间显示：13:28，显然他也是时间管理大师。

“你工作时间在商场闲逛没人管么？”

“嗐，我这不是刚来没人管么，领导让我这几天巡场记品牌。”王鑫拍拍啤酒肚，打了个饱嗝。

“那你这工作真好，澜海工作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销售加班常态化，工作压力也大，业绩考核就是死线，操蛋甲方折磨人，狗比领导还给施压，要不是为了这点儿钱……”

王鑫苦笑：“谁上班不是为了钱呢，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我这儿操心的事儿多，多干活儿领导也看不见，少干活儿出了茬头就都是我的锅。我倒是想像你一样，多劳多得，签得越多赚得越多。”

工作前想要找个理想的工作，工作后才发现根本没什么理想工作，最大的理想就是不工作。（1）工作就像围城，3年前站在城外拼命想进来，现在在城内又想出去。（2）人呐，就是善变，一时一个想法，小时候的理想是开飞机当宇航员，长大后却不得不为了生计奔波。

纷杂社会尔虞我诈太多，能永葆初心已是不易，没有金钱何谈理想，再远大的理想，也熬不过岁月蹉跎。

二人在欧风小镇散步，阳光明媚，秋风飒爽，陈夕不禁感慨：已经好久没在饭后散步晒太阳了。

奥莱占地面积15万㎡，商铺不像市内传统商场那样密集，再加上这里卖的大多是奢侈品，所以来这儿消费的人照比传统购物中心要少很多。二人在镇内转了大半圈，忽见前方一店铺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陈夕略感诧异，王鑫解释道：“CHANEL在俞城只有奥莱有新品，昨天企划部刚发的上新通告，今儿个就上人了。”

传统商场打折搞促销卖不动货，奥莱靠进货渠道靠产品力吸引客户。看来这儿的招商部拉拢供应商很有手段，企划部差异化营销做得不错，俞城有钱人也确实多。

为了防止物品遗失，也为了给顾客提供更好的服务，每次店内不超过3人入场，里面的顾客出来，外面排队的才能进去。CHANEL接待站在门口，目光温和，穿礼服、戴白手套，像极了婚礼迎宾。

陈夕今儿个也想体验下有钱人的待遇，在CHANEL门口驻足。王鑫看出他是想进去又不想排队，便道：“跟我来。”

二人绕至商铺后的安全门，王鑫敲门，接待见他戴着奥莱胸卡，为他们开门。二人进店，陈夕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

王鑫本以为陈夕是想凑热闹，进来开开眼，没成想转一圈后，买了个新款男士钱夹。全程没问导购几句话，差不多看了两眼就买了。

王鑫：……

你现在不仅情场玩得开，消费也放得开，我本以为商务精英付款不眨眼的气场是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没想到……销售做久了都这样儿么？

“新款价钱偏高，你要不再看看其它的？”王鑫好心提醒。

陈夕摇头，送徐东旭奢侈品大件肯定送不起，钱夹再买老款就显得没诚意。

接待非常热心地为陈夕包好钱夹，并讲解保养事项，陈夕心想：就是块皮革，有什么好保养的。这东西还不如200块钱的皮鞋造价高，卖到天价全仗品牌营销，有凹营销理念的媒介策划，就有愿意为品牌溢价买单的冤大头。

午后奥莱小镇别具风情，哥特式古老建筑衬得小香风更加优雅，陈夕带着不羁的现代色彩在古典的建筑从中行走，穿越喧嚣又不失稳重。王鑫走在他半步后，相处7年今天突然觉着兄弟变了，曾经的鲁莽愤青变得自信从容。

陈夕虽然私生活混乱，消费等级成谜，但现在的气场和谈话逻辑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王鑫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每个人的理想不同、生活标准不同，选择的路就会不同。作为兄弟，他只能是希望陈夕更好，而不能干预他的生活。

二人又走了10多分钟，王鑫接了个电话，听语气像是领导找他干活，陈夕不愿叨扰，说：“你先忙，改日再一起吃饭。”

清风吹过，和平鸽展开翅膀，远处教堂钟响，陈夕站在鹅卵石路中，眼底洋溢着幸福和温柔。

幸福不是装出来的，更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多到满溢，连旁人都能看出。

王鑫觉着，陈夕现在很幸福。

虽然有满肚子话想问，但思忖再三，只剩一句：“改天，你男朋友要是方便，可以一起吃饭。”

送走真兄弟，去陪假兄弟。

徐东旭收了钱夹，开口闭口全是“兄弟”，叫得亲切热烈。陈夕刚消完食又来一顿酒，跑了三趟卫生间，身体确实吃不消，偏偏还不能驳这“兄弟”面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

“兄弟人脉广，认识教育口的人不，我家孩子明年上小学，能帮忙安排不？”

陈夕想帮忙，但确实有心无力：“我真不认识教育局的人。”

“兄弟懂佛法道法，之前没听你提过呢？”

陈夕太阳穴突突跳，实话实说：“我说是随口诌的，你信么？”

“兄弟我们周一上午会多，下午你可以过来签合同。”

陈夕满上杯中酒：“好嘞徐哥，大恩不以言谢，都在酒里了！”

不知喝了多久，地上三沓空瓶。徐东旭坐过来，揽着陈夕肩膀唱好汉歌，比起唱歌更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宣泄情绪。宣泄对家族企业的不满，宣泄将青春奉献给古林的无奈，宣泄时光一去不复返不再有重新选择工作的资本……

酒壮怂人胆，古林签约难。陈夕拎着酒瓶跟徐东旭一起唱，二人没一句在调上，唱得鬼哭狼嚎惊天动地。唱出对甲方冷嘲热讽压抑数日的愤懑，唱出为金钱所困的无奈，唱出签约关键客户的心酸……

他们从事不同的工作，为同一目标虚以为蛇，说到底还是为了钱、为了生活。一首好汉歌，唱尽辛酸苦辣，二人心照不宣地笑，都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服务员路过包厢见满地空瓶，怕客人酒精中毒慌忙跟经理汇报。经理心惊胆颤推开包厢门，小声说劝酒话术：“今天店里有活动，啤酒喝20瓶送10瓶，你们现在刚好30瓶，再喝就是正常价，不合适了。”

徐东旭喝多了大舌头，“啊”半天没“啊”出来什么，陈夕稍微比他好点儿，说两句人话：“那今天就到这儿，来结账。改日，改日再跟徐哥喝。”

陈夕强撑着送走徐东旭，进卫生间又是一顿吐。衬衫扣子不知道喝哪去了，不过好在手机没丢，还能叫车。

奥莱距离富海之邦30KM，打车太贵，陈夕起身漱口洗脸，走一步停两步，走了差不多20分钟，终于上了地铁。

地铁上的好心人闻他一身酒味，主动让座。陈夕道谢坐下，手机响，是林奕然的电话。

满满的幸福溢出唇角，连着眼尾一并上扬。

陈夕觉着，幸福或许就是：有份不算逞心如意但能创造价值的工作，平日和理解自己的挚友聊聊天散散步，在外飘了一天晚上有人惦记着吧。

作者有话说：

（1）（2）引用网络段子，化用钱锺书《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