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口。
两个忧心忡忡的医生正在低声谈论着病人的处置问题,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你好?”
他们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少年站在不远处,胳膊和腿上都绑着绷带,似乎也是这次学校事故的受害者。
“怎么啦?找不到路了吗?”
其中一个医生和蔼地问。
时安摇摇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病号服上缝着的名牌。
医生一看,顿时愣了。
这不就是这个病房里面的病人这两天一直在呐喊的名字吗?
“我觉得我可能和这个同学之间有点误会,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时安问。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面容苍白,眼眸黑而深在宽大病号服的衬托下显得纤细脆弱,惹人怜惜,和病房里那位人高马大,挣扎起来四个人都按不住的新生几平没有可比性。
这让他们越发肯定,那位新生只是单纯精神受到了刺激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语气下意识地放柔: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看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当心他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下伤到你。”
时安乖乖巧巧地答道:“没关系的,你们不是已经把他绑好了吗?”
藏在时安袖子里的魔虫:
“……”
伤谁都有可能,但是伤到时安不可能。
别人不知道,但是它可知道的清清楚楚,这里面那个人类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就是眼前这位的手笔!
不过,还是他活该。
听着病房里传来的惨叫声,魔虫感到十分的舒适。
——谁让他背后阴人!
房间内。
虽然被紧紧地绑缚在床上,但是段华还是不停地挣扎着。
他感到自己仿佛从五脏六腑开始烧了起来,身上的每一寸皮肉无一不烫,好像整个人都被丢进烈火中炙烤一般,即使凄厉嚎啕都缓解不了半分。
但是,所有为他检查过的医生都说,这不是任何魔物造成的,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寄生。
他们说,他这是受到了过大刺激导致的心理障碍。
放屁!
段华非常清楚,自己所感受到的折磨绝对不是幻觉!
而且就是从那天晚上,那个时安碰到自己之后才开始的!
他恨的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肯定是他!那个废物都不能安心死,自己死了还要折磨他!
“时安——”他被烧灼地再次一个弹跳,凄厉地嘶声嚎叫道。
正在这时,一个轻而柔的声音在段华的耳边响起:
“诶,我在呢。”
在那瞬间,虽然身体仍然时时刻刻被烧的剧痛,但是段华感觉自己头皮一炸,从头凉到了脚,他缓慢而僵硬地转动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球,一格一格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面容清隽的少年安安稳稳地坐在病床前,正低着头,用那黑漆漆的,渊薮般深不见底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他,淡色的唇勾起一个温恬的弧度,看上去雅致柔和,好像是天使般无辜,没有半点攻击性。
声音被卡在了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声响。
段华惊惧地瞪大双眼,从头到脚都开始哆嗦了起来:“不,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你应该已经死了!不可能!”
时安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他冲段华眨眨眼:“这是我们的秘密。”
秘……秘密?
什么意思?
段华感觉自己的大脑凝滞卡死,好像是生了锈的齿轮,老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只见时安温而静地垂下眼,长长的眼睫扇动了一下。
原本漆黑的瞳孔瞬间被染上烈火的颜色,瞳孔细窄,非人而怪诞,带着一种位于食物链顶层猎食者的戏谑和残酷,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段华的脸唰的白了,他猛地张大干枯的嘴唇,凄厉而惊恐地试图惨叫。
“你这样可不行哦。”
时安有些烦恼地皱起眉头,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轻轻巧巧地勾动指尖。
下一秒,段华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掐住,纵使他的两条腿在床上疯狂踢蹬,但仍旧半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守在门外的医生听到了动静,抬手叩了叩门,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还好吗?”
不好!不好!
这个人是怪物!怪物!
段华面容扭曲,在心底里疯狂惨叫,他用脚蹬着床板,试图发出声响引起外面的注意。
“当然。”
时安一边回答,一边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只是他见到我有点激动而已啦。”
几乎是立刻,段华感到自己的躯干也无法移动了。
难以形容的恐慌狠狠地当头砸下。
他就像是一具死尸一般硬挺挺地躺在床上,无法出声,无法行动,被禁锢在这具沉重的躯壳内,只能转动双眼,惊恐地瞪着眼前顶着无辜面孔的魔鬼。
脚步声在门外远去。
段华绝望地看着时安坐回到了刚才的位置,甚至不紧不慢的调整了一下椅子的高度,好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
紧接着,时安低下头,有些好奇地审视着他。
他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段华发着抖,仿佛见到恶鬼一般,用惊惧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时安用手肘撑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掌托着脸颊,微微歪着头,似有不解:“我明白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但是真的很奇怪啊,我们应该不认识才对我魔物吃掉的话,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你不告诉我吗?那算啦。”
毕竟,时安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答案。
人类确实很奇怪,但是等他恢复实力,再把那个亮闪闪的人类抢走变成自己的收藏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和人类打交道了。
他会再找一个洞穴,继续自己上次没做完的美梦。
时安想了想,问:
“对了,你那些药粉是怎么来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
上次在模拟测试的时候,他就碰到了几只魔虫的傀儡虫,在失去了母体之后它们还能继续活下来,只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还能接收到魔力的供给,再加上,当时在模拟场地内的时候,那些傀儡虫的表现和那天实战时的魔物群十分相像。
段华不吭声,用颤抖的眼球注视着他。
时安歪了歪头,有些苦恼:“还是不告诉我吗?”
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飘飘地落在对方的手腕上,就像是那天一样。
“唔唔唔嗯嗯呃嗯嗯嗯——!!!!!”
段华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好像是整个人都被丢到了烈焰中焚烧似的,喉咙间发出压抑痛苦的咕哝声。
但是他还是一言不发。
时安眯起双眼,指尖轻挑。
“唔嗯……”
这一次,段华几乎没发出多少声音,他两眼泛白,只会抽搐了。
时安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虽然他有刻意收敛自己火焰的强度,但是对方居然能熬住两波,实在是不简单。
看来人类也不是他以前以为的那么弱小的生物嘛。
正当他准备继续时,魔虫终于看不过去了,它说:“那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吧?”
时安一愣。
哦对哦。
他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刚才为了防止段华惨叫出声,限制了他的发声器官。
时安连忙收回限制,有些愧疚地望着面前的人类,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抱歉哦,我忘了……”
段华:“……”
他已经没有力气翻白眼了。
“所以,你愿意告诉我吗?”
眼前的少年摆出一副好商好量的表情,但是段华现在已经十分清楚,在那无害的皮子下面,藏着的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怪物。
在那样压倒性的强大下,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除了配合没有了别的选项。
他几乎是害怕对方反悔似的,虚弱地点点头,用嘶哑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我愿意,你让我说什么都行……求你……”
时安从病房中走出来,将房门在自己的身后关上。
之前的两位医生正顺着走廊走了过来,见到时安,他们关切地打招呼道:
“怎么样?你探视结束啦?和同学间的误会解决了吗?”
还没有等时安回答,医生突然意识到原本时刻传来哀嚎声的病房,此刻变得格外安静,他们都是微微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时安冲着他们露出微笑:“嗯,解决啦。”
说完,他冲着医生挥挥手,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在时安的背后,两个医生打开病房,却看到段华居然坐了起来,罕见的神智清醒,但是面容青白,眼神躲闪畏缩。
“你感觉怎么样,还觉得烫吗?
“没,没有。”
段华哆嗦着,摇了摇头:“我之前,之前,只是被吓到了,所以在说胡话,实际上,这些都是我的幻觉,我懂了……”
远处。
魔虫从时安的袖子里爬了出来,有些不忿“大人,您这就放过他啦?”
时安轻巧地说:“对啊。”
他责怪地瞥了魔虫一眼:“你以为我是什么?杀人狂吗?”
时安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我现在要入乡随俗。”
魔虫:“……”
病房里天天放的法制节目居然真的有用?
时安继续说道:
“而且我留了一滴血在他的身体里啦,只要他有什么不规矩的想法或者举动,无论我们隔多远,我都能立刻让他变成灰,而且我能保证过程非常漫长和痛苦。”
魔虫:“…………”
好吧,没用。
时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过说起来那个时瑞有点有趣。”
魔虫:“呸!”
它义愤填膺:“我看他就是个坏种!绝对就是他在您背后使绊子!下阴刀!我就说,我见他第一面就看他不顺眼了!”
刚刚说完,魔虫又后悔了:
“大人您可千万别一时冲动烧了他啊!不像那个段华,这人是您名义上的弟弟,咱们现在被穆珩盯的死紧,万一这人死了,您很难脱身的!”
时安叹了口气:“好吧。”
魔虫:“……”
感情您刚才还真准备这么干啊?
说好的这是法治社会呢!呸!
时安:“他最好祈祷别再被我抓住。”
眼前的少年气鼓鼓的,脸上摆出罕见的凶样,但是奈何五官气质柔和稚气,怎么看怎么像抱怨撒娇。
但是只有魔虫知道,这个小煞星是认真的。
倘若真有人惹恼了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起刚才段华的惨状,它后怕地打了个哆嗦,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服软服的快。
在医院大楼里转了一圈之后,时安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这两天他已经从高危病房中调了出来,被换到了观察区,林彦明在生活中和他是室友,这次又成了病友。
林彦明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向时安:“出去晒完太阳啦?”
时安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嗯嗯,晒完啦!”
林彦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表。
倒是确实出去转了一个多小时。
他这才松了口,从枕头下掏出游戏机递了过去,不放心地叮嘱道:“别玩太久,半个小时就要起来活动活动哦。”
“好耶!”时安欢呼一声。
他接过游戏机,蹦回了自己的床上,然后专心致志地开始打游戏。
……完全没有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林彦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重新端起了书本。
根据通知,应该明天就会公布这次的成绩以及分班的结果。
等到分班结束,就该开始上课了。
得好好预习才行。
林彦明扭头看了看一旁打游戏的时安。
虽然现在知道对方不是废物而是天才的人只有自己,但是林彦明相信——
等开学之后,时安一定能够成为整个班上最强的学生,甚至是整个学院最耀眼的新星!
林彦明的眼神欣慰而慈祥,仿佛一位看到孩子出人头地的老母亲。
隔壁床上。
时安注视着屏幕上的字符皱起眉头,偷偷向着魔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魔虫:“……”
“意思是这个东西可以治疗血条。”它叹了口气,问:“大人,您是不是得开始学习一下人类的文字了?”
时安头也没抬:“再说再说。”
魔虫忧愁地望着他,眼神充满担忧,仿佛一位看着不学无术的孩子不学习还天天打游戏的老母亲。
你说说你
这开学之后可怎么办呢!
管理局内。
穆珩风衣笔挺,裹挟着一身血气,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眉宇间的冰霜和煞气还没有消散,犹如杀意未退的锋刃。
穆珩垂下银白色的长睫,慢条斯理地脱去沾上血迹的手套,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内。
卓浮探身过来:“结束了?”
穆珩淡淡地瞥他一眼,似乎无意回答对方如此没有营养的问话。
卓浮也早已习惯穆珩的态度,他说道:
“基本上城区内需要你上场的高规格波动已经没有了,其他的让管理局其他人处理也没关系。”
他将新的任务递到穆珩的桌上:
“对了,还有最近那几个大家族那边新发布了不少顶级任务,酬劳丰厚,他们最近天天来打探你愿不愿意接,把温瑶烦的不行,正好我来,就让我帮忙把这些捎过来给你。”
穆珩想都没想:“推了。”
卓浮翻动着那些任务清单,不禁咂舌:“啧啧,你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这我都心动了,你都不看一眼的?”
穆珩不善地抬眼扫了过去:
“你很闲?”
卓浮连忙丢开任务清单,说:“好好,说正事。”
他正色问:“我听说过学院那边所有的学生都清醒了,你那个小朋友给你来电话了没?”
穆珩动作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顿。
沉默半秒之后,他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你现在不好好赚钱,将来是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