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的烟雾中传来嘶哑的大笑:“自然——”
突然,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猛然一顿:“等等,你听得懂我说话?”
时安露出一个微笑,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
“不然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咬字清晰,佛在吟唱着某种久已被遗忘的歌谣。
黑色烟雾大惊失色。
这不可能!
它使用的语言十分古老,它不相信一个普普通的人类居然能够听得懂。
在仔细打量几秒面前的人类之后,黑烟忍不住失声叫道:
“——是你?”
时安神色莫名:“你认识我?”
黑烟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当中。
它之所以能够认出这个人类,是因为……这个人类曾经和自己做过交易。
而现在交易已经成功,他又怎么可能些生龙活虎地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时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应该是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什么意思?
为什么它听不懂?
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袭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在恐惧的刺激下,黑烟决定快刀斩乱麻,前将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虽然对方能够听得懂自己的语言,但是身上散发的气味却是如假包换的人类,拥有体温,血肉,和骨骼,既然是血肉之躯,那就绝对能够成为自己的食物!
“不管你在说什么,总之去死吧!”
它的声音森冷邪恶,犹如冰刃般在空间中回荡。
只见房间里汹涌的漆黑烟雾猛然暴涨!
所有的光影都被瞬间吞噬,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犹如缓慢旋转的漩涡,有种迷惑人心的强烈拉扯力。
整个房间都仿佛在瞬间坠入另一个次元,被无形的庞大力量主宰统治。
低沉的呢喃从四面八方响起,向着黑暗中央的少年悄悄迫近。
……
睡吧。
睡去吧。
陷入永恒的沉眠,坠入无边的梦……
在周围庞大烟雾的映衬下,人类少年显得格外脆弱而渺小。
随着声音的持续,他一点点地垂下脑袋,悄无声息地坐在黑暗中央,似乎已经被致命的陷阱成功捕获。
黑烟松了口气。
成功了。
虽然没有做交易,无法吃掉对方的灵魂,但是,偶尔换换口味,吃点血食也不坏。
烟雾中无声地张开一张巨大的嘴,喉咙犹如漆黑的深渊,向着少年扑去。
下一秒,黑烟感受到自己被猛地扼住了喉咙。
它猝不及防间“叽”地惨叫一声。
???
发生了什么?
黑烟惊恐地向下看。
只见属于人类的手指关节纤巧,皮肤白皙,此刻正紧紧地掐着它嘴巴以下的位置。
他是什么时候——?
面前的少年抬起黑沉沉的眼眸,金红色的炽烫火光在他的眼眸深处一闪而逝。
他想了想,问:
“就这?”
黑烟:“……”你什么意思?!
被对方语气中的轻视激怒了,黑烟发出愤怒的嘶吼。
它试图反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仿佛被某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固定住,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时安轻声笑了下。
紧接着,黑烟感受到自己被攥住的那部o体仿佛被火焰灼烧似的,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灼烫感令它控制不住惨叫出声:
“好烫!好烫好烫!烧死我了!”
随着它的惨叫,周围笼罩着的黑暗被瞬间稀释收缩,缓缓露出了房间原本的模样。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时安露出恍然的神情。
黑烟仍旧试图挣扎,它狰狞地尖叫道:“你最好放开,不然小心我——”
时安打断了它:“你应该是灵魂性质的魔物吧?”
黑烟一怔。
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人类怎么会知道灵魂性质的魔物?
明明它们已经在大陆上绝迹上万年了啊!
时安歪歪头:“那么,你再仔细看看我呢?”
诡异的不祥感在灵魂深处发源。
黑烟控制住自己想要退缩的本能,胆战心惊地开启自己的灵眼,向着面前的人类看了过去——
黑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它看到了……
那金赤色的竖瞳,庞大可怖的身形,地狱烈火般的吐息——
是龙啊!他妈的有龙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躺在时安袖子里的魔虫幸灾乐祸地听着,极度舒适地翻了个身。
——哈哈,爽啦!
时安指了指自己:“你是不是曾经和这个人类做过交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黑烟仍在惨叫。
时安用指尖狠狠一掐。
“叽。”黑烟闭嘴了。
时安甩了甩它,不耐烦地说道:“快回答我啦。”
黑烟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地说道:
“是,是的。”
时安点点头。
怪不得。
他就知道,人类时安凭自己应该是没有能力找到召唤巨龙的方式的。
不过,这并没有解决时安的所有疑问。
他正准备继续问下去,只听楼下传来时则淳穿透性极强的欣喜声音。
虽然具体说了什么听的不是非常真切,但是时安却立刻明白了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穆珩来了!
“大,大人,您……”黑烟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但是还没等它说完,就只见眼前的少年突然猛地收紧手指,将黑烟团巴团巴,然后用力地塞回了先前的小盒子里。
黑烟注视着眼前的熟悉的盒子内壁,陷入沉默:“……”
?
时安将魔虫从自己袖子里揪出来,说:“你看着它,别让它跑了。”
在迫害同类这件事上,魔虫十分积极。
它摩拳擦掌,兴高采烈地回答道:“没问题!”
刚刚嘱咐完,门就被敲响了。
时瑞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客人到了,父亲让我喊你。”
楼下。
为了迎接穆珩,时家准备了规格最高的晚宴,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就连时家父子都换了身看似低调,但实际上颇有档次,适合正式场合的衣服,满脸笑容地等在门口。
穆珩迈入大厅。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大厅内扫了一圈,但却没能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简单地寒暄过后,穆珩直入主题地问:“时安呢?”
时则淳的笑脸不由一僵。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他先前的猜想被证实了这次穆珩之所以会答应他们的邀约,为的居然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
时安身上究竟有什么会吸引到这位大人物?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那张脸还拿的出手啊。
难道……?
时则淳在心里率先将这个可能性否认掉。
不可能。
穆珩那是什么等级的人物,只要他想,身边不会缺任何类型的美人。
就凭时安这种只有脸能看的废物?绝对不可能。
但是……
时则淳的脸上再度扬起微笑:“我已经派人喊他了,这就下来。”
但是——如果时安真的有这个本事,无论是靠脸还是别的什么,借此让时家搭上穆珩这条线……他还是非常愿意重新重视起这个一直让他失望的儿子的。
时则淳一边笑着将穆珩引入座位,一边在心里满意地想着。
在女仆身后,时安一步一挪地走入大厅。
他还穿着学校里的那身,眉眼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看上去蔫巴巴的。
时则淳热心地将他拉了过来,安排进了靠近穆珩的位置上:“你坐这里。”
时安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这个变化无常的人类。
这个人也太奇怪了,这就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吗?
他站在原地,摇摇头:“不要。”
时则淳愣了:“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居然这么不识好歹,居然当着穆珩的面这么不客气。
时则淳他伸手拽住时安的胳膊,使上了点暗劲:
“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傻话……”
他拽了一下,没有拽动。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虽然纤弱,但却仿佛重若千钧,在时则淳几乎用上全身力气的拉扯下,居然没有半点移动的痕迹。
他抬了抬眼,视线时则淳的身上停了一秒黑沉沉的眼底带着一点纯然不解的疑惑神情:
“傻话?那里傻了?”
时则淳几乎能够听到自己脑海中的弦被怒火烧断的声音。
但是碍于穆珩,他的脸上仍旧维持着微笑的模样,但看上去却难看而勉强,几乎微微扭曲:“你——”
正在这时,穆珩开口道:
“没事。”
他的声音低沉冷淡,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眼下胶着凝滞的气氛。
穆珩抬起眼,一双沉静如湖的眼眸定定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你坐哪里都好。”
既然穆珩都发话了,时则淳也不好坚持,松开了时安的手腕。
只听穆珩继续说道:“不过我想知道,你不愿意坐在那个位置的原因是?”
时则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可是见识过时安惹人生气的本事,自己这个儿子说话完全不注意场合和常识,更不会给人留面子,简直是不识好歹到了一定境界,这样下去别说搭关系了,不把人得罪彻底就算好的了。
时安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你太好看了,坐在你旁边我会走神。”
——万一自己被对方亮闪闪的外表迷惑双眼,一不小心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可就麻烦了。
“咳咳咳咳!!!”
时则淳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步小心被口水呛到,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穆珩也是一怔。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理由很简单,他有些好奇为什么对方先前会拒绝自己的邀约,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赞美和褒奖,穆珩并不陌生。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当面称赞钦羡他的强悍,狠辣,与权势。
他同样不陌生的,是那掩藏于其后的嫉妒,忌惮,功利,畏惧。
而像是这样此简单而直白,甚至算得上冒犯的赞美。
穆珩还是第一次听。
但是意外的,很难说得上讨厌。
看着大厅中变得突然奇怪起来的气氛,时安茫然地眨眨眼。
自己有说错什么吗?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但却一无所获。
好像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难道现在人类都不喜欢“好看”这个词了吗?
不过,等时安向位于末尾的位置走去的时候时则淳这次没有再阻止了。
心怀鬼胎的一桌人吃了食不知味的一顿饭。
唯一开心的恐怕只有时安了。
在他现在的这个位置,能够尽情地欣赏亮闪闪而不被对方影响,而且因为距离很远所以不会被搅和进应付不了的谈话当中。
而且更重要的是……
这顿饭真的好好吃啊!!!
时安觉得自己在人类社会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吃过不少美味的好吃的了,今天晚上食物的水准依旧超乎他的想象。
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吗!
等到晚宴结束之后,时安幸福地打了个嗝。
看着餐桌上的盘碟被撤掉,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在晚宴全程,穆珩都没有再提之前那件事。
难道是放弃了吗?
时安疑惑地向着穆珩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看出来了,那个时则淳恐怕不会拒绝穆珩的任何要求。
倘若他在桌上但凡轻描淡写地一提,时则淳绝对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甚至恨不得把他打个包捆个蝴蝶结送过去。
而为了不过度抗拒引起怀疑,时安恐怕也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穆珩似乎感觉到了时安的视线,向他看了过来。
——眼睛真好看。
时安走神了。
他决定,等将来把穆珩做成手办之后,放到尾巴尖的地方似乎有点太远了,放到左爪边恐怕是最合适的,这样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啦。
穆珩收回视线,站起身来。
他整了整自己的战术手套边缘,冷淡而又不失礼节地向时则淳告别。
时则淳向着时安使了个眼色。
时安茫然地回望过来:“……?”
时则淳又用力地向对方使了个眼色。
时安反应了一会儿,疑惑地开口道:“怎么了?你眼睛抽筋吗?”
时则淳:“……”
逆子!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压低声音说道:“时安,你去送送。”
似乎发觉了这边的异样,穆珩扭头望了过来。
在他的面前,仆从已经帮忙推开了大门,漆黑的夜空深而远,冰冷的月光无声洒落,穆珩的银发犹如燃烧着的白色火焰,闪耀着珍珠般洁净光润的质地。
时安眼前一花,下意识地答应道:“好哦。”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时安叹了口气。
在静寂的夜晚中只剩下了他和穆珩,两人一同向前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在即将走到门口时,对方率先打破了寂静:
“什么时候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着,穆珩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时安下意识地接过。
他向其中一瞥。
里面装着的是一个怪模怪样的方块,似乎是用玻璃和钢铁做成的,时安花了两秒才从自己对人类社会少的可怜的了解中找到相关的信息—好像是一个叫做手机的东西?
“里面有我的号码。”
穆珩垂下冰冷的蓝色眼眸,沉静地注视着少年柔软的发旋。
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带着一点金属质感的冷和磁:
“当然,你可以要求任何报酬。”
*
在时安的坚持下,时则淳最后还是派车将他送回了时安先前一直住着的小别墅。
在和热泪盈眶的老管家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时安直奔自己的房间。
他将门关上之后,将那个从时家主宅中顺回来的小盒子掏了出来。
魔虫幸灾乐祸地报告道:“放心,没跑。”
而且还被它的夸大其词和故弄玄虚吓了个半死现在恐怕时安问什么它都愿意招了。
果然,当黑烟被放出来之后,就仿佛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和曾经能够人类时安的交易说了个干净,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
人类时安是在即将被赶出时家主宅前得到这个盒子的。
他已经连续数年未曾检测到任何魔力波动,父亲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当时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被抛弃置换的命运,出于绝望,他在黑烟的诱惑下,与它做了交易。
——他希望得到强大的力量。
而黑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只是一只能够进食人类灵魂的魔物而已,而不是童话故事中的灯神,所以它用来满足人类愿望的方式,就是制造类似的幻境,在人类放送警惕,到了最虚弱的时候,再以他们的灵魂为食。
但是,在时安将它放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被关在那个盒子中鬼知道多长时间了,在漫长的岁月中,它已经变得虚弱不堪,无法制造任何幻境。
所以,黑烟给了时安一个虽然能够满足愿望,但是却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咒语。
黑烟死都想不到,这个不可能完成的咒语居然真的完成了。
毕竟,谁他妈知道现在还有龙啊!!
而且由于时安本人的灵魂在这场成功的献祭中消散,所以它没有得到半点食物,只能在黑暗中愤恨不平,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受害者的出现。
听完之后,时安问道:
“在你被原来那个时安放出来之前呢?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黑烟摇摇头:“不知道。”
时安拎起黑烟甩了甩,把它晃的七荤八素:“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召唤巨龙的咒语呢?”
他疑惑地皱起眉头:“你看上去活的没那么久啊。”
要知道,那个咒语即使对于时安来说都算得上古老,而根据这只魔物的自述,它以为所有的幻想种也都已经消失了,所以按理来说,它是不可能得知这个咒语的啊。
黑烟犹疑半晌。
魔虫:“咳咳!”
它狐假虎威地咳嗽了两声,抬起两条细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不说?”
黑烟着急了:“好好好,我说我说——”
它缓缓地张开嘴,嘴巴越张越大,直到快要比脑袋还大,然后——“呕!”
魔虫的脸绿了:“……”
我他妈让你说,没让你吐啊!
只见黑烟蠕动了两下,然后将一本比它要大得多的书吐了出来。
时安嫌弃地用指尖拎起书本的一角:“……这是什么东西?”
“它是我在被关进这个小盒子之前下的。”黑烟虚弱地说:“当时外面有很多很多书,我就想随便吞一本,说不定里面有能让我逃出去的方法,所以我就选了一本看起来最古老,使用的书写材质最昂贵的——”
一般来说,越古老的书本里记载的咒语越高深自己逃脱的可能性就越高。
但是它越说越悲伤,声嘶力竭地呐喊道:
“谁能想到,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关于龙啊!!!”
而且,为什么会有人用如此昂贵的附魔纸张,写一本记载巨龙种族,长相,习性,甚至蜕皮时间的书啊!
这是有什么疾病吗?!
魔虫:“……”
它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时候魔虫也顾不上嫌弃了。
它艰难地爬到那本厚厚的书上,用几条细腿将书本的封皮艰难地打开,然后急切地搜索着,寻找着任何有任何可能出现有用信息的位置。
魔虫突然顿住了。
它的视线落在了在书页的末尾,只见在褐黄色的纸页上写着一个暗红色的字迹,笔触繁复,似乎使用了某种古文字的变体。
虽然魔虫对古语言了解不多,但是它依日能够辨认出来,那个字是——
穆。
作者有话要说:
穆家,祖祖辈辈都是龙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