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记得秦爱卿和文无尘是同届的进士, 你在翰林院本就做得不错,到了朕身边当起居注也颇得朕意。”
秦青灼心中一跳。
“工部的张尚书和许侍郎一直在催着想让你去做工部主事,朕本也想顺了两位爱卿的意。但朕还是想把你派到户部去任户部主事。秦爱卿提出的税收改制, 很得朕心。大楚国库空虚, 户部要担责, 你去任户部主事, 朕想看看你的本事。”
户部也是肥差,但现在国库空虚。
建康帝道:“秦爱卿做的事朕都记在心里, 若是秦爱卿想去其余五个尚书手下做事,秦爱卿尽可以提出来。”
秦青灼深知人情世故, 他拱手道:“多谢陛下赏识臣,臣选择去户部。”
建康帝抚掌大笑。
“你今日不必当值了, 且回去歇息,明日就可以去户部上任了。”
“是, 陛下。”
待秦青灼离开后,建康帝的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秦青灼的功劳大, 待他把户部的事情办好了, 他就有理由给秦青灼封赏一个爵位。朝中还有人在说秦青灼是小门小户的人, 封赏个爵位,秦家就要从秦青灼这一代开始跻身京城贵族了。
……
翰林院
有太监来翰林院宣旨封文无尘做正五品的吏部主事,等文无尘给小太监手上塞了银子后,文无尘拿着圣旨, 心里有些高兴。
但他素来是冷面看人, 高兴也是在心里默默的高兴。
“恭喜文大人。”
“恭喜文大人!”
“恭喜文大人, 升官升得这么快, 可要请我们好好的吃一顿。”
文无尘拱手:“多谢诸位。”
高大人把文无尘叫走了,吴翰林这才心里泛着酸意, 文无尘有一个做次辅的爹,果真是他们比不得的,文无尘才多大的年纪就做了正五品的吏部主事。以后没准儿他们的政绩考核、官职任免都要经过他的手。
这人是得罪不得的。
王生水心里也泛着酸意,三个人一起进的翰林院,秦青灼在皇帝跟前当值,文无尘因写的一手好文章被高大人带在身边,只有他还在翰林院整理档案书籍。
“听说了吗?文大人做了吏部的主事,秦大人做了户部的主事,两个人都是青年才俊,按理说进士进了翰林院都要先学习三年才去六部,没想到他们提前了一年。”
王生水闻言宛如晴天霹雳。
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出了翰林院做正五品的主事了,他还是正七品的编修,王生水心里冒着酸气。
文无尘这家伙就算了,这家伙打小就聪慧,文次辅又把他带在身边学习,文次辅受到陛下信任,有家族背景做支撑,升官难度小。秦青灼这是靠着自己当上了户部主事,王生水想到秦青灼给工部想的播种耧车、水车、纺车,这不是一个当工部主事的料吗?怎么就偏偏分到了户部去!
我想去户部当主事!
工部的许侍郎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吃惊。他记得张尚书也向陛下说过想要秦青灼到工部来任主事,这是没有抢赢户部。
凭什么?!
就凭薛尚书是状元?!年轻时还是个美男子吗?!
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个进士和美男子了?
许侍郎想不明白,秦青灼明明就是来工部上值的好苗子!
此时的秦青灼回到家接了圣旨,明南知去医馆去了还没有回来,陆夫子被李祭酒留在太学任教了,太学对夫子的待遇很好,陆夫子已经搬到太学的夫子舍去住了。
又有两身新的官袍,段言捧着两身官袍放进屋子里。秦青灼本意是想去工部,没想到还是去了户部,不知道户部的官员好不好相处,秦青灼心里有些害怕。
他虽是社牛,但偶尔还是会社恐的。
马长给马喂了饲料,他摸了摸马的鬃毛,秦青灼升官了,他们这些在秦府做事的奴仆心里也高兴,主子越在朝中得力,他们在外边就越得脸。
马母见状挎着菜篮子正要出门去。
她说:“你把马车上的垫子拿出来,等会洗一洗。我去集市买些肉,大人这次升官了,晚上定要庆祝,做一顿好吃的才是最打紧的。”
“我晓得了,娘。”
段言从屋子里出来,宫里送的官袍就是精细,一针一线都能看出宫人的用心,段言自己也会绣荷包可没有宫里的绣得好。
他看见马长蹲在厨房外边洗垫子,那力气大的仿佛要把垫子搓破了,段言哎呀一声连忙上前把垫子从他手里夺过来。
他叉着腰说:“马大哥,你的力气太大了,照你这样的架势搓,这垫子会被搓烂的。”
马长应了一声,脸上有些尴尬。
“这些精细活,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做不得,笨手笨脚的。马大哥你去劈柴吧,我来洗垫子。”段言干净利落的把袖子挽起来蹲在地上洗垫子。
屋子里多了一些花,秦青灼瞧着卧室里的花也新鲜。该是有家的人了,要是他一个人住,哪想着买花瓶来插花用,他根本没这个意识。
他打开衣柜换了一身常袍。
他去户部也是一个好办法,建康帝瞧着对他重视,想让他去户部做点什么政绩。他还能做甚么,税收改制已经让顾煦殿下去办了。国库空虚嘛,就是缺钱,这历来就有一个说法开源节流。
开源就是让户部多一笔收入,纺车做好了投进去应该能行,节流这事他要看了户部的账本才好想办法。
他在户部是主事,没那么容易拿到户部的账本,等明日先去户部观望一会儿再想法子。
……
明南知今日遇见了苦命人,心里有了怜悯之心。
“南知大夫,你是想买了他去吗?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克夫,嫁给了三个男人,那三个男人都死了。现在被爹娘赶了出来,现在还想到来这儿找活了,这样的哥儿哪个好人家敢要。”一个夫郎大声嚷道,目光鄙夷的落在那哥儿身上。
郑哥儿闻言抿着唇,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嘴唇蠕动,却又颓废的垂下了头。
他的手自然的垂落在身侧,手上充满了老茧,从衣袖里外边若隐若现露出一点青紫色的淤青。
旁边买菜的哥儿听见这话,露出一个厌弃的表情:“这样的不祥之人站在集市这里,真是晦气,让我连菜都不想买了。克夫,又被爹娘赶出家门,还有脸来这儿找活,要是我一根绳子挂在歪脖子树上,抹了脖子才好,免得脏了这处的地。”
“说得好,这样的人合该自己抹了脖子。”
“被夫家厌弃,又被爹娘抛弃,还有什么活头。这模样倒是标志,去秦楼楚馆里做个伺候人的活还是可以的。”
有人说道:“谁想这样的人来伺候,免得沾染了晦气。”
郑哥儿缩了缩身子,他隐忍的低着头没有争辩。他在村子里就已经被这么说过了,以前他性子急,又怕脏了名声还要涨红着脸同别人争辩,可争辩了又如何,他们仍旧不信他的,还要朝他身上扑脏水,他们只相信他们自己想象出来的事,他到底是怎么样的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第一个男人是自己酗酒喝酒醉死的,第二个男人是夜晚走路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第三个男人娶他本来就是为了冲喜,生病死的。
众人把恶毒的话都往他身上使,郑哥儿已经麻木了。
他的眼中含着泪,却坠而不落。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流泪,以前他在村子的人面前哭,他们反而笑话他,痛骂得更厉害了,神色得意又高高在上,仿佛他就是十恶不赦的人。
纪凌带着人在这里巡逻,他老早就在一森*晚*整*理旁了,只是没有上前去。他听见有人说这哥儿是克夫的命,他皱了皱眉头。
这命确实不好,但也不至于在大街上这么被人说。但这事是别人的事,跟他又有什么干系,命不好,又害死了三个男人,这确实不吉利。
“你还来街上做甚么?你应该自己找条河跳下去!”有人恶意的说道。
郑哥儿强忍着悲痛,万念俱灰,心里已经存了死志。
被人群裹挟的恶意,在人群会更加放大恶意。
“你会什么?”明南知没有冲着周围的大声说话,他只是上前一步,耐心的同郑哥儿说话。
在他上前的那一步后,人群中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纪凌的面容怔了怔。
郑哥儿不知怎么了,他在人群杂乱的声音中听见了明南知的声音,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会洗衣做饭,还会绣花,我很勤快,我什么都可以学,我不怕吃苦,工钱没有也可以,只要给我吃住的地方就行了。”郑哥儿对上明南知的眼睛,他本想给明南知留下一个好印象,结果他的语速越说越快,说完后郑哥儿的心里有些后悔起来。
明南知笑了笑:“怎么可以不要月钱。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刚开始只能在外院里扫地,家里有屋子给你住,还有饭食。我们府上的奴仆是一个月有二两银子,你若是同意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好温柔。
郑哥儿本来还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嘴笨说的不好,听见明南知这么说,郑哥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夫郎,您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干活?”
明南知肯定的点点头同时回答道:“是的。”
人群中有人不死心的说道:“南知大夫你真要这个不祥之人去府上干活?”
明南知:“是的。府上的侍从不够了,我想让他去府上干活,这是我府上自己的事。”
“夫郎,我是不祥的人……”郑哥儿紧张的看向明南知。
“我却是不信这些。”明南知笑了笑。
郑哥儿心中大定,他应了一声同意跟着明南知去秦府干活。
明南知在回春堂看病,众人都尊敬他,再说了他和普通的市井小民不一样。他是官夫郎,相公是状元郎,听说还在陛下面前当差。
纪凌看见明南知带着郑哥儿走了,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在他眼里,明南知还是当时在清泉村的小哥儿。
还摆脱不了明家对他的压迫。
现在明南知已经能在人群之中把另一个哥儿带离这个让人尴尬的地方。他再也不需要靠着别人,在提起明家的人就会露出感伤的人了。
他的感情没有留给他,他的成长和他无关。
他只是他的一个过路人。
秦青灼对明南知很好。纪凌握紧了拳头,心里闷闷的痛。
……
明南知回到家里就把郑哥儿交给了段言。
段言哎了一声,眉眼间还是笑意:“夫郎,大人升官了,现在是正五品的户部主事了。”
明南知闻言笑道:“相公在哪?”
“大人在屋子里。”
明南知去找秦青灼,他走进屋子就看见床上有一件崭新的官袍,他上前摸了摸,心里欢喜。
“恭喜相公。”
秦青灼走过来:“当了户部主事更忙了,哪有空和你一起了。”
明南知被秦青灼说得脸红,又觉得秦青灼越发的登徒子了。
休沐的晚上总是要玩一些新花样,要不是明南知天生柔韧度好,怕是要被折腾死。
可他们这般折腾,偏偏还没有孩子,明南知本觉得孩子就是随缘的事,现在看见兰哥儿有了身子,而且马上就要生了,他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心里还是有些着急。
次日一早,秦青灼穿上新的官袍,亲了亲明南知的脸颊。
他成了户部主事就要去上朝,散朝后就到户部去找薛尚书。
第一次上朝还是有些紧张。大楚的官员上朝从午门进入皇宫,他从午门走进皇宫,两排有整齐的阶梯,秦青灼看见这长长的阶梯就有些头晕,他瞧见很多穿着不同颜色的官袍的官员。
他是正五品,还是穿的青袍,在大楚一品到四品的官员才有资格穿绯袍。皇宫有正门,皇帝的才能出入,秦青灼有幸出入过一次。在他考上新科状元的时候有这个殊荣从正门进出一次,若是现在敢从正门进去,就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跟着拾阶而上。
周首辅和文次辅正凑在说话,文无尘今日乖顺的站在文次辅一侧。秦青灼偷偷的瞅着官员们。
官员们突然感觉如芒在背。
李祭酒瞧见秦青灼跟着官员往前走,他小声的叫了一声秦青灼。
秦青灼看见李祭酒眼睛一亮,美滋滋的走过来,仿佛自己也有人罩了一样。
“李大人。”
李祭酒瞧见他便快速的提点了一下:“等会站在金銮殿上,你不要多话,当自己是一个透明人一样就成了,这是你第一天去上朝,你又在身后,没人会注意。”
“是,李大人。”秦青灼有些感动。
官员们站在金銮殿上还未上朝,他们便压低了声音说着话,秦青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站在户部左侍郎和右侍郎身后,薛尚书经常去中和殿,认得他。
薛尚书知道他也是状元出身,对秦青灼颇有好感。
“这是你第一天上朝,不要紧张,在后面听着就好了。”
秦青灼拱手:“多谢薛大人提点。”
秦青灼看见文官和武将各自站了一边,秦青灼用余光看这些官员,觉得自己快要脸盲了。
在他眼里这些官员穿的一模一样,连五官都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武将都是膀大腰粗的,纪凌站在一旁看着还有几分清俊。
“陛下驾到!”
官员们安静下来纷纷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秦青灼麻利的从地上站起来。
白公公在上方看见秦青灼眼角跳了跳。
比首辅还起的快,上面就看见你一个的头,其余的人都还在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