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纪净月娘家的事, 邢南也不好多问,跟赵宝根返回了家中,从周英那拿了钥匙就去赶牛车了。
纪净月双眼通红的上了牛车, 眼眶里簌簌往外流出泪水,连话都说不出来, 赵宝根扶着他低声安慰。
赵三婶子做活便没跟他们一块去, 让小俩口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赵宝根又是个憨憨, 邢南不放心就他们小俩口去大林村,家里的活计这会也用不上他。
“宝根不太会儿赶牛车,我跟你们一块去大林村顺道去看看外婆跟舅舅们。”邢南坐上牛车拿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 老牛“哞哞”叫着跑了起来。
赵宝根一听就知道,邢南是不放心他们, 就随便找了个借口陪他们一块去, 纪净月靠在他肩头低声啜泣, 他道谢的话压着心坎里没有说出口,轻轻拍着纪净月的背脊低声安慰着他。
竹溪村跟大林村离的没有很远, 邢南坐在牛车上赶的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纪净月娘家院子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无亲无故的邢南不好多做停留。
“宝根、月哥儿你们快进去, 我去外婆家看看,你们好了就去外婆家找我。”
纪净月含泪点了点头, 赵宝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被邢南打断, “快进去吧!我走了。”
赵宝根敲响院门, “阿爹、阿娘,我跟月哥儿来了。”
开门的是纪净月的大哥, 他面上全是怒气,见着小弟跟弟婿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来啦!”
“大哥,二姐人呢?”纪净月哽咽着,泪水啪嗒啪嗒的顺着脸颊滴落。
赵宝根心疼坏了,扯着衣袖给他擦眼泪,纪大哥纪林水轻叹一声道:“在屋里躺着,你擦擦眼泪缓缓再进去看她。”
“是啊!月哥儿你别哭了,二姐见你这样心里肯定要更难受。”
纪净月两只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脸都跟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打水洗洗。”纪林水无奈的看着小弟,舀水给他洗脸。
“阿爹、阿么。”
屋里门窗都敞开着,纪阿么眼眶红肿着坐在床沿边上拉着床上人的手低声劝慰,纪阿爹站在一旁皱纹林立的老脸上满是怒气,纪净月一进屋直奔床前。
床上躺着的正是他的二姐纪净星,她虚弱的躺在床上,白皙的脸上左右都红肿着,指印清晰可见,额头上包着白布渗出了点点血色,被纪阿娘拉着的手掌满是裂口,手腕上一片片一条条青紫交加的印迹明显能看的出是被绳子捆绑的。
纪净月哽咽一声“二姐。”,扭过头不再看她,才止住的泪珠子又流了出来,赵宝根见他落泪,大步走向他将他虚搂着,看着床上虚弱的纪净星,赵宝根一时间震惊住了,连安慰人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没事,月哥儿你别哭了,身上的伤就是瞧着严重,不疼的。”纪净星强扯出一抹笑意,嘴角一勾,唇角原本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又裂开渗出了血液。
纪阿么叹着气捏着帕子轻轻的擦拭掉她唇角的血液,“都怪阿么识人不清,才将你嫁给这么一个畜生,是阿么害了你啊!”
红肿干涩的眼眶里泪水簌簌的往下落,纪净星红着眼强忍着眼泪劝慰他:“不怪阿么不怪阿么,阿么你别哭了,眼睛都要哭坏了。”
“二姐这些伤都是二姐夫打的?”纪家托人送信只说纪净月的二姐受伤回了娘家,并为言明如何受的伤,一听纪阿么的话赵宝根就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纪林水冷声道:“叫什么二姐夫,那就是个畜生。”
纪大嫂皱着眉头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汉子瞎叫嚷什么,看不见二妹跟阿么都快哭成泪人了?
“月哥儿跟哥婿坐着慢慢说,你们劝着点阿么跟二妹,都哭一日了,眼睛都要坏了,我去给你们倒水。”纪大嫂搬了板凳放在床边让小俩口坐着说话。
纪净月看着二姐一身的伤,心痛又气愤,“二姐,你别瞒我,那、那畜...那人怎么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是不是人了?”
纪大嫂提着茶壶进来,让小俩口先喝口水,倒了碗水端给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纪净星,“二妹你喝点水顺顺气,别哭坏了身子。”
“那就是个畜生,要不是星姐儿昨儿夜里趁着他们一家子都睡着了挣开了捆绑的草绳逃了出来,今儿咱们看到的就是星姐儿的尸体了,那天杀的一家子都不人啊!怎么就能下这么毒的手...”
今儿大早纪家一打开院门,哪里知道大门上靠着个人,门一开就直直的倒了进来,紧闭双眼面色发青,脸上全是血污,身上的衣衫脏乱不堪,纪阿么惊呼一声当场就吓的瘫坐在地,纪净星头发凌乱,发丝跟血污糊在脸上根本看不出模样。
还是纪林水听见了阿么的尖叫匆匆跑了过来,扒开脸上糊住的发丝才认出人来,赶紧抱起纪净星回了屋子,一家人惊慌忙乱的请了大夫回来。
纪净星喝了水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顺畅了起来,轻声开口说了起来:“他前日夜里喝了酒,一回家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婆母、婆母她...”
纪净星的夫家王家住在源水镇,婆母王氏刘兰花早年丧夫一个女人家含辛茹苦将独子养大,母子二人在镇子上支了个面摊做这小买卖也够养活一家人。
王文俊瞧着是个好的,长相端正又会说话,不然当初也不能哄的纪家人认下他这个女婿,成亲前人模人样的,成亲后也着实对纪净星好过一段时间。
头一年纪净星的日子好过,哪怕婆母性格强势也有王文俊在二人中间周旋,家里日子过的也算和美,只是俩口子一直没孩子,婆母便成日里指桑骂槐,纪净星被念叨的实在受不了了才会出口争辩几句。
婆母本就对她不满意,成亲两年了她又一直没怀上,这一争辩婆母的怨气就更加深了,也不再指桑骂槐絮絮叨叨,而是一不如意就直接打骂,开始王文俊还护着她,后来王文俊染上了酒瘾,喝醉了还会跟着婆母一起抱怨纪净星的肚子不争气,几年了都没个孩子,让他在外边受气。
每回喝了酒打骂了纪净星,等酒醒后王文俊又是下跪又是发誓,俩人少年夫妻,纪净星惦记着他们夫妻情分,也觉得所有原因都在她身上,只怪她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王文俊这才染上了酒瘾,她觉得只要她能怀上孩子,他们就能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
没想到前日夜里婆母骂骂咧咧的将已经睡下的王文俊吵醒了过来,婆母骂的不过瘾伸手就要去掐打她,纪净星躲了一下,婆母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王文俊看到这一幕就发疯一样的揪住她的头发对她打骂了起来。
“好你个贱人竟敢打我阿娘,成亲四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我没一纸休书休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庆幸你祖上积德了。”
两耳光打的纪净星摔在地上,人都懵了过去,婆母爬了起来在她心口又踹了两脚,“呸!还祖上积德,一个孤儿罢了哪来的祖上?你不会真以为你回了纪家就有人给你做主了吧?一个收养的孩子他们能对你有几分真心?哼!吃我们王家的喝我们王家的,我就是打死你这个贱蹄子都没人管的着,你还敢躲,我让你躲,让你躲。”
纪净星被踹翻在地上,婆母坐在她的腹部在她身上掐打着,王文俊站在一片冷眼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是她太蠢了,惦记着那点年少情分。
她奋力挣扎推开了身上的婆母,将婆母掀翻在地,“我受够了,是我蠢,我怎么能相信你们的话,我早该告诉阿爹阿么的。”
说着纪净星也不顾大半夜就朝大门走去,王文俊见她眼底一片决然,当即慌了神,可不能让她回到纪家,王家阿爹去的早,又没什么亲戚,闹开了对他们母子俩没好处,王文俊酒劲上头,恶意从胆边升起,随手抄起门边的木棍,“你不能走。”
纪净星一回头就挨了他一棍,额头鲜血直流,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婆母也慌了神,母子二人拿了绳子将她捆起扔在了柴房里,还在她嘴里塞了破布防止她呼救。
迷迷糊糊的听着柴房外母子二人的对话,“文俊,她、她不会死了吧?”
“怕什么,死就死了,反正也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王文俊喝了太多酒脑子迷迷糊糊的,“阿娘咱先睡,明儿我再好好跟她说说,她要是不听话就别怪我了。”
他们没想到纪净星挨了一棍子还有力气逃跑,母子俩竟然大摇大摆的就回屋睡觉去了,王文俊喝的迷迷糊糊捆绑的绳子没有打成死结这才给了纪净星逃跑的机会。
“我这就去王家讨个说法去,当初他们求娶二姐时怎么说的?他们还是不是人了?这是想杀了二姐啊!”纪净月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就要去着王家人。
纪林水脑子一抽也跟在后头,“当初二妹的身世可是跟他们说的明明白白,自从二妹来到我们家就是我们纪家人,老子非打死这个王八犊子不可能,他们家要是看不上二妹大可一纸休书将她送回来,我们纪家自然会养着。”
“别闹了。”纪阿爹黑着脸站在门口大声呵斥两个儿子:“你们嚷嚷什么?你们阿爹还活着呢!用得着你们两个小辈吗?敢欺负我女儿,真当我是死的不成。”
纪净月跟纪林水被呵斥的不敢出声了,纪阿爹眼里全是怒气,“月哥儿今儿不早了,你跟哥婿早点回去,这事自有阿爹在,用不着你们,快回去别让亲家担心了。”
“阿爹...”纪净月委屈巴巴的喊着他。
赵宝根这会儿倒是不憨了,认真的对着纪阿爹说:“阿爹,我娶了月哥儿,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们要是不管就这样回家去,我阿爹阿娘非打死我不可。”
纪阿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的话十分满意,“没说不让你们管,天色也晚了,你们再不回去亲家该担心了,夜里我跟林水去老宅找你们几个伯伯商量好,明儿再上王家去。”
闻言纪净月跟赵宝根都点了点头,他们来的时候是邢南送他们来的,现在邢南还在等他们一块回去,家里阿爹阿娘也不知道准确的事,他们还是要回去的,等明日一早再过来。
纪净月回屋跟纪净星说了会话,劝慰了阿么跟二姐一番,俩口子趁着天还没黑上纪外婆家找邢南一块回去了。
回程路上纪净月跟赵宝根没把这事瞒着邢南,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纪净月捏着帕子轻按着眼角:“我二姐八岁来的家里,那会儿我才三岁多,阿爹阿么天天在地里干活,我是被二姐带大的,有好吃好玩的她都会留给我,我小时候顽皮,闯了祸都是她替我挨打挨骂,她、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受这些苦。”
赵宝根还记得第一次见纪净星的时候,那个瘦弱的女人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她看着纪净月眼里满是慈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会贴心的给纪净月擦汗整理头发。
再回想现在躺在床上的她,赵宝根心里也是满满的怒气,怎么会有这样的汉子?对自己媳妇能下这么狠的手。
邢南静静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没有评价,轻声对二人说:“有需要就告诉我,我跟大哥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比一般人大。”
轻轻的话语却是认真的承诺,他们邢家人都护短,赵宝根是他兄弟,只要有需要,他们一定第一时间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