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可以?”
柳倾觉得陆舟很不讲道理, 不满地梆梆梆他;陆舟没有被轻易梆退,镇定地扣住他的手:“就是不可以。”
“那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不可以?”柳倾有理有据地问, “芊芊的戒指给我,你的戒指也给我, 难道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什么两全其美。
陆舟眼尾一抽,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顾芊幸灾乐祸地笑出来:“对啊对啊,让大小姐全部拥有不好吗?”
“就是。”
有了支持,柳倾立刻怒目而视某人,就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布偶猫。
顾芊这人来者不善,陆舟早就在她带着一众男模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 对她现在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为也不意外, 仍旧镇定地和大小姐对视。
“因为戒指不是一般人会送的礼物, ”陆舟弯了下嘴角,“我只能接受我送你戒指, 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他这句话不紧不慢、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语气是笑着的,却又没什么笑意, 更像是某种鲜明的警告和宣言。
顾芊倒是意外了。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 她见过的太多了, 更何况身边还有弟弟和季卓这两个不靠谱的货色在。他们会因为吃醋和嫉妒做出什么事来,她用膝盖都能想到。
能保持理智和冷静的实在是少数, 发癫才是二代常态。
陆舟这个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少爷, 修养倒是真的挺好。
柳倾眨眨眼睛, 又眨眨眼睛,若无其事地缓缓移开视线:“哦……”
陆舟:“只有‘哦’吗?”
他这句话看似镇静, 实际上也是鼓足了勇气,可他没有养猫的经验,不知道猫猫躲起来的时候是不能再追过去的,于是很理所应当地,大小姐又附赠了他一顿梆梆:“讨厌!”
陆舟:“。”
虽然是梆与被梆的进行时,但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有点暧昧,有点欲语还休。
顾芊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玩闹,没敢再问。
她怕她再问下去,这还没确认关系的俩人反而被她给问成了。
……
海边旅行终于结束。
柳倾还要去别的地方玩,顾芊虽然很想,但还是不能再和他一起,只能依依不舍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上车:“大小姐,以后要常联系啊!不要忘了我!”
柳倾看到她这种模样,于心不忍地往里坐:“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去?”
“不了,”顾芊花费很大的力气才忍住爬上去的冲动,在陆舟扫过来的警戒眼神里含泪祝福,“你们去吧,祝你们玩得开心。”
“谢谢。”
陆舟没什么表情地说着,抬手按了关门键。
车门匀速合拢,顾芊抓紧最后的时间说:“大小姐,不管碰到什么情况,我的珠宝收藏室永远对你开放!”
“?”
陆舟倾身靠过去,手动关上车门车窗,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不需要。”
司机上道地启动车子,将顾芊一行人甩在身后。
顾芊伤心地看着黑色宾利汇入滚滚车流:“呜呜呜。”
她要好长时间看不到活的大美人了!
“姐,”顾崇安慰,“别伤心,要不然你追上去得了。”
顾芊脑补了一下追在车后狂喊着大小姐大小姐你带我走吧的画面,有那么一点可耻的心动,但还是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吗?”
还不是怕半路被人丢下车。
陆舟可以忍她一时,但绝对忍不了她一直跟着,说不准车开到哪就要把她这个人形灯泡扔下去。
她想的也没错。
直到此时此刻,没有碍事的外人存在,陆舟终于放松了警惕。
“不要听她的,”他放下隔断,认真说,“你想要什么珠宝我都可以给你买,不需要去找别人。”
“其实她人挺好的。”柳倾支着下巴说,“她也是为了我考虑。”
昨天晚上,他和顾芊聊了很久。没有酒助兴,他的神智很清醒,也了解了顾芊对他和陆舟误解的点在哪。
他一个貌美如花、父母双亡、还没有上过学的大美人,因为某种原因离不开陆舟,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实在很容易让人心生怀疑。
要是再不理智点的人,分分钟就要报警了。
柳倾难得缄默。
他不可能告诉别人他是鬼,这个误解还真的很难完全解释清楚。
但是没关系,他相信陆舟可以凭借行动澄清。
“那也不行,”陆舟侧过眼,修长分明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抬起来,捏了下他的脸,“想都不要想。”
……
顾芊没有再旅游玩的心思,大小姐走后,她也收拾收拾东西飞回家。
她家离宁海很近,飞机只要一个多小时。她颓丧地回到家里,生无可恋地躺到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大小姐!
分开不过俩小时,她已经开始想念!
不知道大小姐过得好不好,一个人会不会受到委屈,陆舟到底有多少钱能养活大小姐……顾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忽然回过神,一跃而起。
对啊!
大小姐有不能说的原因,但是她完全可以搜搜陆舟是谁啊!
说搜就搜,她打开手机网页,输入“陆舟”两个字。
网页进度条爬了片刻,跳出来的全是一堆重名陆舟;艰难淘了半天,她终于在非常靠后的网页里搜索到了几条和陆舟有关的消息。
【陆氏集团董事长夫妇在旅游中途遭遇意外当场身亡,幼子受伤住院。】
简短平直的一条新闻标题,写尽了生离死别。
顾芊愣了一会,点进去,发现在这篇新闻的最后提及到了幼子的名字,赫然是叫陆舟。
没有再搜索其他的信息,顾芊能够确认,这个陆舟和大小姐的陆舟是同一个人。
她住的城市离南州很远,但也知道陆氏集团的名号,只是之前她没有往这个方向猜想。
一往这个方向猜,就很容易能理解,为什么陆舟说他有钱的时候很有底气了——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他不有钱谁有钱!
陆舟非常注重隐私,他自己的消息在网上基本没有,只是当年的事故太大太轰动,所以没有办法完全抹去。
大小姐也被他保护得很好。
网络如此发达的现代,人很容易就能扒出一个人的底细,然而哪怕大小姐美得这么出名了,还登上过全网热搜,网上也只能搜到偶遇到他的照片,他的私人信息并没有被泄露出来。
就连评论都是清一水的赞美,看着甚至有点像水军。
这种保护堪称滴水不漏,因为在网上进行,就更加隐晦,难度也更高。
他确实能把大小姐养得很好。
顾芊心情复杂地看着,微博冷不丁跳出来一条实时新闻。
新闻说南州有三个盗墓贼二次挖坟被抓。顾芊眼角抽了抽,十分不感兴趣地点了关闭。
……
以宁海为起点、南州为终点,陆舟制定了一份很完善的旅游计划。
看过大海,再去看看草原,广袤的绿原是另一种海,孕育着非常好吃的牛羊肉,和漂亮矫健的马。
柳倾和陆舟一道骑马。
仿佛是某种深刻的天赋,陆舟在之前分明没有骑过马,但一上马,他就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了骑马的技巧,带着大小姐在草原上驰骋。
因为不让双骑,大小姐是变小了站在口袋里,探出上身伸开双手在草原的风里欢呼。
陆舟放缓速度,伸手把他往口袋里按了按:“你当心掉下来。”
柳倾倔强地再探出来:“才不会!”
犟不过他,陆舟后半程攥着缰绳慢悠悠行走,柳倾也没有生气,爬上马鞍,坐在他前面,开开心心地抓着缰绳:“驾驾驾。”
白马听不到他的声音,当然也没有反应。
不过陆舟有反应。
他觉得这一幕可爱得要死,于是很珍重地用手机拍了下来,还格外多拍了几张大小姐的小手抓着绳子的画面。
晚上的草原更美。
头顶就是亘古长流的星空,不远处传来旅客的欢声笑语,不知道是谁放起了音乐,一群人又随着节拍跳起了舞。
混乱又快乐。
柳倾看着看着,忽然转过头。
他这个动作太猝不及防,就靠在他身后的陆舟没有防备,很清晰地感觉到冰凉而柔软的嘴唇擦过了自己的下巴。
陆舟下颌顿时一紧。
“我好开心,”柳倾没有在意这一点细枝末节的触碰,“好像完成了很久之前的愿望。”
陆舟还沉浸在短暂触碰的感觉里,理智没有跟得上现在对话的节奏,胡乱地问:“你以前的愿望是什么样的?”
柳倾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是和现在一样。”
?
陆舟猛地清醒过来,看看他,再看看自己。
和现在一样,岂不是意味着大小姐也是想坐在某个人的怀里骑马看星星。陆舟不由得靠过去,紧绷着声音问:“你以前想和谁一起出来玩?”
恰好在此时,旁边载歌载舞的人们跳到了最欢快的部分,柳倾被吸引住,都没有发现他这句话的语气实在奇特,抬手梆了他两下:“讨厌,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走开走开。”
陆舟:“……”
没关系,他尽量克制而冷静地想,往好处想,大小姐现在在他怀里,就算他以前想和谁一起,那个人现在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活人还能争不过一个死人吗,更何况是大小姐都记不清楚的死人。
……
看完草原,他们又去看山。
三山五岳,这片土地上不缺巍峨的山脉,不过最广为人知的还是泰山。
轻如鸿毛,重如泰山,这座山在数千年里成为了文化的一部分,他们俩自然也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去爬泰山。
任何时候,理想和现实都很容易产生偏差,爬山更不例外。
去的时候凌云壮志,一到山脚下,看到高耸入云的台阶,柳倾毫不犹豫就投降了:“我要坐缆车上去。”
陆舟笑:“你来的时候不是还说要爬上去才有意义吗?”
“我突然发现意义也没有很重要,心意也是一份意义。”
大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舟买了大巴车票和缆车票,和他一道不费力气地登上泰山。
站在高耸的山峰上往下看,是一种非常大胆的体验。
没有城市的钢铁建筑,没有喧嚣的人烟,山脉蜿蜒,天与地都高阔,唯独自己最为渺小。
柳倾看了几眼,突然发现自己还有点恐高,想也不想地抱着陆舟,往他怀里钻:“抱紧我!”
陆舟收紧手臂:“抱紧了。”
好一对黏糊的小情侣。
来往的游客们不禁投去艳羡的眼神。
柳倾没想到自己还会恐这种高,在山上哆哆嗦嗦待了半天,直到傍晚,夕阳染遍群山,他才再次和陆舟一起坐着缆车下去。
傍晚的夕阳很好看,来都来了,不能不看。
“你一直在发抖,”陆舟让他看了一会,抬手扣着他的后脑,把他按进怀里,带着微微笑意说,“还是不看了吧。”
“讨厌,”柳倾心有不甘地说,“我还没有看够呢。”
不过也没有再抬起头来。
“我说给你看,”陆舟说,“嗯,夕阳很红,很红很红。”词到用时方恨少,其实词在很多时候都会显得不够用,陆舟写作文时还能引经据典,现在脑海里照样空空如也。
干巴巴说了几句,两个人一起沉默,又一起笑了出来。
柳倾埋在他的肩膀里,声音闷闷的:“你好像在说废话。”
“没办法,”陆舟叹了声气,“你在这里,我想不出来更多的词了。”
大小姐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没办法再去思考其他的。
撇去这一个意外,总体而言,这一次泰山行还是愉快的。
转了一大圈,暑假也接近尾声,两个人坐上回到南州的飞机。
柳倾心情愉快地翻看相册,准备挑出最漂亮的照片发到小黑书上,下一秒,他始终没有跳动过的心脏骤然疼痛起来。
非常强烈的、似乎要剥开他骨头的疼痛。
他痛到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下去,所幸陆舟及时发现他的异常,连忙把他抱起来:“大小姐?”
“陆舟,”柳倾眼前一片模糊,勉强攥住了他的衣角,“……骨头。”
“什么?”陆舟没有听清楚,将耳朵凑到他唇边,焦急地问,“大小姐,你怎么了?”
这一瞬间,有什么遗忘的东西在疼痛里苏醒,柳倾想起最开始醒来时,栖身的那一具骨架。
他不应该忘记的,可是在陆舟身边的时刻,他又的确完全没有想起它。
“有人动了那具骨头……”
……
柳倾说完那句话就晕了过去,陆舟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焦躁地抱着他等待飞机落地。
好不容易抵达南州,陆舟带着他毫不犹豫去了道观。
情况太突发,他没有办法解决,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很少有这种无法解决事情的无力感,坐在车里心急如焚,如同一只困兽。
司机老陈看出他的异常,在保证安全的范围里将车速提到最高,飞一般驶向坐落在泣雨山后的无名道观。
到了道观,云鸿似乎对他的到来有所预料,站在广场等着。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云鸿说,“你带我到泣雨山。”
陆舟压抑着情绪问:“大小姐到底怎么了?和泣雨山有什么关系?”
云鸿顿了顿,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他:“你们俩出去玩了这么大一圈,连亲都没亲过吗?”
陆舟面无表情:“我现在没心情听你开玩笑。”
“不是和你开玩笑,你们但凡亲个几次,你家大小姐的那些事你也都该知道了。”云鸿唏嘘,“都和你说过了,他是一只死而复生的鬼,他从你身上得到的阳气越多,他的记忆也会跟着恢复。”
“不过,你好像不太想让他恢复记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陆舟分明也不记得,可是他本能做出来的事又都是那么无微不至。
这个男的实在太可怕了。只凭借着本能都能做出这种事,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云鸿往车门挪了挪。
陆舟:“?”
云鸿:“不管怎么说,到泣雨山你就知道了。”
陆舟没有立刻回答,垂眼看着怀里的大小姐,而后低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头发:“我不能没有大小姐。”
看似平静的威胁。
云鸿又往车门旁边挪了挪,只觉熟悉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
……
道观到泣雨山很近,只要十来分钟就能上山。
到了半山腰,这里和陆舟上次春游过来的画面有所不同,围了一圈警戒线,线里是一副被挖出来的破木棺材。
“前段时间,你打听过的三个盗墓贼出狱了。一出狱,他们就过来挖这座坟。”云鸿说,“这三个人脑子不好使,认定了这座坟里有宝贝,不然为什么要抓他们?当然他们又被抓进去了。这一抓可了不得,又有别的蠢货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宝贝,又过来挖这座坟。”
这么多年过去,云鸿守在这里,见过这样的蠢货盗墓贼太多了,一茬一茬韭菜似的,怎么都割不尽。说起这段话时,语气也很平静。
第二茬过来挖坟的盗墓贼同样被抓了,云鸿遣散了看守人员,等他们过来。
“你过去吧。”
陆舟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棺材,抱着大小姐走过去,刚越过警戒线,昏迷的大小姐就从他怀里飘浮起来,如同一只迫不及待归家的幼鸟,轻盈地飞进了棺材里。
陆舟立刻跟上去:“大小姐?”
棺材里只有一具白骨。
盗墓贼的道德水平显然十分败坏,打乱了骨架的摆放,肋骨散得满棺材都是,腿骨敲断了一根,头骨滚落到末尾,和趾骨作伴。
很混乱。
但是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大小姐的骨头。
昏迷的大小姐无知无觉,在棺材里蜷缩成一团。
再仔细一看,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这具骨架哪里都乱了,手骨却还没有乱,一只手摆在胸口的位置,一只手摆在腹部,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很容易就能猜得出来,这具骨架抱着的正是大小姐。
能和大小姐葬在一起,这具骨架想必就是大小姐生前想要一起出去玩的人。
陆舟又将目光放到大小姐身上。
明明你也用这个姿势,在我身上睡过很多次觉。
还是更喜欢从前的人吗?
我不能取代他吗?
胸腔里酿起酸涩的滋味,陆舟竭力忍耐着,视线偏移,对上头骨空洞的眼眶。
眼眶里似乎有一双虚无的眼睛在注视他。越过漫长的岁月长流,在他暂且还一无所知的现在,他和曾经的自己视线交汇。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工作,混乱的白骨稀里哗啦叮里哐当地重新组合成一具完整的骨架。
陆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出手,手指刚触碰到骨头,一种磅礴的力量涌进他的脑海,他头一沉,整个人也栽倒进棺材里。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是他脑海里唤醒的记忆。
……
“陆舟,”漂亮的幼童像一只小猫,轻盈又沉重地撞到他怀里,娇滴滴地叫他的名字,“陆舟,你怎么才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