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侧身坐在地上，没有回头看。
温轻紧紧盯着棕熊硕大的背影，它脖子上一圈毛是白色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毛发间夹杂着一丝红色。
温轻眨了眨眼，示意叶野和李冉看它的脖子。
有红绳。
叶野眯起眸子，径直往前走。
他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反而还踩断几根树枝。
棕熊圆润的耳朵微微一抖，看样子是听见了声音，但它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状，叶野比了个手指，让温轻和李冉跟上。
虽然熊馆的注意事项上写明了黑熊和棕熊的性格温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三人没有靠近棕熊，而是在距它十几米的地方走出熊馆。
刚走出熊馆，温轻就听见了枯叶碎裂的动静，转过身，发现棕熊动了。
它挪动了一下屁股，正对着他们三人，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又转了转脑袋，看看着路边的风景。
它就这么看着，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李冉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盯着棕熊看了会儿，小声开口：“它怎么坐在出口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它是故意的。”
温轻打量着棕熊，抿唇道：“它好像就是故意坐在这儿的。”
“像是知道这里是出口，所以坐在了边界上。”
李冉愣了下，看向棕熊的脚，脚丫子正好抵在了石碑的那一条线上。
“它不能出来吗？”
李冉有些纳闷：“我记得不是说园区是开放式的吗？”
温轻看着棕熊脖子上的红绳，慢吞吞地说：“如果有红绳的是人，它们可能有别的规则要遵守。”
比如说不能离开场馆。
叶野补充道：“开放式园区只针对动物。”
李冉想了想，又问：“可也没看见那些动物出来啊，猩猴馆的正经猩猴也都乖乖呆在园区里面。”
叶野瞥了她一眼，提醒道：“本园秉持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
温轻抿唇：“动物们应该知道呆在自己的园区是最安全的。”
他顿了顿，想不明白那些变成动物人到底想做什么。
李冉琢磨了会儿，试着分析：“那只小猴子在准备生日蛋糕，像是在给人过生日，白熊在生气，这只棕熊……”
她看了眼棕熊，慢吞吞地说：“好像想出来。”
“他们每个人都在做不同的事啊。”
叶野摇头，缓缓说：“不对。”
“他们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
温轻愣了愣，忽然有点想明白了，慢慢说：“他们都只是呆在动物园里。”
李冉一脸懵逼：“大哥们，我不懂。”
“能讲点白话文么？”
温轻解释道：“他们做了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必须要呆在场馆内、重点是他们以前是人，还有……”
李冉这下明白了，抢答道：“还有他们为什么会从人变成动物。”
温轻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忽地，耳畔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进阶任务完成20%。】
温轻瞳孔地震，扭头看向叶野和李冉。
他们脸上是同款的诧异。
李冉结结巴巴地问：“我、我刚才幻听了吗？”
“怎么听见系统提示了。”
“我也听见了，”温轻抿了抿唇，对他们说，“我们分析对了。”
但是……为什么20%也有提示？
这话还没问出口，他便听见001解释：【进阶任务难度较高，适当放宽标准。】
温轻惊了：【这么随意的吗？】
001：【不随意。】
温轻：？？？
这还不随意？
001继续解释：【这是游戏规则。】
【任务难度高，适当降低标准。】
听到这话，温轻有些纳闷，忍不住问：【那为什么要弄未知的进阶任务呢？】
001安静了好一会儿，缓缓说：【这不是我负责的范畴。】
温轻正琢磨着001话里的意思，蓦地，看见其他玩家从森林里走了出来。
七个玩家，脸色惨白，有几个身上沾着烂泥、灰尘，其中有一个高个男人的衣服上全是血。
温轻目光一怔，看着他身上的血迹，衣服几乎全是红的，只有领口是黑灰色的。
下一秒，毫无动静的棕熊忽然动了动。
它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玩家们，鼻翼微动，似乎是闻到了什么。
看见出口还有只熊，玩家们脸色大变，在注意到棕熊的视线是盯着他们之中的高个男人后，其他玩家纷纷远离，绕开路跑向出口。
高个男人颤巍巍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像是腿软的走不动。
棕熊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高个男人。
它一边走，一边嗅着空中的气味。
李冉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脱衣服。
高个男人僵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脱掉上衣，用力地扔向远方。
果然，棕熊脚步微顿，调转方向，朝着衣服走去。
高个男人心惊胆战地往前走了一步，确认棕熊的目标不是自己后，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跑向出口。
随着他的跑近，温轻看清他上半身没有伤口。
温轻又看了看其他跑出来的玩家们，也没有人受伤。
那衣服上的血……
温轻皱了皱眉，转而看向棕熊。
棕熊拿起地上的血衣，低头嗅了嗅，似乎是闻出了什么，它嚎叫一声，毛脸有些哀伤。
“车来了车来了，赶紧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温轻余光瞥见观光车开了过来，紧接着就被叶野提溜上了车。
这一次不是原来座位，他被叶野带到了最后一排，距离司空最远的位置。
温轻偏头看叶野。
叶野面不改色，淡定地指了指石碑，对他说：“看，又出来了。”
温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棕熊拿着衣服，走向出口的石碑，最后又停在了石碑前。
它坐在地上，和一开始的姿势一模一样，看着外面的风景，只不过这一次身旁多了件血衣。
观光车渐行渐远，驶过拐角，熊馆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温轻想知道其他玩家在另一条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车上格外安静，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谈论，只有人时不时有人瞥看叶野，似乎在忌惮他。
抵达休息处后，玩家们稍稍放松，低声道：“我回房间了。”
“我等会儿来找你。”
“我想先洗个澡，臭死了。”
……
李冉挠了挠头，又挠了挠手臂，毫不忌讳地开口道：“我身上好痒，我也想先去洗个澡。”
“等会儿来找你们。”
温轻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半，时间还早。
“好，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
温轻不习惯透明浴室，很快就洗完澡出来。
他换了身衣服，看向隔壁叶野的房间。
没有看见叶野，反倒看见司空站在海边。
他站在透明墙前，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温轻恍了恍神，心想，司空好像还一直挺喜欢看风景的。
以前在引路人那栋别墅里的时候，他也整天盯着窗外的白雾。
温轻犹豫了会儿，出门走向司空。
刚走到司空身后，平静的海面波涛汹涌起来，海浪高涨，朝着两人压了过来。
温轻脚步一顿，有些茫然。
司空脸色微变，沉着眸子凝视海面。
天色陡然暗淡两分，乌云密布。
温轻看了看海，又看了看天空，慢吞吞地问：“是不是快下雨了？”
司空沉默片刻，垂下眸子，收敛情绪：“不会。”
下一刻，温轻眼睁睁地看着乌云逐渐散去。
他怔了怔，心想，这天气真的是变幻莫测啊。
温轻好奇地司空：“你今天也要住在这儿吗？”
“有点事情要处理，等你……”司空顿了顿，改口道，“等晚上再走。”
温轻唔来一声，没有留意到他话里的停顿，他的注意力都被海面上的亮光吸引了。
波光粼粼，好像逐渐靠近了。
温轻脑海里闪过人鱼的身影，他正要细看时，司空突然抓住他的手，转身道：“回屋。”
温轻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司空随口说：“我累了，想坐一会儿。”
温轻哦了一声，和他一起进屋。
反正在屋内也能看见海景。
关上门，司空坐到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注视着海面。
见没有任何动静后，才收回视线，对温轻说：“你长大了。”
温轻：“……”
他慢吞吞地说：“我本来也不小啊。”
他都二十了。
司空偏头，看着温轻昳丽的眉眼，神情逐渐缓和。
“不是，你现在和之前不一样。”
温轻眨了眨眼，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脸，问道：“我变老了吗？”
司空：“……”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一开始那么爱哭了。”
听到这话，温轻脸颊微微发烫，小声说：“我本来就不爱哭。”
“以前哭都是被吓得。”
司空望着他清澈见底的眸子：“这个副本没有吓到你吗？”
温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司空说：“有一点点，但是看见你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司空神情一怔，看着温轻诚恳的模样，体内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缓缓说：“不用怕。”
温轻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他想，司空可比上个副本看见季予那张脸好多了。
而且这是原装司空。
是个好神。
“我不怕的。”温轻话音落下，看见门外多了一道身影，是李冉。
李冉张着嘴巴，震惊地看着温轻身后的司空。
温轻走过去开门。
李冉站在门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里走。
她往前走了一步，对上司空的视线后，又忍不住往后退了步。
温轻一脸迷惑：“怎么了？”
“不进来吗？”
李冉凑到他耳边，犹犹豫豫地说：“我刚刚打听来一些事情，等你们俩昨晚……啊不，聊完我再过来。”
温轻：“……不用，我们俩什么都不做。”
李冉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她脸上仿佛写着三个字——“真的吗？”
温轻：“……真的。”
“进来吧。”
李冉看了眼司空，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她拘谨地站在温轻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刚才打听了一下，知道他们在熊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轻点点头，看着李冉，等她开口。
李冉张了张嘴，眼珠子朝着司空转了转，示意温轻这会儿还有别人在。
温轻眨了眨眼，对她说：“没关系的。”
李冉睁大眼睛，背对着司空，悄悄竖起大拇指。
“大哥不愧是大哥。”
连NPC都搞定了。
“那我先去叫另一个大哥，省的我说两遍。”
她刚抬起脚，动作一顿，又问温轻：“我还不知道那个大哥的名字。”
温轻沉默半晌，对她说：“我也不知道。”
李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在心里感慨道，不愧是大哥，名字都不知道就能搞定对方。
下一秒，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叫、叶、野。”
温轻转身，只见叶野站在门口，脸色很不好看。
他哦了一声，对叶野说：“现在知道了。”
叶野刚洗完澡，就看到温轻房里多了个司空。他连忙赶过来，又正好听见温轻和李冉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叶野咬紧牙关，气温轻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更气司空居然趁自己不注意溜进了温轻房里。
见他在生气，李冉连忙打圆场：“叶哥，你来的正好，我们刚要说正事呢。”
“看这天也快黑了，咱们得抓紧时间……”
叶野冷笑道：“我知道什么是正事。”
说完，他大步走进屋，指着司空，质问温轻：“这家伙为什么在这里？”
李冉：“……”
温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