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千途在被迟铮的电话叫醒后，食不知味的吃了饭，照常去上课, 中午吃了个三明治后还去图书自习, 心不在焉的刷六级试卷。

刷了半小时的题以后千途丢开书, 没什么可看的。

千途成绩底子好，裸考就能稳过, 刷题根本就是为了消磨时间。

这个时间学生们不是去午餐就是回宿舍休息，偌大图书馆自习区只有千途一个人，千途坐在窗口位置, 倚着窗台眯着眼看窗外。

稍微让大脑空下来, 他就又听到了那个恨不能钻到他耳朵里的铁链声响, 同时他的耳朵会像是被冻伤似的红起来。

千途闭上眼。

要了命了。

早上迟铮叫他起床, 俩人没说几句话，迟铮只是叮嘱千途一定记得吃早饭，顺便说晚上会回来。

千途当时含混答应着就匆匆挂了电话。

晚上就回来。

千途头一次对迟铮来自己家感到这么紧张这么畏惧。

说畏惧都是委婉了, 千途简直是怕的不敢回家。

很多事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因为一时冲动做了没觉得如何，但经不起记忆反刍, 千途现在就非常希望凌晨的一切都又是自己在做梦。

千途本能的解锁手机，点开自己的通话记录。

雪白的屏幕, 乌黑的字体，明明白白的记录着, 他在凌晨和迟铮有近一个小时的通话时间。

千途给手机锁屏放在桌上, 闭眼认命。

居然是真的, 自己居然真的同确定关系还不到一个月的恋人关系这么……突飞猛进。

千途很确定, 凌晨的时候迟铮也被自己惊着了。

不怪迟铮, 自己回忆一下都觉得这个进度有点超速了，而且这完全不像是自己这种“乖学生”会做出来的事。

千途都不敢想，晚上同迟铮见面的画面。

要了命了。

千途努力的给自己转移注意力，做题写作业，提前看下午要上的课，顺便……回忆了下近期自己频繁做梦的情况。

一个月间，或者更准确的说，自打见了迟铮第一面开始，千途就三五不时的做梦梦到迟铮。

梦到喜欢的人这本来很正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梦里的迟铮，和现实中的他相差巨大。

长相没什么分别，脾性差的太多了。

千途其实能感觉到，迟铮虽在尽力遮掩了，但性格中确实有一点点恶劣在，但……完全是无伤大雅，千途知道迟铮也是从自小缺爱的家庭中长大，性格偏执点很正常，千途脾气好，对此并不在意，反而在迟铮偶尔流露出异于其他人的冷漠或是执拗的时候，会很心疼。

千途原本觉得迟铮是对感情比较淡，不太喜欢恋人腻歪黏糊的那种，但恰恰相反。

迟铮喜欢听千途一遍遍的重复的说喜欢他，一次次确认，听多少次都不腻。

还没把人追到的时候，千途还曾误会迟铮是在嘲讽自己调侃自己，才总让自己对他一遍遍的表白。

但相处了这段时间的细节点滴不是假的，迟铮并没那么恶劣，他是真的喜欢听表白。

多少遍都会认真的听，还不是在调情，迟铮表情没有半分轻佻，是非常认真的盯着千途，要他表白。

两天没听到会用各种办法逼千途再说一次。

不仅如此，迟铮还会假设一些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情况，比如俩人刷电影课布置的小众电影时，问千途在电影中那极端的情况下，还会不会喜欢自己，还能不能原谅自己。

看一些灾难片就算了，在看一些悲剧文艺片的时候，迟铮有时候都会突兀的问一句，如果他是那个卑劣的男主，千途会不会原谅他。

千途那天白天满课，还替不太认真的小组成员完成了所有人的作业，晚上还要看那部晦涩漫长的文艺片，眼睛困得几乎睁不开。

看着自己身边神情专注看电影，认真问自己的迟铮，千途差点笑出来。

但看出迟铮似乎是尽力克制着眼中若有若无的痛苦时，千途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跟迟铮说我跟你讲个故事，你先听。

迟铮脸色微变，点点头，“你说。”

“以前有个男生，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孩。”

千途用小组作业时，和人讨论题目的平淡语气讲着故事，“他很喜欢对方，刚在一起的时候，会因为太喜欢对方而不安，会喜欢问对方一些问题。”

迟铮好看的眉头皱着，专注的盯着千途。

“每天都问，什么时候都问。”

“有天他喜欢的人上了一天课，累的半死，大晚上俩人终于见了面，他第一句话是……”

千途忍着笑，认真的说：“如果我变成毛毛虫了，你还喜不喜欢我。”

迟铮：“……”

纵然迟铮从不看一些搞笑视频搞笑段子，他也差不多猜到了，这是个网络段子。

迟铮不发一言，拿过千途的笔记本替他做电影分析的笔记，千途笑笑，“我还没说完呢，不听了？”

迟铮头也不抬，“你说。”

“那个男生回答说，我还喜欢。”

迟铮握着的笔尖一动。

“那个没有安全感的男生问了一万次，另一个人回答了一万次，我还喜欢。”

“过了一百年，他问第一万次的时候……”

迟铮抬眸看着千途，不知道是不是千途的错觉，他竟觉得迟铮眼睛有点发红。

千途用很认真很温柔的语气，对着迟铮说：“我还喜欢。”

“不管你是什么，我一直喜欢，永远喜欢你。”

千途用很宠溺的语气，小声哄迟铮，“你在怕什么？明明是我追的你，你在闹什么情绪呢？这么不安做什么？明明是我根本离不开你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迟铮没回答，给千途的回应是一个长长的，恨不得把他揉进胸口里的拥抱。

那天深夜，客厅落地窗边的那个小茶几旁的地毯上，迟铮深深的拥抱着千途，一句话也不说，拥抱了好久。

千途看着窗外树干上偎依在一起的几只小鸟，想着那日迟铮低下头，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的样子，心里微微发疼。

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自己说爱他说的还不够多吗？

还是自己的行动不够有诚意，让他感觉不到爱吗？

千途自认不带任何偏爱滤镜，迟铮从里到外都是那种没什么可挑剔的男生，到现在了，学校还三五不时的有人找自己打听迟铮，要他的联系方式。

这样的人，应该从小就习惯了被人喜欢被人迷恋，他怎么会这么没安全感？

千途左思右想只能自省，那只能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让他不安。

千途其实很难接受这一认知。

这么好的迟铮，对自己没安全感？自己这是多自恋？

千途想到梦里的迟铮，更迷惑了。

如果说迟铮是没什么安全感，容易因为一些细节不安焦虑，但自己梦里的那个叫十五的迟铮，简直就是个焦虑狂转世。

精神状态十分不正常，很癫狂。

千途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自己梦的影像投射到了现实里，才让他自恋的觉得迟铮很不安，才让自己……

昨晚做了那么不堪的事。

一想到凌晨的事儿千途简直坐立难安，匆匆收拾了东西回教学楼了。

迟铮白天就回到千途的城市了，只要相距别超过百里，迟铮就能隐约感知到千途那微弱又纯净的灵力，故而他不是很担心千途，感知着恋人的气息，迟铮心情很好，不紧不慢的去买东西，还挑挑拣拣，比给千途买电脑还要事儿多。

灵师是没法进没有人在的房子的，千途不在家，迟铮也不方便回去，索性逛个没够，一直拖到了晚上确定千途回家了才去了小别墅。

自己只是稍微离开了一下，千途就那么想自己，迟铮原本以为自己回到小别墅至少会获得一个拥抱的。

事实相反，千途盘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旁边茶几上堆着厚厚的几本真题。

千途眼神闪躲，“……你吃过晚饭了吧？我在学校超市买了三明治吃了，这学期……这学期我要过六级的，最近时间有点紧，老师说不过六级的话，这学期积累的成绩可能不够我拿特等，嗯……你先休息。”

迟铮几乎没有羞耻心也几乎没有共情能力，对一些细微敏感的情绪是捕捉不到的。

但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很多事不用什么经验和阅历，看表情就能一路看到他心里。

迟铮没把自己书包里一早买好的礼物拿出来。

时机不对。

千途就差把“快点离开，现在不想见你”写在脸上了。

迟铮很庆幸自己上一世多少活了二十几年，稍有了点人性，不至于因为千途表露出抵触就爆炸。

若是以前，夙辞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抗拒自己表情，自己一定又要发疯。

迟铮心里几乎觉得想笑，千途到底把自己想的多坏。

不至于跟千途较劲，但迟铮也完全不想顺着千途的意思体贴的现在就消失。

迟铮没上楼，就借着开放厨房的水龙头洗了把脸，扯了张厨房用纸擦了擦，走到千途旁边也坐在了茶几旁。

“刷题赶我做什么？”迟铮拿过词库，“……我恰巧有几年留学经验，帮你看题补课都可以。”

千途低着头，含糊道，“……我多做几套题就行了，不麻烦你。”

“只吃了三明治？”迟铮一页页乱翻，眼睛一直离不开恋人的脸，“多大的三明治？你睡得晚，只吃这个晚上不会饿吗？”

千途还是不抬头，摇摇头，随手比划了一下，“很大的，不会饿。”

千途语速飞快，表现的很忙一样，好像生怕多说一个字，迟铮就会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他害怕的话题一样。

迟铮完全不会看人眼色的，还是不走，还在没话找话，“只刷题？今天没有作业吗？”

千途依旧言简意赅，“只有一份小组作业，我的任务是做最后的数据整合，估计要周末才需要我。”

“哦。”迟铮点点头，淡淡道，“所以……考试之前，你都要这么争分夺秒昼耕夜诵的备战六级了？好认真啊千途，当年高考有这么拼命吗？”

千途莫名其妙觉得迟铮这认真的阴阳怪气很熟悉，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忍不住笑了。

千途只是笑了一下就马上崩住了，他咳了下，低着头，掩耳盗铃的觉得迟铮肯定没看见。

迟铮纵然再不满恋人突然的冷待，看着千途眼中藏不住的笑意和难为情也心软了。

“只要你不主动提。”迟铮突然低声说，“……凌晨的事儿，我不会再提一个字，我保证做到。”

迟铮微微探身，拿住了千途面前厚厚的试卷题库，抽了到自己面前合上了放到了一边。

千途被迫抬头，迟铮表情如常的看着千途，脸上没有半分轻佻，保证，“如果我说了，你直接扇我巴掌，可以吗？”

“胡说什么……”千途耳畔已经红透了，看着迟铮英俊的脸他没法装了，“我怎么舍得打你。”

迟铮点头，“舍不得扇我脸，舍得小别重逢冷暴力我。”

千途总能被迟铮的冷幽默逗笑，他深呼吸了下，一小会儿后轻声说，“……想好好做题，也不是假的。”

迟铮蹙眉，“想做题不是假的，冷暴力我是真的？”

千途笑了下，他还是没法直视迟铮，试卷被拿走了，好不容易搭建好的自尊壁垒被迟铮破坏了，千途有点局促的用手按了按面前空白的茶几，喃喃，“……是真的想要好好考试的。”

迟铮非常耐心的看着千途，认真听他前言不搭后语。

“你知道……”千途低头看着茶几上的花纹，轻声问，“你知道上学期，学校发奖学金时候给我的评语么……”

迟铮没明白，轻轻摇头。

“笃学慎思，明辨尚行。”千途轻咳了下，像是不太能面对一样，“品学兼优，以资奖励……”

迟铮心想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说的不就是千途？

千途想到上学期学校给自己奖学金时评语里通篇的赞扬，觉得自己耳朵又热了。

“全校表彰，导员和几个老师来回夸我，说了很多正面的话……”千途脸颊也红了，他声音越来越低，“然后三个月不到，我用当时的奖学金，买了那种东西。”

想到昨夜的迷乱，想到那个藏在自己手机里的软件，迟铮尽力保持克制，不让自己吓到千途。

迟铮闭了下眼，抬眸看着千途，想不明白。

这么单纯这么正经的一个人，为什么每次说不是情话的情话，都能挑动自己全部情绪，让自己没法自控。

迟铮深呼吸了下，“这是你自己主动提的。”

“那我不算是主动说了，当然，评判标准在你，你要是觉得我违约了，我冒犯你了。”迟铮微微侧脸，拉过丢在一旁的书包，“可以随时扇我巴掌，早就说了……我对你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迟铮拉开书包的拉锁，迟疑了片刻，“我出门……给你买了件礼物。”

千途听了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简直坐立不安，他结巴了下，“回、回头再说吧，我……我说真的我真的不行，你不能连着折腾我，我今天想早点睡的，你不能……”

“你想到哪儿去了？”迟铮蹙眉看着千途，“千途，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给你买了什么不正经的玩具？”

千途愣了下，呆呆的说，“……不是吗？”

迟铮说，“年纪这么小，能不能心思干净点？少想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千途尴尬的喉结动了下，“……对不起。”

“不用道歉。”迟铮将书包里的两个盒子拿出来，放在桌上，“因为也差不多，两幅耳机，你我各一个。”

千途还没反应过来，迟铮看着耳机，“该道歉的是我，凌晨的时候没有戴耳机，过后我回想了下你当时应该很紧张很不安，以后……”

迟铮看着脸红透了的千途，低声保证，“我都会戴耳机，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