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迟铮没陪着千途去上课,他借口要去给家人送机,来替岑天河收拾烂摊子了。
“你……”岑天河一脸局促不安, “已经找到了千途了, 你其实不用管我了。”
不知是前世血缘的关系, 还是因为他们都带着些许夙辞灵力的缘故,不管迟铮愿不愿意接受, 但事实就是,他和岑天河其中一个接到任务,另一个必然就会知道。
两人对彼此灵力的感知能力也比对其他灵师的强。
昨晚迟铮就察觉到岑天河接到了任务, 任务没那么艰难, 真正难的也交不到岑天河手上。
且当时迟铮在陪着千途, 没太理会, 但到了今天上午迟铮隐隐感觉到岑天河的灵力越来越弱,未免他不小心死掉去投胎了,迟铮黑着一张脸穿了两座城替岑天河料理了任务。
“别多想, 我也不是为了你。”
“夙辞是不少赤灵的系铃人,他还是灵师的时候,他的赤灵如果有什么完成不了的任务, 他都会去善后。”迟铮不太耐烦的看着岑天河,“我只是暂时替夙辞料理, 你愿意谢还是谢夙辞。”
不等岑天河再废话迟铮又警告道,“闭嘴, 你说什么我都会越听越气。”
自己不让岑天河说话, 迟铮又反复无常的逼问, “你怎么回事?这么点儿事都做不了, 其他赤灵找到系铃人以后灵力多少都能涨一点, 你找到了后整天垂头丧气的不想活就算了,怎么灵力还越来越弱了?”
岑天河为难的抿着嘴,迟疑片刻才敢说话,“……我不知道。”
岑天河努力想了下,犹豫道,“这些日子非说有什么变化,一个是找到了系铃人,还有就是……我去万灵岛上比以前勤了点。”
岑天河以前没心没肺的,不是做自己的任务就是去帮其他赤灵,不然就是寻着迟铮的灵力不远不近的一路跟着,不是受了重伤他不会回万灵岛,
但最近岑天河受了不小的刺激,他不想让迟铮感知到自己的灵力,不想在迟铮面前碍眼,除了出任务不然都在万灵岛躲着,越躲越难受。
“我一开始以为是心情不好……太痛苦了所以消耗了自己的灵力。”岑天河也不理解,万灵岛原本像个充沛又纯净的灵力蓄电池,灵师回去会自动恢复灵力,“但这两天觉得不对劲,越在万灵岛越难受,以前回万灵岛,受的伤愈合的会变快,灵力也会恢复的更快,但这几年……”
岑天河皱眉想了会儿,后知后觉,“……这几年,每次受伤回去,恢复的也慢了,最近更离谱,灵力不但没恢复,反而觉得被万灵岛吸收了一样。”
岑天河茫然的看着迟铮,“你有感觉吗?”
“我几乎没回去过。”迟铮嘴角挑了下,冷漠道,“我没感觉。”
岑天河深呼吸了下,纳罕,“真的,我出来半天,反而觉得舒服多了,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缘故吗?”
“不是。”迟铮不想同岑天河多说,“那你少回去就行了……不用故意躲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在乎你。”
岑天河还是觉得愧疚,他讷讷无言,想了下又问道,“不对,你一个月前不是回去了一次?那次也没感觉?我和林絮还有其他几个赤灵都感觉到了,林絮是几个月前察觉到的,我是最近才发现的,万灵岛的灵力……很奇怪,我们怀疑,就是在这一年里,万灵岛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迟铮沉默,不欲多言。
他自然早就察觉到了。
而且变化也不是这一年才开始。
早在几十年前,夙辞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第一个感觉到异样的夙辞当年及时将变化告知了大乾元,夙辞当时还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能察觉到,大乾元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更奇怪的事接连发生了,在夙辞把万灵岛上灵力变化的事情告知大乾元的时候,大乾元的回应很平淡。
按照夙辞觉得合理的反应,无外乎就是大乾元也很差异,不懂万灵岛灵力充沛长久又稳定,怎么可能产生波动,怎么可能出现问题?
要么就是大乾元对此早有经验,不似自己一般大惊小怪,并且给出合理的解释,或是曾经实施过的改善灵力波动的办法。
这种灵力波动一旦扩大,对大乾元和夙辞这些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于小灵师们,特别是灵力微弱的赤灵们是致命的。
就好似习惯生活在热带海域的鱼类,海水的气温只消下降一两度,就足以改变它们的生活习性和健康情况了。
灵师们的灵力虽是各有不同,但在灵师们受伤时,一般情况还是要回到万灵岛,吸收万灵岛的灵力来修复自身,一旦万灵岛上的灵力变动过大,灵师们在受伤后若还靠着万灵岛上已变动的灵力来恢复,那不亚于是热带海鱼受伤后跑到北极养伤了。
不多加注意,灵师们轻则生病,重则消逝,是不能不重视的。
但大乾元只是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而后不在意的转移了话题,询问夙辞一些根本无关要紧的问题。
夙辞和其他灵师不同,他并非脱胎于人,他是直接从万灵岛上出生的,他同大乾元的关系比任何灵师都要密切,同时,所有有关大乾元的异样,他也最快能察觉到。
夙辞信任大乾元,依赖大乾元。
在夙辞很小的时候,有段时期他和大乾元的关系曾经很密切,许多灵师都没真切的看清楚过大乾元的长相,可夙辞不一样,那时候他很小,刚会走路大乾元就把他接到万灵岛的正中央,如爷孙一般起卧同处,夙辞是真的将大乾元当亲人看待的,而大乾元……
至少夙辞确定,至少当时的大乾元,也是把小夙辞当自己亲人看待爱护的。
就连其他年长的灵师们都知道,万灵岛的最中央曾经养着一个很小的孩子,那个孩子身上灵力充沛,且不是脱胎于人,不属于白灵也不属于赤灵。
但在夙辞长到将近成年的时候,大乾元突然将夙辞送出了万灵岛的最中心,大乾元同小夙辞说,他已经长大了,终日守在自己身边的话,会影响夙辞自己的灵力。
夙辞从来没觉得自己被影响过,刚被送走的时候他很难过,但夙辞自小不善于表述,情不外露,更不可能吵闹,没任何异议的接受了大乾元的安排。
幼时朝夕相伴的感情不是假的,夙辞心里一直还是将大乾元当自己的亲人一般看待,直到那日,大乾元眼神躲避,拒绝讨论万灵岛上灵力波动的问题。
夙辞自己都说不清楚,但那件事就是在他心口埋了一根刺,怎么都让他不舒服。
这么大的危急就在眼前,不妥善处理,放纵这种情况恶化下去,不到百年万灵岛上就会死很多灵师,为什么要视而不见?
自那过了没两年,大乾元又亲自往夙辞心口扎了一根刺。
大乾元给夙辞派遣了棘手且紧切的任务,在夙辞匆匆离去后,大乾元派了几十个白灵去了十五所在的小岛上,杀不死十五,就将十五肢解,用火烧,用水淹,用尽了各种手段,像做实验一般,用尽残忍的手段试图破解十五身上的秘密。
那件事的结果是,十五没被折磨死,夙辞却差点被折磨疯了。
他亲眼看见白灵们撕开了十五的肚子,把十五的内脏拖了出来,让十五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白灵登岛那件事不单影响了夙辞和十五的关系,更影响了他和大乾元的,那日之后,夙辞和大乾元的关系几近破裂。
夙辞不单是公然对抗大乾元,还用灵力封岛,不允许任何灵师再踏足十五所在的小岛。
情同爷孙的两个,自此感情一步步破裂,似是怎么拼也拼不起来了。
而那个时候,好巧不巧,夙辞发现万灵岛上的灵力变化又严重了。
严重到夙辞在很远处十五的小岛上都察觉到了。
“变化就变化,什么热水鱼冷水鱼的,只要死不了不就得了。”十五当日对此很麻木,“你不是跟我承诺过,你不会死吗?又不会影响你。”
夙辞无奈,“是不会影响我,但其他灵师会收到影响,会死很多的……”
十五一脸冷漠的摸着自己脖子,自打被那些白灵折磨过,反复很多次割开了他的脖子后,十五总觉得自己脖子上原本的伤疤都不漂亮了,声音也变得奇怪,“他们是割掉了我的声带吗?我有声带吗?就算是恶灵也得有个声带吧? ”
夙辞一脸无奈,“你有,你的声带没问题,只是你彻底过了变声期了,所以你觉得自己声音好像有一点点变化。”
十五还是没懂,他挑剔的透过池水观察自己的脖子,“我这伤疤,是不是也不如以前艳丽了呢?”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把这条伤疤帮你去了?”夙辞觉得十五就是被派来折磨自己的,明明知道自己对当初伤了他心存愧意,十五却不接受任何治疗,就是要留着脖子上那道鲜红的疤痕,时时刻刻提醒夙辞:伤我折磨我的事儿你也有份儿。
“那就让他们去死,你不死就行。”十五看向夙辞,摆弄了一下他今天新学的词,“你这是在杞人忧天,夙辞,除了你,还有人觉得那边灵力有变化吗?”
夙辞沉默许久,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根本没人觉得有变化,那怎么可能会死人呢。”十五想了下,“但是我希望可以变化大一点,最好连着大乾元全部死掉。”
夙辞头疼。
原本慈和无比事无巨细的照料了自己多少年的大乾元,一夜之间成了虐待狂。
好不容易有了个能陪伴自己的十五,但是个反灵师分子,天天盼着万灵岛爆炸。
“千途一个人没事吧?”岑天河见迟铮半天不说话,茫然道,“你在想什么?”
“没事,能有什么事。”迟铮回神,“……你少回去,就不会有你的事,在这边只要别靠我太近,我也不会管你。”
岑天河点点头,他心里惦记着千途,又不太敢问,踟躇半天,“……他昨天又做噩梦了吗?现在没人看着,他……”
赤灵挂心自己的系铃人是本能,迟铮能理解,忍着不满说,“没做噩梦,他……”
迟铮又忍不住走神。
千途好的不能更好。
昨夜一夜好梦,千途早上不到六点就精神饱满的醒了,洗漱后两人一起吃了早饭才刚六点,去学校还太早,迟铮就陪着千途刷题。
千途心思根本就没在题库上。
昨夜刚做了那样一个梦,迟铮构建的梦不一定有多瑰丽绚烂,但肯定是足够让千途心疼的。
心疼到千途刷了没两页题,就跟迟铮主动分享了昨夜的梦。
迟铮原本以为千途是想再安慰自己几句,承诺以后会对自己好不离不弃之类的,不想千途说完以后静了片刻低声说,“……梦里你说,让我随便对你做什么。”
千途转了一下笔,避开迟铮的眼神,自己在卷子上乱画了两笔,“……但我没做。”
迟铮:“……”
明白了,分享梦境是其次,主要是在邀功。
迟铮看着千途,“后悔了?”
“没有,我当时心疼死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别想法。”千途低头又做了两道题,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你出门两天,昨天回来到现在……我好像都没主动牵一下你的手。”
迟铮不确定千途是不是只需要一个牵手,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千途。
千途终于合上了书,有点不太熟练的,低声问,“你需要我亲亲你吗?”
迟铮还不至于这么不知情知趣。
初次恋爱还不到一个月的千途,感情上很主动,但肢体的碰触更习惯于被动。
不接千途的话,逼他主动触碰自己是蛮有意思,但迟铮不忍心。
至少暂时还不忍心。
在现在的迟铮眼里,装听不懂装不明白,等着让千途主动……已经同凌虐无异了。
想到前一晚那个电话,迟铮还心软着。
对年轻又没经验的千途来说,他现在能做的已经远超过他本来能接受的了。
千途想要主动,但还在茫然无头绪。
“昨天回家……”迟铮收起锋芒,给昨夜的自己解释,不疼不痒的怼千途,“……你给我软钉子吃,我看你脸色都来不及,牵个手都要小心脸上被你甩巴掌。”
千途忍不住笑了,不等他解释,迟铮靠近亲吻了千途。
昨夜忘记给的小别重逢后的拥吻,如果千途需要,那当然要补回来。
而且……
既然千途这么主动且根本就舍不得扇自己巴掌,那多少要得寸进尺的。
迟铮本来每次同千途亲吻都不老实,反复控制自己还总是忍不住会解千途的衣服。
早上气氛正好,千途又太纵容,所以千途第一次被解开了腰带。
“迟铮?”岑天河担心的看着迟铮,“怎么又走神?你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说着话走神的。”
“我以前也没这么烦你……”迟铮看了岑天河一眼,语气中并没以往的怨气和怒意,像是问岑天河又像是自言自语,“正常恋爱……原来是这样的?”
活了两世,迟铮第一次体验到正常的生活,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原来正常的情侣是这样的,原来正常的人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