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恩没有想到苏执聿会这么快就发现,而且还识破了他斥资一万块买的假表。
在苏执聿那通不留情面的电话后,方时恩因为惧怕苏执聿会说到做到,于是只得将还没有来得及出掉的手表还回去。
方时恩来到苏德科技,口袋里装着那块他偷拿走的手表。
苏执聿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再看到自己,方时恩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等了许久,左顾右盼了半个多小时,只等来了从员工通道走出来的江卓。
江卓是奉苏执聿的命令来拿手表的,他来到方时恩面前,不动声色地打量过方时恩,看到他比之前消瘦憔悴不少的脸庞,语气平常地同他打招呼,瞧起来和从前对待方时恩的态度并无二致。
“方先生久等了。”
方时恩看到江卓也好似看到救星,他这个时候实在是求无可求了,连忙从大厅的会客沙发上起身后,他从兜里拿出来那块用巾帕包裹住的手表,递了过去:“江助理,这是那块表,你带给你们苏总,让他别生气了。”
江卓低头接下来那块表,他说:“苏总正在楼上开会,等他结束,我会交给他的。”
“方先生慢走。”
他说完,收到手表,任务完成,便转身要走。
方时恩慌忙去抓住江卓的衣袖,脸上焦急神色不似伪装,他语气急切至极:“方助理,你帮帮我求求情吧,让我见苏总一面,他把我号码都拉黑了,我联系不上他,我这次是真的有急事,你当救救我。”
江卓在方时恩伸手要拽他的时候,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没让方时恩碰到他。
“不是我不想帮你,是苏总明白指示了不想见你。”江卓表示了为难,态度却很坚决。
“可是我真的着急用钱,不然我也不会……”话说到这里,方时恩像是也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事十分难以启齿,他顿了一下。
江卓这时候说:“我还有工作要忙,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像是很委婉地提醒方时恩,他该上楼了。
“那……那江助理,你帮我带句话总行吧,跟苏总说让他见我或者……或者借一点钱给我,我会还的。”方时恩一双水盈盈的眼望着江卓,语无伦次地说。
江卓最后只能无奈地应下,他说:“好吧。”
江卓答应把话带到,方时恩才算是愿意结束纠缠,他仓促跟江卓道谢说:“那谢谢江助理,你真是大好人。”
说完,方时恩把自己的卫衣的兜帽戴上,然后缩缩着肩膀走了。
江卓这时候看到在公司大厅的会客沙发前,方时恩坐在这里等待时,茶几上的那一杯速溶咖啡被他喝得见底。
江卓是苏执聿的心腹,方时恩的资料他都有经手,再加上那日他与苏执聿撞见程诗悦的车祸现场,现在再看精神面貌大不如从前的方时恩,心里隐约生出一些恻隐。
再望方时恩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那跟被砸了巢的惊飞的鸟雀有着如出一辙的彷徨。
不知为何,江卓又回忆起,他从前带方时恩体检的时候,方时恩把医院再赠送的简单早餐,吃得不剩什么的场景。
从方时恩的那些背景资料和后来做出的种种事情来看。
江卓知道,方时恩的性格顽劣不堪,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过分宠爱娇惯的结果。
方时恩不过是没有人管教的野孩子。
苏执聿的这场会开了将近三个钟头,远超出预期。
等结束的时候,江卓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而入。
江卓把手表递上前去,放到了苏执聿面前。
原本脑袋仰躺在真皮椅座上,闭目养神的苏执聿缓缓睁眼,看到桌面上的手表,伸手拿了起来,看了两眼,确认确实是自己那块之后,苏执聿就又放下了。
江卓这时候放了手表,却还站在桌前没有离去,苏执聿迟迟没有发问,仿佛真的对方时恩的事不再感兴趣。
江卓犹豫片刻后,还是张口说道:“他说很想见你一面。”
苏执聿嗤笑一声:“他想见我,无非还是贼心不死想要钱。”
“说是会还,有急用。”江卓总结方时恩的话,回复道。
“这种瞎话谁还会信?”苏执聿语气嘲讽:“这才多长时间,他姐姐那点儿赔偿金又被他玩干净了?”
江卓这时候,低眉顺眼地接道:“程诗悦的赔偿金应该是都用于她的后事上了,方时恩把她安置在了新湖区的墓园里了,而且还定制了金丝楠木的骨灰盒……”
新湖区在云淮市是数一数二,寸金寸土的地界儿,程诗悦的墓在那里的话,没个大几十万是根本下不来的。
苏执聿这时候眼睛抬起,落到了他的助理身上,他打断说:“我有让你查这些吗?”
这些讯息若非是刻意去查了,江卓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细致,在这三个小时的会议里,没有参加会议,去楼下见了方时恩一面的江卓回到自己办公室都做了什么无用的工作?
而且又是程诗悦!
说实话,苏执聿对于程诗悦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早在她算计着想要用怀孕做胁博利时,就应该做好承受风险的准备。
方时恩倒是对她一门心思的亲近,程诗悦若真的有半点儿想要为方时恩好的意思,也不会放任方时恩成长至今日这副模样。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苏执聿的目光极具压迫,江卓后背不由出了一层汗。
片刻后,江卓抬手推了一下,因为出汗有些下滑的眼镜,说道:“抱歉,苏总,是我多事了。”
苏执聿神情不悦,黑漆漆的眸子里嗅不到半点儿人情味,他冷声落下一句:“江助,收起你那些不合时宜的同情。”
江卓低头称:“是。”
而后不再言语,退了出去。
方时恩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房间里大白天也拉着窗帘,屋里也只打开一盏床头灯,显得屋里阴测测的暗。
距离刘老板所说的时间期限越来越近,但是方时恩根本没有可能再凑够这笔钱。
他这段时间总觉得出门有人跟着自己,楼下肯定也有人在角落里盯着,方时恩已经连续好几夜睡不着了。
他悄悄将房间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一缕阳光落在他苍白的手上,
春天已经来了,可是这阳光落到他身上,他还是觉得浑身冷浸浸的。
方时恩大脑因为缺觉也可能是因为处在很紧张焦虑的状态里,变得一片混沌,伴随着时不时的抽痛。
他又再一次忍不住,咬起来手指头上的倒刺,右手上已经有两根手指被他咬出星星点点的血了。
就在这时,方时恩看到了一群穿着校服,嘻嘻笑笑打闹着在楼底下飞奔而过的高中生们。
方时恩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味,惶恐的眼凝住,他愣怔一瞬后,将手从自己嘴边放下来。
到这一刻,方时恩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个身份。
绝大部分的人在二十一岁这个年龄时,都还在上大学。
方时恩终于记起了,他还是一名学生。
并且学校这么多人,还有保安,老师,同学,在校园那个环境里,就算是刘老板他们肯定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学校的话不知道要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危机四伏的出租屋里要安全多少倍。
方时恩想到这里,便立即收拾了行李,把自己的东西简单装好,便趁着夜色,鬼鬼祟祟沿着墙角,离开了这间出租屋。
方时恩重回校园,找了在学校里路过的同学才再次找到记忆中的宿舍楼。
说实在的,不是万不得已,方时恩是极其不愿意回到这间宿舍的。
上次回来这里的记忆可以称得上是十分糟糕。
但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性命和安全才是更重要的。
回到宿舍里时,不知道是有什么活动还是他们又去聚餐了,宿舍里刚巧空无一人。
方时恩面对着放在自己床铺上的那些东西,他也忍气吞声地没有再大吵大闹,只是一个人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了每个人的桌子上。
方时恩的那群室友回来以后,看到宿舍里突然多了一个大活人,又看到每个人桌上都多了一些杂物,见状果然都十分不满,对看起来心血来潮又回到宿舍招人嫌的方时恩开始冷嘲热讽。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得差不多了,对他们的那些话充耳不闻,只认为那是要将自己气出宿舍的手段。
“不是,这谁啊。”
“怎么又是你啊,你不是被劝退了吗,怎么还来啊?”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可叫宿管了啊,咱们学校可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原本经不住激,从床上坐起来想回嘴的方式恩听到这一句“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顿在那里,耷拉着一张小脸,瞥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又躺下去了。
王汀见这么说,那方时恩还直挺挺躺在那里,也不吭声。
方时恩摆出来这样油盐不进的嘴脸,他们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把方时恩从床上再拽下来,万一起了冲突,招来了宿管,他们还都要被罚写检讨。
方时恩在这天夜里,终于长长吐出来一口气,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