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口,方时恩被苏执聿从身上放下来。
方时恩跟在苏执聿后面进屋,房间里暖气温度打得高,但是他在外面确实吹了太久的冷风了,感觉骨头缝里都被凉气钻透了,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四肢恢复了温度,将自己的帽子围脖摘下来。
苏执聿厨房将冷掉的饭菜重新加热。
从餐桌端菜的间隙看到方时恩正在沙发那里整理自己的围巾手套。
十五分钟后,苏执聿喊方时恩过来吃饭。
方时恩赶紧去餐桌前坐好,苏执聿去冰箱里把一个红丝绒蛋糕取出来,放到餐桌上。
回到温暖如春的家里,方时恩刚才冻得青白的脸此时也恢复了些血色,这时候看到今天晚上竟然还有蛋糕,眼睛粘在蛋糕上,脖子也伸长了。
苏执聿看了他一眼,然后看起来非常自然地将蛋糕挪到了自己座位面前,预防方时恩控制不住自己会偷吃。
“吃完饭再吃。”
苏执聿觉得方时恩吹太久冷风,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蛋糕此时并不适合被方时恩再享用了,但是他们明天又回云淮市,这个蛋糕放上两天口味会变得非常不新鲜。
方时恩这时候听到苏执聿讲话,又看到餐桌上一些熟悉的菜品,还有那个放在苏执聿面前的蛋糕,眼珠子微妙地转了一圈,他察觉到今晚不同寻常丰盛的餐食。
“你今天……过生日?”
苏执聿瞥了他一眼,看到方时恩面色困惑又古怪,不知道脑子里又在想什么,显然对他们昨天争吵后苏执聿递出的台阶有了很错误的理解。
“不是,我从来不过生日。”苏执聿没再废话,伸手拿起来筷子夹菜,又看他一眼,语气平静地提醒:“再不吃菜又要凉了。”
“哦。”方时恩低头开始吃饭,等饭下去大半,苏执聿果然如自己所说将蛋糕挪到了方时恩面前,他看到方时恩的脸蛋儿上泛起来健康的红,又和方时恩交代说:“如果吃不下就不要硬吃。”
方时恩说:“我特意留了肚子。”说罢也不理会苏执聿了,用勺子开始吃蛋糕。
苏执聿将餐桌收拾干净,拐回来就看到蛋糕已经空了,方时恩不见踪影,抬眼望去才发现他已经又撑得歪倒在沙发上,露着一小截白肚皮。
苏执聿望着那一截刺目的白,很容易会想起来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方时恩的带着痒痒肉的肚皮是手感是很柔软的很温暖的,腰又是极窄的,往后躲的时候苏执聿很轻易就握住了。
夜晚,苏执聿脱方时恩的衣服,方时恩倒在床上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裤子。
苏执聿答应做妥协,带自己回去看姐姐,方时恩总要也有所表示。
于是要开始的时候没有跟苏执聿说不要弄太晚,只是提醒他说如果太晚,明天早上不要忘记喊他起床。
苏执聿这时候看到躺在深色的床单上脱得光溜溜像一条银鱼的方时恩,漫不经心地应声。
但是很快,在苏执聿手掌抚摸过方时恩的时候,听到方时恩喊屁股痛,要求换个姿势。
苏执聿这时候帮助他翻过来身体,看到他屁股蛋儿上青了不小一块儿。
苏执聿想起昨日方时恩看到自己和公司同事偶遇跑下来摔的那一跤。
虽然方时恩又在自己面前做了莫名其妙的蠢事,但是胆小如鼠的方时恩为捍卫家庭鼓起勇气也很难得,不应该被嘲笑。
于是苏执聿将方时恩抱到了身上。
第二天一早,方时恩可能因为心里有事,又比较激动,因此竟意外地醒来得比苏执聿还要早。
苏执聿睁开眼的时候正看到方时恩正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自己,“苏执聿哥,我今天六点不到就醒来了,我们几点出发?”
看到方时恩因为可以去看程诗悦不仅不需要闹钟就可以自己醒来,甚至可以做到在冬天不赖床。
苏执聿带着起床气醒来的时候,在心里想到,他昨天果然还是太过心软,让方时恩休息得太早。
早上八点,苏执聿载方时恩准时出发。
苏执聿坐到驾驶位,看到方时恩背着书包,手里兜着没吃完的早餐,走到汽车前。
方时恩隔着车窗和车里的苏执聿眼睛对上一瞬,方时恩脚步一顿,然后伸手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如果你路上犯困可以和我讲话,我会陪你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给自己的扯安全带时,方时恩这样殷勤地和苏执聿说。
然而汽车刚出燕塘市主城区,苏执聿的耳边先是响起来吵闹的短视频声,方时恩时不时发出两声略显傻气的笑声,一个小时后,苏执聿的旁边已经没了声音,苏执聿目光扫过去,看到方时恩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苏执聿没有讲话,继续没什么表情地目不斜视开车,过了半分钟,他抬手将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时间到下午,方时恩和苏执聿才总算安全到达云淮市,方时恩在下高速前醒来,车坐了太久,他有些头昏脑胀。
“先去吃饭还是先去墓园?”
方时恩说:“没胃口,还是先去墓园吧。”
苏执聿看方时恩的神情,没有办法判断出来他是真的没胃口,还是单纯的思姐心切,想要先去看望程诗悦。
人都已经到了这里,苏执聿不想和他争执吃饭和去墓园这两件事的先后问题,点开方时恩早提前发自己的定位,跟随导航驶入墓园。
下午两点钟,年三十这天天气阴冷,云淮市气候比燕塘市干燥许多,吹起风来干冷,苏执聿站在墓园台阶上,看到方时恩走到第二排的第六座墓碑那里,蹲下来了,将自己的书包脱掉。
“姐姐,我来看你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
方时恩掏出来纸巾,擦了擦程诗悦在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即使是黑白的也依然能够看出来生前是多么光彩动人。
方时恩盯着那张照片,像是很想扯出来一个笑,但是嘴角刚一动眼眶就是一热。
方时恩想起被程诗悦接到温纳庄园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看到这样大这样气派的房子,穿着程诗悦带他新买的名牌衣服,像是刚学会飞的鸟雀一样,快活地张着手臂从楼上跑到楼下,大呼小叫说这也太幸福啦。
温纳庄园里楼上经常响起程诗悦和姐妹搓麻将的声音,方时恩从趴在门口听到接手程诗悦的位置替她打没用很久。
可是愚钝的方时恩好像只在这一件事上略有天赋,其余程诗悦教给他的事情,他用很久也没有学会。
方时恩想起他刚认识苏执聿的时候,因为不被理会,受挫后伤心地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搂着程诗悦的腰叫姐姐。
程诗悦那时候讲的话在方时恩记忆里已经模糊了,但是她的模样,和方时恩讲话的语气,很耐心的,很温柔的,柔声细语的模样,还依然被方时恩记得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太多人对方时恩展露恶意,好像糟糕的方时恩只能被训斥,被辱骂,被羞辱和惩罚,只有程诗悦,无论方时恩做什么样的事,即使做不好,程诗悦也不会骂他,只会用很无奈的语气说,“时恩,你总是这样。”
方时恩在程诗悦这里完不成,做不好,不够优秀,是不会被惩罚的,程诗悦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放弃他。
“过年了,我特意给姐姐带来许多好吃的。”
“还有,这是我自己做的烤面包,姐姐你尝尝吧。”
苏执聿远远望见方时恩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件件东西做贡品,最后看到他手里拿着那个包装好的小熊面包。
从墓园走出来后,方时恩脸上并没有泪,但是苏执聿看到他明显变红的鼻头,还有失魂落魄的脸,车驶出二里地,也没拿出来手机玩,或者跟苏执聿讲想要吃什么。
大年三十,街上还在营业的店少之又少,更何况这个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车最后停靠在一家看起来还算洁净的餐馆,苏执聿找到车位将车停好,带着方时恩进到餐馆里。
苏执聿在菜单上勾画了几道菜又将菜单交给方时恩,方时恩这时候终于收拾好心情,情绪剧烈起伏后,又坐那样长久的车,心头事了,终于后知后觉胃里空荡。
方时恩添了一道红烧小排和芹炒虾仁。
“主食呢?”
方时恩想了想说:“面条吧。”
菜上来速度很快,方时恩用筷子夹菜,吃到一半,察觉到苏执聿几乎没怎么吃,其实从早上出门,一路上都没怎么和自己说话的苏执聿就明显心情不好,但是方时恩如果真的能在哄苏执聿开心这件事能够做好,也不至于吃这样多苦头,才学会看苏执聿脸色,不惹到对方已经算是表现良好。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吗?”
苏执聿不在乎餐馆服务员还在旁边走过,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评价说:“菜的味道一般。”
方时恩这时候抬眼看到苏执聿碗里的米饭几乎没怎么动,于是又问:“米也不好吃吗?”
“米饭很硬。”
方时恩这时候很大气地将自己的面条推了过去和苏执聿交换主食:“那你吃我的面条吧,我的面条很软。”
没想到苏执聿接过碗来,吃了一口面又说:“面条细软塌。”
饭吃到最后,仿佛每一道菜都不合他的心意一般。
餐桌上剩了好多菜,方时恩看到苏执聿去买单时,偷偷喊服务员来打包。
事情办完,苏执聿像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在云淮市多待,跟方时恩说:“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回去了。”
即使现在马不停蹄往家里赶,等到燕塘市也应该是深夜了。
方时恩没有异议。
来的时候在路上补过觉,这时候吃饱饭后恢复了精力,趴在车窗上看云淮市熟悉的城市建筑。
车行驶三十分钟后,方时恩看到一栋楼上巨大的logo,一阵恍惚。
方时恩转头看到一直看不出情绪,沉默着开车的苏执聿。
方时恩是那种情绪写到脸上的人,很容易就大哭大叫,发泄完后那些不好的不愉快的就会消散一些,而方时恩从没有见到过苏执聿这样过,也没有见到过苏执聿流泪的样子,好像生来就是无坚不摧,在任何事物上都游刃有余。
方时恩在年三十去看望程诗悦,已经看望了自己的亲人,但是被赶出家门的苏执聿路过家门的时候却不敢多看一眼。
谁会过年的时候不想和亲人团聚呢?
方时恩没有办法想象。
苏执聿的家人是不是和苏执聿一样冷血残酷,才会因为孩子是个同性恋就真的赶出家门。
或许之前苏执聿很抗拒带自己回云淮市也可能是怕触景伤情。
这样想来,偶然被抛弃的的苏执聿和经常被抛弃的方时恩,在这件事上平等的可怜。
想了一想,方时恩最后还是在汽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时,抬手覆在苏执聿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苏执聿侧目看了他一眼,看到方时恩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是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和苏执聿说:“没关系,我和你团圆。”
苏执聿愣怔一瞬,他很快从方时恩略显紧张和激动的神色里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再一转,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高楼林立的云淮市商业区其中最是引人注目的一栋楼,上面印着苏德。
再去看方时恩还在睁着大眼紧张兮兮瞅着自己,好像很担心苏执聿会伤心。
不知为何,苏执聿从早压抑到现在心情,在方时恩口中的“团圆”二字落地后,终于有所缓解。
每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苏执聿愿意做宽容大度的让步,让出属于自己的方时恩两天,愿做司机让方时恩在清明和过年期间的某一天,前来看望程诗悦,如果明年,方时恩最好不要挑选在年三十这一天,燕塘市和云淮市距离六百多公里,苏执聿就算车技了得往返路程上如果碰到路上堵车,是会很影响他们归家享用团圆饭。
晚上十点钟,方时恩和苏执聿从地下车库出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下得厚厚的一层雪上,踩出来相伴而行的一串脚印。
深夜十二点,吃完饭的两人在床上接吻,没拉紧的窗帘外烟花簇簇绽开,伴随着鞭炮的声响。
方时恩听到耳旁的喘息,激动得泪流的时候,也会希望苏执聿抱自己紧一点。
在这样的时刻,好像是他们日常相处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苏执聿和方时恩看起来与这世间亿万万个相伴组成的小单位家庭并无二别。
于是也好像在某个瞬间,也很可能是错觉,相爱一词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那样陌生和遥远。
翌日一早,方时恩被手机震醒,醒来的时候苏执聿已经不在身边。
方时恩从枕头下面摸自己手机的时候,发现被什么东西硌到,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礼盒。
方时恩睡意瞬间退却,拿出来礼盒打开后发现是之前自己的那三次生日里对苏执聿许下一连串愿望里面的一个。
是卡地亚的一款手镯。
方时恩迫不及待将手镯戴上手腕,赤脚从床上下来,跑去书房扑了个空,转身跑到客厅看到正在厨房下饺子的苏执聿。
方时恩一双眼睛因欣喜而变得亮晶晶,作为新年礼物的感谢,他搂着苏执聿的脖子在他脸上“啾”一声亲了一大口。
这是方时恩和苏执聿过的第一个新年。
苏执聿就算是知晓方时恩只能开瘪瘪的花,也愿意抚拖住他干枯的叶,在这一年里,方时恩掉很多眼泪,但是有缓慢进步,因此苏执聿做很多的让步,也不算被辜负。
方时恩还依然经常索取,喜欢很多名贵的溢价产品,苏执聿也经常拒绝,但很难做到一概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