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游轮和新南市中心普通的观光游轮线路并不一样,它没往繁华的老城区起航,却是向着下游的新区而去。
新区这些年建设极快,以往还是大片农田荒地,现在却满是林立高楼,也建起来新南市不少新地标。高塔、产业园、立交桥,夜里灯火通明,人烟却是稀少,冷冰的安静之中,一艘载满浮华的船驶在其中,实在有些格格不入的诡异。
齐向然在甲板上吹风。入夜后的风专往人骨缝里头钻,带着水腥和鱼腥气,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时候很少有人往甲板边线走了。
背后还是那支现场乐队,适时宜地唱起好多英文歌,后摇、爵士、布鲁斯,跟这座新城市一样,让齐向然感到一种轻飘飘的陌生。
江纵刚才碰到熟人,被人请去谈事,顶着一副伤员样,齐向然不想跟着他一起,自己一个人逛逛也挺有意思。
风吹够了,他打算往楼下走,乐队跟前小舞池里跳舞的人很多,齐向然没有多看,绕开他们,风忽然把人群某处的交谈吹到他耳朵里。齐向然顿了脚步。
“不就是陈、陆、齐这几家还算能够上格,真要合作,人家玩儿地皮的还能找咱这些搞游戏的?”
听话里意思,这些应该是几个科技公司的小老板。另外一人笑了:“人家京里头来的——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爷,你没见他前脚刚落地,多少人心思就活起来了?要我说,咱这儿这个齐家还差得远,齐正荣他们前段时间有两块地砸手里了,正焦头烂额呐。快建好的别墅区,临了上头一纸批文改成了殡葬用地,在他们业内可成了大笑话!就算是都姓齐,可又不沾亲带故的,京里头的肯定不会碰他们这烂摊子。”
“这跟头摔得,不死也得掉一层皮,说到齐家……诶,你知不知道他们家原来那儿子是抱错的?”
“你这吃的都是哪年的老瓜了?我记得我以前还远远见过一回他们那个假儿子,就城西那个山头的赛车场,嗬那小家伙趾高气扬众星捧月的……现在也不知道被齐家扔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一只大手忽然揽住齐向然肩头,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扑鼻一点淡淡的红酒气。齐向然惊弓之鸟一样,见到江纵喝过酒湿润的嘴唇,才露出来怔怔然。
江纵看看齐向然,又顺着齐向然刚才的视线,看了眼前头舞池里欢腾的人群:“想去玩儿?”
齐向然也看了眼那些人,过几秒,露出点调侃的笑:“你陪我去?”
他们这圈子,也不知道模仿的是哪里的臭毛病,一年到头家族间应酬总得办上几个小舞会,所以年轻一辈多少都会跳上几步。江纵当然也会,但齐向然很少见他跳过。
“如果你想。”江纵今晚却淡淡点了头。
静了几秒,“算了。”齐向然摇摇头,那几个聊八卦的人走远了,他转身,和江纵往楼下走,“今晚是不是在船上住?你明天上班来得及吗?”
江纵没答这话,见齐向然脸色带点倦怠,便也不在别的地方做停留,带他到了订好的房间。
这种船的房间自然不差,装修无一不精致,甚至配备minibar,阳台宽敞,纱帘被江风拂动,像跳一曲轻柔的舞蹈。
哪里都好,齐向然在房间转了一圈,抱着手臂冲靠坐到沙发上的江纵抬下巴,示意他看那张大床:“看来咱俩今晚这是要同床睡共枕眠了啊。”
江纵点了支烟,单手解开衬衫两颗扣子,很放松地长出一口气,灰蓝色的烟雾袅袅,很快又被风吹散,他抬眼看齐向然,目光里说不清楚什么意味。又抽一口,他随手在烟灰缸里掸烟灰,像被烟气蛰了那样,又像过足瘾那样,眼睛微微眯着,不动声色地打量齐向然。
“过来。”
不重的一句指令,但没有给齐向然选择的余地。齐向然歪着头盯了江纵半晌,还是懒洋洋地往他那里去。到了跟前,他弯下腰,凑近了看江纵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这双眼到底有什么魔力。
“给我来一口。”齐向然说,“憋死我了都。”
江纵不理他这话,自顾自地抽烟。见状,齐向然往前,跨坐到他身上,环住他脖子,这是个大胆的动作,他恹恹地垂着眼,看江纵性感的嘴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那唇角勾了勾,随即侧头吸了一口烟,一只手从后面掌住齐向然的后颈,江纵将他往下压,用舌撬开齐向然唇缝,把烟渡了过去。
“过瘾了么?”江纵挑眉问他,接着抽他的烟,火星子燃到尽头,到烫手时他掐掉了它。
从江纵肺里转了个来回,又到齐向然肺里,这口烟烈极了,像迷魂药,让齐向然整个人都软下来。他吐一口长气,低下头来迷离地注视着江纵,这么帅一张脸,好像看一辈子都不会觉得厌倦。
他额头抵住江纵的额头,一点点跟他接吻,江纵不疾不徐地回应他,风缓缓吹进来,柔软的,温凉的,像安静的抚摸。
如果要发生什么,一切都刚刚好,这个晚上,落霞、美食、音乐、舞蹈、温柔的风,但两个人好像都没那个念头,还差了什么呢?齐向然不知道。
他闭上眼睛,黯然地把头埋到江纵肩膀上,江纵揽住他问:“困了?”
齐向然低低“嗯”了声,过了会儿,动动他包了纱布的手,又说:“好想摸你啊。”
江纵似乎笑了下:“用你的猪蹄吗?”
“江纵。”拿指甲刮了刮江纵的肩,齐向然颓丧地问,“你觉不觉得我……”这种话他从没说过,一时间难以启齿。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失败了?”
“为什么这么问?”
问出口齐向然又立刻觉得后悔,心里的服软和嘴上的服软不是一回事。但纷乱的情绪找不到一个出口,齐向然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还是决定转个话头,感叹似的。
“你看我们这又亲又搂的,你都没点儿反应。”齐向然说,“我这还不失败啊?”说完他勾了勾嘴角,“小爷我这么没魅力么?”
“是吗?”江纵真的笑了,笑声低低地从胸膛传出来,像听到什么令他感到有意思的话题。随即他捏住齐向然下巴让他抬头,眯着眼问他:“那要不然你再努力一下呢?”
半是逗弄,半是祈使,齐向然招架不住这个高高在上的眼神,可明明他坐在江纵腿上,他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
想听他喘啊……想让他失控啊……想把他拉下神坛啊……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企望,齐向然注视着江纵,可无论如何,他都想象不出江纵失去理智展露本性的模样。这或许因为江纵本身就与失控两字毫不沾边,又或许因为齐向然并不足以做令他失控的引线。
想到这里,齐向然笑了笑,恐怕自己使尽浑身解数,对江纵来说,也只是猫爪挠一下那么不痛不痒。即使是真发生点什么,那也是江纵因怜悯而满足齐向然,并非出于想要满足他自己。
如果性不能让人感到满足快乐,那它将不会被赋予任何意义。
“老王八蛋。”齐向然骂他,“什么都要我主动,我努力,你那玩意儿是不是不好使了?以前跟女人上床也是这样?”
江纵对这话不置可否,揽着齐向然腰的手忽然往下,有力地包住他屁/股,不算狎昵,反而有些粗暴地将他托着往前一提。
胸膛贴住了胸膛,齐向然和江纵严丝合缝地黏在了一起。他们近距离地对视,齐向然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江纵的眸色不知从何时起变得那么深。
他被这眼神震得不知所措,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屁/股下面硌人的东西。江纵用事实说明,他这玩意儿不光是好使这么简单,甚至骨骼惊奇天赋异禀超群绝伦。
唰一下,热气直冲齐向然面门。
“我在床上有一点……”罕见的,江纵在斟酌他的用词,“坏习惯。”
他绅士克制地将手收回来,把齐向然额前垂落的发丝拨开,那张脸因为双颊泛红,显得有点稚气。他注视着他,见到他睫毛抖动的幅度,几秒后,淡笑了下:“你现在这样,受不了的。伤好了再说,嗯?”
齐向然避不开江纵这双眼睛。他不知该怎么答话才好,只能抿着嘴,无所适从地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点被调戏到似的赧赧,还有因为这点赧赧而感到恼烦的怏怏不乐。
幸而恰好又有风吹过来,带着夜里水潮的凉气,让齐向然的脸热缓解不少。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感受到那东西缓缓蛰伏,齐向然才敢往江纵腿上一点点挪屁股,“从兄弟……变成……男朋友,”他顾左右而言他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江纵问,“对这件事的想法?”
“大概吧。”
“没什么太大想法。”
这的确是能从江纵嘴里说出来的回答。
“那……”齐向然又问,“对我呢?”
“对你倒是有点。”
齐向然瞪了瞪眼,立刻戒备起来,背挺直了点,颇有些正襟危坐:“对我什么想法?”
江纵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免觉得好笑,故作思考一番:“又是弟弟,又是小男朋友,很难没有想法啊……”
齐向然不喜欢别人对他卖关子,但这人是江纵,他没呛声,只是不耐烦地皱皱眉。
“要总结的话,其实也就只有一个——”
江纵目光变了,笑意收起来,“怎么不开心呢?”
他问:“然然,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