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赶时间, 宁予年也就没叫副手,难得自己开了回车, 让黎淮坐副驾。
车厢内气氛有些紧张,不承想他们从北郊一出去,就碰到了超长红灯。
整整两分钟倒计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两人眼睛不约而同盯在红灯的读秒上。
宁予年右手五指在手刹上弹钢琴,弹着弹着就一路弹到了黎淮白皙的手背上,冷不丁牵到嘴边啄上两口:“我老婆真好看。”
黎淮心中焦灼顿时散去大半:“赶时间还闹。”
他让宁予年好歹换个称呼,宁虞这么多年也没喊过他老婆。
宁予年完全不理解:“宁虞怎么忍住的?”
“是你自己有问题。”
宁予年理直气壮:“我有什么问题, 第一次见面忍住没喊已经很不错了。”
黎淮终于气笑:“你还想要什么高光, 我看你没脸没皮的时候最高光。”
“那我老婆就是漂亮,我又没说错。”
宁予年揉着他的手耍赖眨眼,握起来便又啄了两口。
这不是宁予年今天第一次油嘴滑舌。
他在衣帽间看见黎淮换上自己选的衣服,就已经望着镜子里的人感慨过一次。
他们在花园一接到肖波波电话,立马赶到了衣帽间。
黎淮上楼的一路都忍不住在猜, 有事就有事,怎么还特别要他穿好看。
结合陈密昨晚送来的八卦, 以及肖波波闪烁其辞那个劲, 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八点档前任、金主相关的一切狗血戏码。
“但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黎淮还在满脑子琢磨着可能性,宁予年已经打开衣柜, 飞快挑出好几套搭在一起比对。
这里的衣服件数跟工作室差不多,也是整整好几柜。
黎淮看他精准几下扒拉就能拿出衣服的架势, 根本不像是碰运气随便拿的:“你之前翻窗户回来, 还特地把衣帽间的衣服也背了?”
“不至于。”
宁予年失笑, 他大概看中两件,又去看首饰盒:“我就是今天早上上来逛了一圈,毕竟是本职工作。”
宁予年自从被倪向荣搞进公司, 就开始了苦痛的坐班生活。前几天为了尽快熟悉业务没少加班。
今天周五能一整天待在家里,是他努力了一个礼拜好不容易才换来的。
但黎淮根本不信:“逛一圈能都记住?”
宁予年拿了几个胸针在衣服上比划:“我都说了你不要总是怀疑我嘛。我还不会法语的时候,三天就能背完一本五十万字的法语小说。”
黎淮:“你背小说干什么?”
宁予年站到他身前低头帮他解纽扣,口吻已经开始飘:“好玩,就是顺便。”
这几天宁予年不在,黎淮没人可问自己该穿什么。
想着自己套麻袋也丑不到哪去,索性回到从前每天闭着眼从左往右抓衣服穿的日子。
今天正好轮到衬衫。
黎淮看着眼前人几乎写了满脸的嘚瑟,觉得好笑。
但宁予年还在飘:“这就嘚瑟了,我还没说我扫一眼就能记得桌面上所有麻将跟扑克呢。”
正说着,肖波波把定位发来了。
黎淮点开,是大学城附近一家新商场的电影院。
肖波波催他赶紧去救火,就快打起来了。
“但邓臣历不像是会跟人动手的。”
黎淮浏览着消息问:“说是《第二种家庭》的首映礼,《第二种家庭》是什么片子?”
“之前网上营销稿挺多的,我也没仔细看,只知道是赖石导的。”
宁予年一听是去首映礼心里就有了数,还是白衣白裤,但外套挑了件稍稍正式的黑白格粗花呢。
虽然他对这个导演的片子无感,但毕竟名声在外,首映礼到场的肯定都是业界有头有脸的人。
宁予年边帮黎淮穿衣服,边听他逐字逐句往外播报肖波波发来的消息。
先是脱了衬衫,右手握手机,穿左袖:“本来我们今天好不容易得一个休息,我手上正好有首映礼的邀请函,就说带他们几个随便看个电影,放松一下。”
然后把手机换到左边,穿右袖:“结果当时灯光太暗了,我没注意,坐在臣历旁边的正好是首映这片子的导演。”
“你说他也是有病,好好的不跟朋友坐,自己往后面乱坐。”
黎淮一字一句读着,已经能想象肖波波打出这句话的表情,笑说:“这人说个现况都要絮叨。”
宁予年帮他扣好上衣纽扣,带着人解开裤链在软沙发坐下:“你现在就像凯拉·奈特莉。”
“谁?”
黎淮还注意着肖波波给他发的消息,一下没反应过来。
肖波波那头估计是不太方便,打字都一小句一小句挤牙膏似的往外蹦。
宁予年单膝着地,黎淮自然而然抬腿让他拽裤腿:“就是《安娜·卡列尼娜》很经典那段特写,她一边让仆人帮她换衣服,一边读信。”
话音刚落,黎淮就难得地盯着手机“啊”了一短声。
宁予年把人拽起来,让他自己套裤子:“怎么了?”
“抄袭。”
黎淮飞快扫完几行字给宁予年转播:“说臣历看的时候也不知道赖石就坐他旁边,大概在片子放完黑屏的时候,臣历很小声说了一句‘是抄的’。”
“肖波波当时坐他旁边完全没听到,但赖石听到了,然后当场就炸了,因为这个片子是他自己导,自己写的剧本,就开始追着臣历问凭什么说他是抄的。”
宁予年果然一下也听愣了:“是直接当场吵起来了吗?当着首映礼那么多人的面?”
赖石别的不说,他一个不混圈的普通观众都知道这人“人缘”好,跟其他几个导演拉帮结派抱团很严重,时不时就要一起上热搜。
黎淮还拿着手机,一拽上裤子,宁予年便自发接过他手头扣裤扣的工作。
黎淮得以继续往下翻气泡:“……说是本来根本没人听见,但赖石自己一吵,现在整个首映礼后续的流程都停了,所有人一起坐着听他们吵架。”
“现在已经进行到,如果臣历拿不出确凿有效的证据证明赖石抄袭,又不愿意道歉的话,赖石就要告他诽谤。”
宁予年:“?”
一谈诽谤,这事情性质瞬间又不一样了。
如果赖石只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人,邓臣历私下讲两句,旁边又没什么人听见其实就没什么。
问题现在不仅赖石自己是公众人物,首映礼到场的也都是名人。
在当事人非常具有影响力的情况下,被抄袭这种指控损害个人利益,影响恶劣是完全可能会被判刑坐牢的。
宁予年:“邓臣历说被抄袭的是什么了吗?”
黎淮摇头:“肖波波拦着他没让他说。”
“那现在喊你是……”
黎淮继续往下划:“肖波波跟邓臣历打商量,让他先低头道个歉,邓臣历不肯,说除非我也觉得没抄。”
宁予年也是没想到事情能闹成这样。
两人赶去城南的路上,他直接跟他的律师拨了电话,问现在这种状况一般怎么处理。
律师给的建议很简单:“大多都不会走到打官司那一步。”
因为这种一告一个准,除非先把抄袭告赢。
“如果对方态度强硬,最好还是按对方要求的道歉。因为对方是名导演,吃的就是这碗饭,我们还当众指控他抄袭,被刑拘的风险确实存在。”
加上肖波波特地给他们提了醒,说赖石玻璃心在业内是出了名的。
这一下被邓臣历戳了脊梁骨,还闹得满场都坐在这陪着他们看,赖石哪怕是为了面子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这左右一权衡,事情立马开始难办了。
虽然宁予年跟邓臣历只见过几回,男生平时话也不多,但他较真起专业上的劲,宁予年有幸在他们开剧本会的时候旁观过。
再成熟也只是个研究生都还没毕业、没出过社会的孩子,心气和坚持在那摆着,肯定不会愿意随随便便道歉。
电影首映厅里的氛围一度非常凝固。
后续主创上台的流程也不做了,一场子人全陪赖石和邓臣历两方“人马”在位置上干坐着。
其实赖石漂亮的场面话已经说了,让现场不想在这耽误时间的可以直接走。
但似乎大家都觉得这个余兴节目比刚刚的正片精彩,愣是一个二个全在位置上没动。
连个厕所都没人去。
宁予年在去的路上就问,黎淮又没在影院里跟他们一起看电影,这怎么鉴定。
肖波波发过来的消息说。
-“赖石对臣历的原话:如果现场这么多名导演、名制片人、名演员、名编剧都不能打消你对我的疑虑,那我愿意再陪你喊来的人继续看一场”
所以这件事荒谬就荒谬在,在场这么多现成一起看过片的,竟然没一个能让那学生低头信服,而是要另外费劲兮兮再指派一个。
但再继续问那个学生,叫来的人跟他是什么关系吧,那学生又不说。
邓臣历觉得以自己的业务水准,距离“李准的学生”这个头衔还差得很远。
黎淮在放映厅进场口出现时,举目望去,整个IMAX厅里的人都在座位上看他。
这里留下的一部分人里没见过肖波波的,是想看戏。
见过肖波波的,其实是想看人——黎淮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出席,大多人对他脸蛋的标志程度只是听说。
现在一见,台上还在角落排着队站在一起的小鲜肉,果然被比下去了。
黎淮上一次看到这么多圈内人聚在一起,还是在电视上看黎堂的葬礼。
他不确定在座有多少人在那场葬礼出现过,但反正肯定没有赖石。
赖石出道资历并不老,只是家里有关系,短时间内吃开得快。
黎淮是看见他浑身上下绿到反光的丝绒西装,才明白肖波波为什么特地让他穿好看点。
这人举手投足间趾高气扬的样子,就让人很不爽。
在赖石看来,名声等于一切。
他和他那几个名导朋友没一个认识黎淮这张脸。
于是就算在场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也只是明面大方,实则却跟施舍乞丐一样高高在上向黎淮伸出手,也没有自我介绍,直接问:“您是?”
众目睽睽之下,黎淮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被上面那么多投下来的目光,盯得一下晃了神,还是纯粹抗拒跟赖石握手。
他下意识开口:“我是黎……”
“李准。”
宁予年及时越过他,替他分别同几人握手社交,递出不知道何时备在西装口袋的名片。
黎淮瞬间清醒了,定定把同样过来的邓臣历拉到自己身边。
“我是李准,说你抄袭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注:电影《安娜·卡列尼娜》凯拉·奈特莉一边更衣一边读信那段真的非常绝,动图贴了@廿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