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亦对自己的眼光毫不怀疑。
但那一刻, 这句话落进黎淮耳朵里却并不是在说他可以,而是在说“你可以”。
所有人都望着黎淮,一起等待答案。
宁予年坐在他跟钟亦中间没有说话, 他不希望自己影响黎淮的判断。
尽管宁予年在某种意义上不喜欢钟亦, 但他必须承认钟亦当得起“有勇有谋”这四个字, 深谙循序渐进, 围点打圆的道理。
手里攥着这么好的项目、这么好的想法,却没有傲慢地第一时间直接找上门提出自己诉求。
首先分析了黎淮隐姓埋名, 存在心结、极其难沟通这个事实, 其次才开始寻摸敲门砖,打算“抛砖引玉”。
而这块砖, 就是他。
他被黎淮吸引也好, 黎淮被他吸引也好,总之最后的结果导向就是翻出黎淮这些陈年旧事, 刮骨疗伤。
但后来钟亦也说,他哪有那么神真的算无遗漏,神奇的只是谈恋爱这件事而已——他自己就体验过。
所以钟亦只是很聪明地把项目风险, 转接到了他跟黎淮能不能谈成上。
他就是黎淮这座孤岛通往人间的桥,桥架好了,后面的一切都好说。
他什么额外的都不需要做, 只需要站在黎淮身后, 重要也不重要。
黎淮始终撑着脸斜靠在椅背上:“你这就差直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不答应你我就是千古罪人。”
钟亦这回不再给甜枣:“何止是千古罪人,万古也不是没可能。”
黎淮听笑, 终于将自己思虑良久说出来:“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条件。”
钟亦挑了下眉,就等在这般, 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黎淮却开始卖关子:“不过得等下再告诉你们。”
钟亦一听见“你们”就懂了,看来还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他似笑非笑扫向眼前一桌人:“我看谁敢不答应试试。”
众人立马反过来指责钟亦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大的礼放这么前面出场,让他们剩下这些人就很难办。
朱桦朝着满桌看了一圈:“都没人接吗,那我来吧。”
朱桦今天穿的也是连衣裙,笑眼盈盈的:“其实也不算礼物,就是委托,戴菱的委托。”
宁予年一听戴菱的名字,腰杆立马直了:“我妈妈吗?”
就连王沧都意外看向她,之前完全没听见口风。
朱桦点了下头:“我白拿了她这么多年管理费,终于也算派上用场。不过严格说也不能算是给黎淮的礼物。”
戴菱当年把冻卵的事告诉她,其实也顺手找她办了件事——帮着打理给宁予年的弄信托基金,怕宁予年以后长大了生活没有保障。
只是信托的启动,戴菱列了条件。
第一就是要等宁予年拿到她的遗书,然后是宁予年要满十八岁成年,最后是宁予年得认真恋爱打算结婚。
唯一跳脱出这三条前提的例外,就是宁予年遭遇重大疾病,在医疗方面急需用钱。
“信托里她具体给你留了多少我就不说了,总之是预计给你成家留的。”
朱桦:“虽然你现在一不结婚二不生子,但就我判断也满足要求了,算是戴菱留给你跟黎淮两个人一起的。”
肖波波作为亲眼见识过那一箱金条的人,酸得不行:“你这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人家啊,老早就帮你把后顾之忧全打算好了,吃穿不愁。”
宁予年自己也很愣,他想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朱桦大概回忆了一下:“在她病重住院前夕,估计也是感觉到自己身体可能要不行了。”
只是后面也没想到那么快。
好好的人,才进了医院一两个月就没了。
宁予年一时没能说出话。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黎淮生日这天,听见戴菱原来连安家彩礼钱都帮他准备了。
黎淮眼前蓦地重现戴菱写在“予年的爱人”那封信里的几句话:
-“也许你会从很多地方听说我的温柔善良。但请你一定不要强求自己。”
-“我温柔善良,只是因为我早早知道自己人生太短,没有吝啬的必要。”
-“虽然我无法预测予年将来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一定会是个非常非常努力生活的孩子,知道珍惜你的包容扶持。”
戴菱想到了宁予年把她遗书揭露出来的过程一定会很辛苦,但肯定没想到中间周折至此。
遗书一直距宁予年成年,过去了这么多年才到他们手里。
黎淮悄然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宁予年的手,这是他以前绝无可能做出的肉麻举动。
很多人大概只觉得宁予年好,却是不明所以、普普通通的好,但他能从那些“好”里看见宁予年这个实实在在的人。
他看见了,戴菱肯定也看见了。
饭桌上率先幽幽叹出气的,是老太太戴淑芬。
她唏嘘自己竟是对女儿这些安排一无所知:“虽然你们每年都让我不用额外准备礼物,但今年再不送点什么,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戴淑芬说这话脸上笑着,一双眸子里却闪烁着外人看不懂的东西:“我也没什么值钱的,只有老头子留给我的这点家产。前几天已经拟好遗书找律师公|证过了,遗产继承留的你们三个人的名字。”
“宁虞这么多年一直代替菱菱照顾我们两老真的不容易。”
“小年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当年明知道菱菱喜欢你,你不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还是没有能力把你留在家里。”
“小黎在我跟前生活这么多年,别人觉得你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就知道我觉得你好,不要嫌老婆子不会送礼,俗气就行。”
肖波波纵观全桌跟他坐在一起这帮有钱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帮陈密出了口“恶气”:“他敢嫌钱俗,我今天就得跟他拆伙。”
戴淑芬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不会看场合,把气氛搞得太沉重了。”
肖波波眉头皱得更紧:“遗产都给了,别说把气氛搞沉,那就是把他人都搞沉了也没事吧。”
众人纷纷被他浮夸的神情口吻逗乐,黎淮自己也跟着边笑,跟着边附和。
肖波波今天看黎淮一直春风得意,心痒半天终于找到机会点宁予年的名:“你的东西呢,还准备藏到什么时候。”
宁予年知道他就是想看黎淮碰石头,边抬手向佣人示意,边觉得好笑:“波总你别想了,我都能打开,黎淮肯定只快不慢。”
肖波波就不信邪:“你没提前给他透题吧?”
黎淮被这两人搞得莫名其妙:“什么东西还透题。”
然后众人便见佣人再次推过来一辆小推车。
上面摆着的,赫然是那天宁予年从倪向荣办公室带回来的密码箱,星盘上的珐琅釉彩在花园充足的阳光下愈显鲜亮。
佣人把密码箱放到黎淮面前的桌上,宁予年解释:“本来我的礼物没什么花头,打算直接给你,但波总非让我放箱子里,要你自己开。”
黎淮靠在椅子上看见密码箱的第一眼就问:“这可以拧的是什么,星盘吗?”
肖波波示意宁予年闭上嘴不准说话。
宁予年本来也没打算说,一派轻松等黎淮解密,丝毫不担心黎淮打不开。
黎淮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方格,仔细拨了下指针,果然又问了:“上面的记号都是拉丁文吗?你几点出的生?”
宁予年看向肖波波,总不能这他也不说。
肖波波还是不信邪,摆手准了。
结果宁予年报完,都不需要黎淮自己动手,他那个胳膊肘就没朝他拐过的儿子先动了。
肖洵飞快把自己查到的星盘递过去:“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喜欢研究这个,我上个月还黎、咳,还给哥算过。”
只不过现在看到的星盘,比宁予年箱子上那个简约得多,长得不太一样。
但黎淮也只把手机放在密码箱旁边比对了十几秒,便开始动手拨动指针。
众目睽睽之下,可能才过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肖波波就眼睁睁看着黎淮把那个在他心里代表地狱难度的密码箱轻而易举打开,完全无法理解:“你知道那每一层指针都代表什么含义?”
又是星星又是月亮又是蛇,一堆花里胡哨的图案。
黎淮也不理解:“知道那个干什么,当然是只要指针的位置对了就能打开。”
肖波波朝宁予年瞪眼:“是这样的?”
宁予年不置可否耸肩:“这种东西普通人上哪查资料啊,我妈妈肯定不至于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那么看得起我。”
肖洵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怀疑自己跟肖波波的血缘关系:“关键就是知道予年哥生辰八字,打开哪里难了。”
肖波波:“?”
肖洵:“大不了笨一点,把两边都扫到电脑上叠个图,每个点具体对应哪个方格这总能知道了。”
黎淮的注意力已经彻底集中在了密码箱里,朝肖洵说:“算了,别费劲,他听也难得听懂。”
柜门打开,静静躺在里面的东西跟黎淮预想的一样,是个戒指盒。
宁予年已经说过好几次要另外给他送个好看的。
宁虞今天别扭了一上午,眼见宁予年正大光明送戒指,他立刻肉眼可见开始坐不住。
好在陈密及时跳出来按住了黎淮欲打开戒指盒的手:“先让我们剩下这些人把礼物送了吧,不然真的完全拿不出手了!”
宁予年心里一动,有所察般将视线转向宁虞。
黎淮同样注意到宁虞难得抓耳挠腮的情态,忽然来了兴致。
然后众人便见几个佣人合力搬上来硕大一个铁皮箱,宁虞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你自己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呼叫我的宝子嗷呜呜呜!最近jj好抽,经常自动删评论,你1700+的长评被吞掉了!宝你重新发一遍!
于是我的负债变成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