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虫族, 第四星系,实验星球。
兴许是防护罩内能量暴动的次数多了,研究员们都有逃命经验了, 等烟尘散尽, 一群虫族躲在掩体后,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一个敢先探出头来。
失、失败了?
每双眼里都浮现同样的念头,但瞅瞅首席青黑的脸色, 还是缩缩脖子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沉默中,首席给了个眼神, 一旁的助手心中哀嚎,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掩体。
能量暴动相当严重,外圈的防护罩已经全部炸毁了, 正当助手试探着靠近, 一道修长身影渐渐浮现于星光之中。
那张他们通过高清电子眼才可窥见一角的俊美容颜闯入视野,助手瞪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兰兰兰兰兰——”
“兰德大帝……”
有同样探出头的虫族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喃喃出了那个曾无数次赞美过的称呼。
而当他们把目光落在黑发雄虫横抱出来的银发雌虫身上时, 那种仿佛在做梦的魔幻感就更加强烈了。
“那不是阿瑞洛斯少将吗?”
“我是在做梦吗?”
……
目光扫过眼前这一群陷入呆傻的研究员,阿古涅心头不耐, 他尚不能完全控制唐修齐的身体,暂时伤不了阿瑞洛斯,只能解封对方的记忆, 让阿瑞洛斯陷入昏迷,在唐修齐的意识苏醒来抢夺身体前, 他必须先回到特迦族的神殿加强自己的力量。
想起自己十万年前对唐修齐的压制,和如今落魄到不得不借用虫族的现代科技才能与之勉强抗衡, 阿古涅又是兴奋又是怨恨。
目光锁定在领头的首席身上,那一瞬,首席雄虫仿佛被来自深渊的恐怖之物盯上。
“让约瑟·特迦来安排我回‘日不落’。”
首席雄虫内心震颤,“复生计划”的最高领导者一直都是虫皇,他们这些心腹自然也知道虫皇和约瑟亲王之间的矛盾,整个计划都是瞒着约瑟亲王进行的,可如今莫名复活过来的“兰德修斯”竟然直言要找约瑟亲王……
各种政治阴谋快把首席的脑子吓蒙了,走神片刻,强悍的精神力就恐怖压来,首席额头顿时冷汗直流。
“是……”
不服从,他们现在就会死在这里。
……
眼神掠过眉头紧锁、仿佛陷入噩梦之中的阿瑞洛斯,阿古涅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希望你醒来的时候,还能像之前那样嚣张,不然可就太没意思了。
…………
……
……
*
先生最近有些奇怪。
阿瑞洛斯很确定,原本只是轻微异样,可巫灵族禁地之行后,唐修齐就越来越不对劲,总是凝重沉思的表情、越来越频繁的独处,还有偶然看向他时,那种复杂又令他不安的目光。
阿瑞洛斯的确不会对唐修齐生出任何质疑,可他们除了“伴生联系”,还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伴侣,朝夕相处中,有没有什么变化,阿瑞洛斯不可能半点都没有察觉。
他不愿往糟糕的方向想,内心的担忧却怎么也抹消不了。
今日唐修齐不知为何又停了例行议会,把自己关进书房后还下了“不许打扰”的命令,正常情况下,阿瑞洛斯绝不会违抗唐修齐的命令,今天却有一股奇怪的情绪在心头不停涌动,吸引着他朝那个房间走去……
……
……
【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明明融合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是在担心融合之后失去自我的意识吗?不不不,到那时你就是我就是你,我们的意志就是一体的……你拥有更广阔的未来,为什么要被一群弱小的虫子绊住脚步?!】
额头盈满细密汗珠,唐修齐极力压制着“虫神”对神智的侵袭,专注于眼前的事务:“弱小?既然你对这个种族半点都不在意,又为什么不干脆毁灭它呢?”
似乎没想到一直为虫族劳心劳力的唐修齐会说出这种“恐怖言论”,“虫神”的声音消失一瞬。
【毁灭?呵呵,这样弱小的种族,也值得我分出心神来毁灭?】
“不,”唐修齐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嘲讽,“让我猜猜,你不是不想毁灭,而是无法轻易毁灭对吧?”
“虫神”的气息骤然阴冷下去。
“明明只是你‘施舍’出来的一点力量,却逐渐强大,一开始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养一养,当一种补充力量的‘食物’也不错,可仅仅只是打了个盹,卑贱弱小的食物也敢和创造他们的神明抢夺这方世界的主动权了?更‘大胆’的是——”唐修齐笑了笑,“这些‘食物’竟然不让你轻易吞噬了,你只能封印一方的精神力量,让他们开始自我消耗,我说的对吗,伟大的虫神?”
是的,在最原始古老的起点,雄虫一出生就具有神奇的精神力量,因此雌雄两方可以相互协作,并没有哪一方弱势到会沦为另一方的玩物,可他们的“神明”却对这个世界降下诅咒,封住了雄虫的精神力,试图让整个种族从内部自我毁灭。
直到一个异世灵魂突破了限制,重新获得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力量,“虫神”被迫再度苏醒,却被那个灵魂的强大所吸引,如果能融合这个异世灵魂的意志,祂将比过往任何时期都要强大。
祂不能不心动。
……
“虫神”的声音已尽是冷漠。
【你窥见了我的记忆。】
并不知道唐修齐在巫灵族禁地获得了世界意志最后的回忆,仅凭自己就推断出了更多细节,“虫神”只认为是在祂侵蚀唐修齐的时候,不小心让对方接触了祂的记忆碎片。
不过,那又如何呢?
狰狞狂笑的声音简直要把耳膜震碎。
【哈哈哈哈……既然你看到了一切,就该清楚这群虫子是从什么东西里诞生的,贪婪、暴力、愚昧……我亲爱的兰德修斯,你可太天真了,即便没有我介入,他们这样贪婪又愚昧的种族,也迟早会自取灭亡!】
【仅仅只是因为我封住了雄虫的精神力才会出现这种混乱野蛮的状态吗?是他们天性本就如此啊!】
【杀戮、贪欲、嗔怒……你能将秩序引入,能永远消除这些供我生存的负面情绪吗?与其在这些情绪中日渐沉沦被我侵蚀,倒不如与我主动融合,对我们彼此也都轻松一些。】
幻光不断,恶意翻涌,唐修齐咬着牙,掌心已被掐出鲜血:
“……那就先看是你侵蚀我,还是我先毁灭你。”
“虫神”愉悦笑了起来。
【真是可爱啊,我亲爱的兰德修斯~你以为,你的内心就没有这些念头了吗?】
叩门声响起,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有隐隐几分发闷。
“先生,您还好吗?”
【呵呵,不枉我吸引了那么久,终于来了。】
唐修齐眼中的冷静终于被打破,奔涌出岩浆般的怒火,刚想出声让阿瑞洛斯离开,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念就席卷了心头。
【压抑什么呢?就做你最想做的吧。】
魔鬼蛊惑着打开了地狱大门。
黑眸逐渐暗沉下去。
……
……
敲门的时候,阿瑞洛斯心头还有些迟疑,理智告诉他,再怎么担忧也不该违抗唐修齐的命令,可身体仿佛挣脱了理智,不由自主地就问出了声。
没有让他等太久,书房的门很快就开了,在进入的那一瞬,银发雌虫并没有看到身边有一个透明幽灵伸手试图将他拦下,但终究身体还是穿过了透明的手臂,在这段既定的过去之外,一双注视的眼缓缓阖上。
“先生?”
身后的门突兀关上,阿瑞洛斯惊疑不定地朝窗边看去,他熟悉的先生站在窗前,夕光照亮一半俊美侧脸,另一半却隐没于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到底是什么神色。
“先生,您没事吧?”
听见询问,唐修齐转过头来,朝阿瑞洛斯轻轻笑了一下。
“阿尔,过来。”
危险。
阿瑞洛斯后背僵直了,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头皮发麻叫嚣着“快跑”,这是致命的危险。
唐修齐平常的语气虽然也带着侵略性,可更多是脸红暧昧的调笑意味,但现在不同,那一声“过来”给阿瑞洛斯的感觉只有危险,仿佛正面对一个会将他彻底吞噬的深渊。
可眼前,明明还是先生的气息。
阿瑞洛斯绝不会认错。
好看的眉眼微微发沉,已经染上几分不悦,唐修齐脸上的笑意也越发莫测:“阿尔?”
阿瑞洛斯骤然回神,深吸一口气,朝窗边走去。
没事的,只要是先生,他就什么都愿意。
还未彻底靠近,无形触角就已缠绕上阿瑞洛斯的腰身将他用力扯入怀中——力道之大,箍得他肋骨都在隐隐作痛。
“先,先生……”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浓郁了,他们之间的拥抱并不少,不如说比起意乱情迷的缠绵,这种更具温情的紧密相贴才是他们更喜欢的相处方式,可现在这个拥抱,给阿瑞洛斯的感觉只有疼痛。
一种失去控制的疼痛。
黑发蹭过颈窝,温热呼吸扑来,语气却隐隐染上一种偏执疯狂:“你是我的对吧?”
来不及回答,肩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即将出口的闷哼也被一个血腥的吻堵上,疼痛从四肢百骸漫了过来。
“你只能是我的。”
红眸之中终于染上难以置信的悲伤。
……
……
两日后,兰德修斯因病休养,尤尔特林宫全面关闭。
“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要见陛下!”
“对!我们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你无权擅自关闭尤尔特林宫!”
“陛下呢?我们要见陛下!”
铮——
粼粼长刀在地上斩出一条恐怖的沟壑,聚在宫殿外抗议的虫族们瞬间就没了声音。
阿瑞洛斯挥了挥手,他麾下的近卫军队立刻围着宫殿组成了一道不可靠近的肃杀之墙,但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银发雌虫的脸色格外苍白,几乎没有半点血色。
“陛下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再敢喧哗,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也不顾那些愤怒疑惑的眼神,转身走进了宫殿。
“不召见任何医官,说什么身体抱恙……我看啊,就是他把陛下囚禁起来了……”
“小点声,你没看见那些兵都还在盯着我们吗?”
“可恶!我早就向陛下建议过,把军队全部由他一只雌虫掌管是会出事的!猛兽被喂大了野心就会失控!”
“这么说……他是要……”
惊疑不定的议论中,有虫族异常恼怒,顾不得军队威胁,大骂阿瑞洛斯是要造反,也有虫族眼神飘忽,估计已经在想有没有门路搭上他们大将军即将发动的“军事政变”。
游离在风暴之外,亚都南愣愣地看着阿瑞洛斯离去的方向,手脚冰凉,浑身发颤。
所有虫族都为阿瑞洛斯的刀锋所震摄,唯独他闻到了银发雌虫身上浓重的药粉味,还有伤口未得到妥善包扎的血腥味,如此浓重的血腥气,他只在那些曾被困在雌虫部落当成玩物的雄虫身上闻到过,而以阿瑞洛斯的实力,尤尔特林宫里,唯一能伤到他的……
唯一能伤到他的……
清清白白的日光,忽然阴冷无比。
……
……
唐修齐不喜喧哗,尤尔特林宫中其实没有多少服侍的虫族,但就算再安静,也没有今天这般死寂如荒城。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两道呼吸的声音。
慢慢走入阴暗的房间,床榻之上,传来锁链的细微响动。
唐修齐靠坐在床沿上,黑眸含着危险的笑意,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凌乱的床塌,摇晃的火光,还有在昏暗朦胧中被锁链禁锢的美人。
这一切本该让阿瑞洛斯心跳加速,然而他现在只有沉默。
“阿尔,”唐修齐歪了歪头,几缕黑发垂落有着暧昧抓痕的赤/裸胸前,低哑声音蛊惑动魄,“只靠这些可困不住我啊~”
阿瑞洛斯垂眸走了过来,跪在脚边之时,身体还有细微的摇晃,像是撕裂了某些伤口。
“我知道……”他扯开干涩的嗓,“所以我自己来……先生……别出去……”
捏住下颚,逼那双复杂难过的红眸抬起,可往日盛满温柔的黑眸里只剩下恐怖的侵占,看得阿瑞洛斯心脏最柔软的一角仿佛被狠狠揪住。
嘴角勾起的笑还是那么好看,即便充满了危险意味,也还是如同夺目的火焰,引诱无知的飞蛾一阵阵奔赴毁灭。
指腹重重揉开唇角结痂的细小伤口,鲜血溢出,唐修齐的语气轻柔似刀,轻易就割穿皮肉:“那你要好好表现才行啊~”
红眸垂下,不忍再对视。
“看着我。”
语气疏离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