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尾夫人即使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面色依旧有些难掩失落。
可是她也明白,云极是瑶台镜灵留存于世间的唯一一缕残魄,尽管实力早已不复当年,却还仍是妖族而今最为强大的助力。面前的人曾经为他付出过那么大的代价,又怎么会肯轻易放他自由。
况且云极也有云极的坚持,无论他是否甘愿做他人手中的棋子,都一定会顺着妖族给他的这条道路一直走到终点。
不过轻微恍神的功夫,宝座上的男子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于是缓缓起身向她眯起了眼睛。
“怎么,你觉得我出尔反尔,太过冷酷无情么?”
他诡谲的竖瞳在黑暗里泛着嗜血的幽光,只一眼,便看得赤尾夫人寒毛倒立,立即收回思绪,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
洞穴暗无天日,他移步逼上近前,将嘴角弯成一个阴恻恻的弧度:“还是……你也与云极相处出了感情,舍不得他一直被我利用?”
赤尾夫人闻言,恨不能将头埋进地底,颤声道:“主上,您说笑了。属下永远只听从您的命令,绝无二心。”
那男子留着她还大有用处,无意在今日与她计较,似是不屑般挥了挥手:“随便你怎么想。我的血本来就是冷的,不在意你们如何看我。”
“只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云极这次吃了大亏,且还需要一段时间修养恢复。如果那些凶兽再有损伤,他这颗棋便算是废了。”
他的身影竟缓缓变得高大起来,双腿化作庞大的蛇躯,自上而下俯视着颤抖的女妖:“我听闻,那个颜挽风与钟凌是同门的师兄弟,自幼相识,一向合作紧密。云极的九婴也正是折损他们两个手上,是么?”
赤尾夫人不知他忽然提起这件事是何用意,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他们两个人的确……同心同德,默契天成。”
男子偏了偏头,若有所思:“你说颜挽风在生死刹中的时候,曾对他这位师兄有非分之想。这话究竟可不可靠?”
当初生死刹内,正是她一直负责留意两人的动作,对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赤尾夫人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主上,属下不会看错的。他对钟凌绝不仅仅是同门之谊,一定还抱有其他的心思。”
“好。为确保这次万无一失,你去将你的惑心蛊放在颜挽风的身上。”
赤尾夫人顿时领悟了的他的意思。云极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恢复幻术之能,为不久后的大战做好准备,不能再进行没有把握的冒险。
这是要她——为这次的截杀先行出力了。
惑心蛊,乱人心。
狐族擅长媚术,惑心蛊正是赤尾夫人潜心修炼了数百年的纵情之毒。它可以无限放大人心中对情|欲的贪念,若所求不达,便会痛苦万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
若能得手,届时颜挽风在蛊毒的影响之下必定难以克制,他们两人也会因此而生出嫌隙,说不定还会大打出手分道扬镳,妖族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这不失为最简单的一个法子。只是这惑心蛊每使用一次,都要耗费她大量的精血元气,几等同于自身遭受重创,久久难以恢复。
单将它用在一个离间之计上,赤尾夫人着实有些不大情愿。
“主上,您也该知道如今外界的传言。颜挽风万一已经被九世魔尊夺舍了,那岂不是……”
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那岂不是更有意思?”
赤尾夫人妖媚的面颊上苍白一片,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她的鼻尖,可男子根本没有给她任何考虑的余地,便斩钉截铁道:“赤尾,不要再找借口了。他们进入北荒的第一天,我便要听到你已经得手的消息。明白吗?”
她只得应了下来:“…是,主上。”
男子点了点头,复又追问道:“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既然无从拒绝,赤尾夫人对惑心蛊的效用倒是有十足的信心:“不会。惑心蛊从不失手,纵使他们定力再强,也万万抵挡不住。”
“那就好。我最喜欢的,就是看到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离心离德,痛苦悔恨的样子。呵,默契天成?我倒非常期待…他们不久之后的表情。”
他猛地弯下身子,将脸凑到赤尾夫人近前:“杀人有什么难的,诛心方是上上之策。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这简直是一个捕食的动作。赤尾夫人被他的举动吓得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哆哆嗦嗦地连声附和道:“对,您说的对。”
男子这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拖着蛇尾逶迤向地底而去,兀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冷笑。
“做人…有什么好?爱恨嗔痴,真是伤脑筋。”
·
出了妖主府邸的大门,赤尾夫人才如释重负,紧接着一刻不停地朝林间奔去。待她赶到泉边那处简陋的院落之前,差点和正要离去的云极撞了个满怀。
此时云极本应留在妖界全力恢复幻术之能,不该匆匆出门才是。她疑惑地顿住脚步:“大人,您要去哪里?”
云极已将自己又牢牢遮了起来,恍若未闻般擦着她的衣摆走了过去,显然不想与她多说。
赤尾夫人蹙起眉心连追几步,不依不饶地继续扬声唤他:“大人!能否暂且留步?”
云极被她追出老远,发觉甩脱不得,才背对着她停了下来,冷冷道:“有什么事?”
“眼下还有许多计划急需定夺,您不留下与我商议一番么?”
见云极沉默以对,她又轻轻叹了口气,走近他的身侧柔声劝慰:“您别再生气了。主上他就是那个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云极的语气更显淡漠:“怎么,你是来为鳞泽当说客的么?”
赤尾夫人神色微窒,转而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大人,主上也有主上的苦衷。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您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您又何必要与他计较。”
方才洞穴中的那位男子,便是这一代的妖主鳞泽。他是妖族数百年间最有天赋的主上,自有一番带领妖族走向辉煌的雄才大略。可也正是因为此前修复瑶台镜残魂之时遭到反噬,他的修为才一落千丈,想尽了各种办法都再不得寸进。
他脾性也因此愈发变得偏执古怪,甚至到了心生魔障的地步。
云极即便不耐,也不得不承认亏欠于他,终于缓缓朝赤尾夫人转过身来:“他那是想要满足自己的野心,作茧自缚罢了。况且我已然对他处处忍让,按照他的要求做了许多事,难道还不够么?”
赤尾夫人似是不忍,低声道:“大人,您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他。”
此言一出,周遭的温度都仿佛霎时间凝结了。
赤尾夫人知道云极不愿意谈及这些,也不再多说,无奈扯了扯他的袍角:“大人,您还是先跟我回去吧,有件事情尚且需要您替我拿个主意。”
云极不愿再浪费时间折返回去,寒声道:“你直说就是。”
赤尾夫人见他坚持,只好不再勉强:“主上只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将惑心蛊放在煞血魔尊的身上。您觉得这件事可行么?”
云极毫不犹豫:“待他们进入北荒直接围杀就是,不必多此一举。”
“可您的幻术尚未完全恢复,又失了九婴,如果其他三头凶兽也……”
她不敢做这样的假设,顿了顿,又说道:“我看那位神君倒也像是正人君子,不知道煞血魔尊对他的那些龌龊的心思。惑心蛊向来无解,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一定会心境大乱,他们二人的关系也必定分崩离析。”
她定定地望着云极:“等敌人自行动摇,我们再逐个击破,岂不是更加容易些?付出最少的代价,做最有把握的事,这是您教过我的。”
云极自兜帽之下深深凝望了她一眼。
“那你便放手去做吧。在行事之前,我自会回来助你。”
他说罢不再停留,拔腿便要离去,赤尾夫人在他身后问道:“您是又要去找花道戍么?”
“是。”
提及花道戍,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总有了些淡淡的情绪:“他还记恨着那天我劈了他一掌,直到现在还在与我闹脾气。”
花道戍尚且不知妖族很快便要与人族开战,待他得知此事,难免会与云极大闹一场,争执不休。赤尾夫人都能想象得到那个场景:“大人,我们与人族有不共戴天之仇,未来的事情我不说您也应该明白。您如今这般纵容于他,往后只怕会更难收场。”
她对云极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身子:“无论如何,还望大人以大局为重。”
云极不知到底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却也不再回应她了。那道灰影倏而一闪,便化作流光消失无踪。
赤尾夫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愣怔许久,才伸出莹白的手掌托举在眼前。
掌心中艳红色的蛊虫抖了抖翅膀,轻轻在她眉心盘旋了几圈,复又落回原地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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