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月歌整个人都傻了。
他甚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感知错误,低下头特意去看了一眼。
夜色漆黑,狂风不止,不甚明晰的光线中,纤长的鱼尾黑漆漆裹在他的腰间,微末浮在上层的赤色几乎不见踪影,似乎就连鳞片都泛着凛凛的寒光,与平素的印象相去甚远。
那肯定啊,平素里这条鱼尾在他怀里在他身边,但怎么也没有在他腰上过啊!
甚至不是浅浅搭在他的腰间,及至此时此刻仍在缓慢的与他接触与游走,滑腻的凉意存在感分明,隔着薄薄的衣料索取着他的体温,绞得暧昧。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淮序是一个拥有着超长大尾巴的美丽人鱼,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正在被巨蟒捕猎。
今夜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吹得淮序的身体很快干燥,也吹得人心浮乱。
颜月歌几经正色,才终于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抑下了蔓延至心尖的痒,抑下了守宫砂的亮起。
他深吸一口气,伴着脸上蒸腾而起的热意,在仍未停止的纠缠中抬头看向淮序。
只是他才刚刚启唇,不及开口,淮序的声音就自头顶淡淡飘了下来。
“小宝,加水。”
恰这时,狂乱的风短暂吹散了天空密布的乌云,新月弯弯,带着那份淡淡的亮意倾泻而下,如数照亮了他的视野。
雪色的长发在月光中微微发亮,长长的睫投下阴影,稍稍遮挡住狭长眼眸的赤艳底色,映衬得那张惊为天人的美丽脸庞愈发艶丽。
颜月歌的唇嗫嚅半晌,终还是闭上点下了头。
没办法,他实在是对那张脸毫无抵抗力。
硬扛着愈发蒸腾的热意,颜月歌甩甩手上因为捏爆了果子而沾满的湿意,重新又去储物袋中拿了一个,没有犹豫,掐破果子的皮就往淮序的尾上淋。
按照原计划,他应该在这同时跟淮序聊点什么的,可是不管是缠在腰间的鱼尾还是头顶的月光美人,都不是他一颗小心脏能够处理得了的大事件。
就算已经在淮序的帮助下将守宫砂调整回到了不那么经常发光发亮的正常状态,他这会儿但凡多想一点也遭不住啊。
空气似乎重又归于了安静,水流顺着漂亮的尾一点点向下滴落,却也顺着那纠缠的鱼尾浸湿了与其紧密贴合的腰。
及至顺着尾鳍的尖尖与下袍的衣摆落在地面之时,已经染上了颜月歌愈发火热的体温。
滴答,滴答。
就算附近密密麻麻躺倒在地的数百修士没有一个可以发出声音,狂乱的风声也足够掩盖一切声息。
可就是在这样的风声之中,颜月歌依然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和溅落的水滴声。
他的头脑又要开始发胀了。
晕晕乎乎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任凭他强打精神也无力抵抗。
他又一次下意识加大了手中捏着果子的力道,果子出水的速度明显加快许多。
湿意愈发快速淌过他的手指缝隙,颜月歌猛地一怔,赶忙减缓了力道,但果子的容量已经见底。
终于撑到果子用完,干燥的鳞片尽数染上些许晶亮的湿意,借着微弱的星光与月色闪闪发亮。
颜月歌心下稍松,却不想等了片刻没等来淮序松开鱼尾,反而支使着柔软有力的尾愈发缠紧。
随之增加的力量缓慢压迫住他的腰与腹,引得他的身体愈发走向了危险的边缘。
他的呼吸已经停滞,却保持在提起一口气的状态,试图收缩自己的小肚子以期能远离那紧缠的尾。
但他失败了。
可他的心脏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撩拨,干脆咬牙将手按到腰间的鱼尾,意欲将其扒拉下来,弱弱开口道:“那啥……”
可滚烫的掌心接触到微凉鳞片的一瞬,还不待他用力,就已经遭遇到了来自淮序的抗拒。
头顶淮序的声音也是随之而来,破碎在风中般,低声道:“不许动。”
颜月歌怔在了原地,满身的热意登时凝滞,茫然抬头与淮序对视,与那双隐在黑暗中的赤眸对视。
尖刺般锋利。
无端的,颜月歌感觉自己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几经生死关头的劫后余生,他靠运气、靠法宝、靠颜家人、靠他自己,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是靠着受他保护的、柔弱又温顺的淮序。
怎么说呢,很是意外。
但他也知道,他不应该感到意外的。
早在一切的开始,早在下定决心要带人鱼逃离之前,他就在别人的议论声中听闻到了关于人鱼的传闻,那是淮序的强大。
甚至在之后许许多多的时间里,这些传闻都或主动或不经意的进入过他的视线,流入过他的耳朵。
是他一厢情愿的认为,美丽的人鱼、被俘的人鱼、唯一的人鱼、差点走向悲惨结局的人鱼弱小可怜又无助。
仔细想想,哪怕他准备的有多么周全,运气又有多好,恐怕都难以在那般恐怖的追捕与追杀中毫发无伤走到现在。
前时山洞外的宁正平、长乐水境的别法,后时因着神器而愈发扎堆与疯狂的修士们,那每每在慌乱关头隐约听到的攻击都不曾切实落到他的身上。
仔细想想,除了淮序,还能是谁在出手呢?
淮序或许打从一开始就在为对他说出的那句“保护”付诸行动,在他狼狈逃窜纰漏满满时帮他收拾背后,只是他神经大条又自以为是,从来没有注意过罢了。
他本以为他在认真也仔细的观察着淮序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他的目光所到竟是如此的狭隘。
淮序冷淡、随性、懒散,他明明知道的,又怎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注视中忽略那份随意背后的认真呢?
他明明早应该察觉的,却还是在方才对着淮序露出了那般迷茫又陌生的神情,差点让这个才刚刚与世界建立起联系的孤独人鱼重新回到深深的水底。
颜月歌切实生出了愧意。
他的想法与情绪总是写在脸上,那份因着“保护”而起的自我埋怨瞬间让那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总是亮晶晶的桃花眼中也隐隐泛起水花。
他不由咬住下唇,意欲将淮序推离的手当即转向,揽住鱼尾最下一圈的底部,哼哧哼哧往上抬了抬。
微微湿润的鱼尾当即离开了危险的位置,被颜月歌整个抬到腰间堆叠,又因着他动作间施加而来的力道,愈发向着他柔软的腹部挤压而去。
但在此刻,那份紧实的接触已然成为了颜月歌的决心与安全感。
在淮序因着他突然皱起的变脸而收敛厉色努力温和之际,颜月歌飞快道:“老婆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笨了,居然一直没能发现你在保护着我。”
本还以为是自己突然的尖锐视线惊到了颜月歌,淮序此刻闻言只是恍然,不觉挑了挑眉。
颜月歌的内省总是突然也莫名其妙,能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也是一种本事,虽然大抵只是面对淮序的独一份,却也并非是什么好习惯。
淮序对情绪的感知远比一般人迟钝,但面对颜月歌,不爽已经清晰和其他感知分离。
淮序只是发问:“保护、是需要邀功的吗?”
颜月歌懵了一瞬,飞快摇了摇头。
淮序则是微一颔首,“小宝,我也这样想。”
瞬间里,颜月歌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心底升起的暖意明明白白诉说着他的喜悦与愈发增长的爱意。
更是重磅一击的,淮序继续道:“而且你一点都不笨,小宝是聪明小宝。”
颜月歌似乎愣了许久,直到狂乱的风吹断枯枝,直直朝着他门的方向袭来。
只是尚未入了他的眼,就已是被一道凌然的灵力催为齑粉。
颜月歌这才在浅淡的月色中看到都发生了什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不,小宝很笨。”
他又抬头看向淮序,带着浅淡的沙哑与扭捏的忐忑道:“笨蛋小宝谁都保护不好,所以小宝想要变得厉害,像淮序一样厉害,淮序可以教我吗?”
颜月歌在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留下淮序。
他清楚知道,淮序强大,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甚至根本不需要颜家的保护,如果淮序愿意,以其的实力或许足够淮序永世消失在修仙界的视野。
淮序跟着他走,保护着他一路走,不过是因为一句“愿意”,可他却并没能将那份“愿意”转变为无法割舍的留恋。
他再不想去欺骗自己隐瞒自己,他就是自私的想要待在淮序身边,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更为久远的时间。
他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
明明他贪心的想要了解淮序,却总是主观猜测着淮序的一切,主观判断着该说与不该说的一切,从来没有试图与淮序建立起更深的、更为可靠与稳固的联系。
他想,这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过去那些他忽略的、无视的、主观臆测的,都会在今天之后,找到沟通的机会。
可是如果,淮序并不打算给予他这个机会呢?
风声渐歇,腰间紧缠的尾一点点松动下来,仿若已然将拒绝说明,不由分说逗弄着他的心。
但是,在渐起的激烈的、不安的心跳声中,他看到淮序点下了头。
颜月歌悬着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笑容紧随而至,他的手再次转向,紧紧抱着淮序的尾巴就将一张小脸贴了上去。
“太好啦!我一定会努力的!在我变得像你一样厉害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肩头的淮序缓缓俯身,轻轻吻在了他的发顶,低声道:“好……”
他希图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