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红茶被递到了科林的眼前。
浓稠的、深红的、散发着腥臭的液体在纸杯里摇晃着。
科林没有去接,多年的经验让他盯住了那张脸。
是谁呢。
他的大脑像吃了某种致.幻药物,眼前人的整张脸在光影中线条变得弯曲,形状的拼贴如同毕加索的画,科林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和那些东西打交道久了,没点胆量哪里敢做那些坏事。
科林慢慢观察四周,周围的人对他这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一点察觉,科林更加坚信,这不过就是那些生物弄出来的幻觉。
他冷静应对:“不用了。”
“好的,教授。”对方轻声回答。
诡异空少没有纠缠下去,回答之后就推着车问下一个人。一切都很寻常。
科林默默松了一口气。
很好,果然是幻觉。幻觉是无法真正伤害到人的,那些被幻觉宰割的人都是因为他们的心没有抵抗恐惧的能力。
他自认为他具有强大的内心,只要靠近人群并且远离镜子,他就万无一失。
等到了美国,哼,他一定会把搞怪的东西揪出来处理掉。
在东京停留的两个多小时里,科林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喝,他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等到再次登上飞机,他决定自己要睡一场十小时的长觉,这样差不多正好可以睡到下飞机。
科林带上眼罩,躺了下去。
航班从白天飞往黑夜,机舱里的旅客也都安静了下去。科林觉得自己睡着了,他听到了一道非常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地上行走,除了这道声音,周围一切都安静的可怕,他仿佛沉入了某片沼泽地,淤泥吸收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那个他完全不能忽视的。
有人来到了他身边。
“教授,”声音的主人亲切呼唤着:“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科林以强大的心脏应对,不声不响也不动,眼睛上蒙着的眼罩牢固遮挡外面的光线,他安稳地躺在自己的座椅上。
声音的主人遗憾地说:“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机会的,猜到我的名字,就放了你。”
科林略迟疑。
那个东西就守在他的身边:“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倒计时开始,3,2……”
倒数计时的声音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时针的走针声,给本来平和的环境造成了一种紧迫的氛围。
科林的耳膜里出现一些刺耳声音,就是那种人们最不能忍受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声音。
一只冰凉的手指爬上了科林的面部,扯下了他的眼罩。
脸……比上次要清晰得多。
科林确定他脑袋里已经有答案了,但感觉和那个人又有点不太一样,比如肤色、颧骨、瞳孔……一些细微的地方有了改变。
“猜到名字就放过你。”那个声音又说了一遍。
周身的压力让科林逃无可逃,他的头皮麻麻的,身体泛起鸡皮疙瘩,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他以前碰到的那些、用“无视”就可以躲得过去的幻象。
他以严肃的表情盯着那样一张脸:“名字的话,你是不是叫……十七?”
怪物的眼睛升起了奇异的光芒,窗外是墨色的云海,飞机跨越了几个时区,已经快要飞往夜色。
“答……错了。”
怪物兴奋地叫了起来:“你得接受惩罚了,教授。”
科林这才看见,他手里拖着的是什么东西,一把斧头,巨大的斧头,大到不能被轻易的拿在手里,只能拖在地上。上面有一些深红色的油漆——也许是油漆,也许是其他的,迸溅了一点点深红在纯白的袖口。
现在,怪物高高扬起他的手臂,遒劲的肌肉在白衬衫下几乎要破土而出。
他举起了那把巨型斧头。
“欢迎进入永夜。”
……
“时陆,你是不是和陆家那个小子有什么过节,我看你最近的几次举动,全都是两败俱伤,这是在干什么?”饭桌上,易直把一份文件往桌子上一丢:“不要以为我老了,你们就能瞒着我,今天在会上我给你留面子……”
“爸爸,”二号微笑看向易直:“爷爷都说了你可以准备养老了,开开心心地养老不好吗?”
易直从前没发现,今年才看出来他这个私生子的狼子野心,偏偏温崇礼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在背地里做了不少事,唯一庆幸的
就是……至少是他儿子,是自家人,对他也算是留了点情面。
易直被他这一顶,没了吃饭的心思。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转身上楼,汪茜跟着追在他身后,还没弄明白情况:“哎呀你怎么又不吃饭,孩子们好不容易聚齐回家你就不能对他们有点好脸色。”
二号慢悠悠夹了一片笋片,放在易时陆的碗里,对他笑笑:“弟弟,冬天就是要吃冬笋。”
易时陆偏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也会生气,毕竟我想拖死陆为谦,你手下几个公司的股票也会跟着跌。”
二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开心就好。”
易时陆若有所思:“温崇礼也会这样认为吗?”
就像随口提起的以前的一个老友,二号没有想太久:“我一直都这样认为。”
二号偏头看着易时陆,心想着温崇礼那些年想扳倒易直给他被蒙骗的妈讨个公道的故事,也没必要和易时陆说了,在易时陆心里温崇礼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以后。
“多吃点。”二号又往易时陆的碗里夹了一些菜。
易时陆:“我自己来。”
正当易时陆安安静静吃饭的时候,二号的手机传来了讯息,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有点变了。
“我们给科林准备的人可能用不上了。”
易时陆的筷子一顿:“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科林在飞机上发生了一些事,这是我派去跟着他上飞机的人传过来的照片,听说连飞机都迫降了。”
二号把手机推到易时陆面前,易时陆低头看,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易时陆胃里犯恶心,皱了一下眉:“你觉得是谁做的?”
二号分析:“很难说,也许是陆为谦,卸磨杀驴,完全有可能,以他的手段,什么事做不出来?但科林不只和他有合作,他在各国都有合作方,也许是其他他得罪的人。”
易时陆点了点头,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没能亲自解决科林,他心里有愧。
二号看出来他的心思,拍了拍易时陆的肩:“殊途同归,别纠结了。”
“嗯。”易时陆简短地回答了一声,
向阳台走去,慢慢地点燃了一根烟。
窗外夜色很好,雪还在下,院子里的灯依旧闪烁着昏黄的光,让每一粒雪都看的很清楚。易时陆手撑着围栏,弹了一下烟灰,火光猛地一条,随着灰烬向下飘落。
二号走过去,陪着他站了一会儿,冷风瑟瑟,冻得二号打了一个寒噤。
“少抽点烟,你抽烟越来越多了。”
易时陆答非所问:“最近夜晚有点漫长。”
二号:“冬夜都是漫长的,你还是睡不好吗?”
易时陆:“也能睡。”
二号伸了个懒腰:“少抽点烟就能睡得更多了,我去看会合同。”
易时陆说好,两人心有灵犀地没再说一句话。
这一场雪下了很久,一整夜没消停。窸窸窣窣地,易时陆听了一夜,心情好了很多。
结果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一觉醒来之后很快就被打破。
天刚蒙蒙亮,易时陆就接到了陆为谦的电话,陆为谦难得一开口就是一句国骂。
易时陆听着他的声音,能听出来他现在应该是在开车。
开着车都要打电话来骂他,看来陆为谦是遇到大麻烦了。
这么一想,易时陆心情又好了起来。
“你这是在干嘛?”
“在干嘛?”那头陆为谦好像要被气笑了:“时陆,你平常怎么玩我都随你,要是亏点钱能让你高兴,那我也乐意。但你最近玩得是不是太过了?”
易时陆慢悠悠:“怎么过了?”
陆为谦冷笑一声:“科林的事是你做的吧?我是没有想到,你现在连这种狠手都能下,真不错,真厉害啊。行,你搞他就搞了,但你现在要把手下到我这边来了?时陆,你也不想想,我以前再怎么混蛋,我有害过你你的命没有?我但凡要是想害你的命,你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我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了。”
易时陆听着陆为谦喋喋不休的声音,听明白了,陆为谦被人盯上了,还吃了点亏,怀疑到他这里来了。
易时陆没否认,冷冷地笑着:“那你以后也别对我手软。”
“易时陆!”陆为谦狠狠地叫着他的名字,几乎要把这三个字嚼碎了吞下肚。
而后他无奈地说:“不管昨天晚上走廊里的人是不是你安排的,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待会见面再说。”
陆为谦挂了电话,骂骂咧咧。全然没注意到,本来空无一人的车后座,在后视镜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形,他安静地坐在陆为谦身后,安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