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篱是在三天后才见到兔兔老师的,当然不是大米帮他找到的,大米那挣扎的小模样实在太可怜了,夏东篱都不忍心逼它了。
兔兔老师是被夏东篱洒在它巢穴附近的苜蓿草干草头勾引出来的。
这些草头属于私人订制产品,选取的是南方今年第一茬苜蓿草的草尖部位,极为鲜嫩。
而因为春季植物生长速度不一,为了品控,这些草头都是人工采摘后低温烘干的。
这是一个论坛的坛友自己做出来给家里的豚鼠吃的,因为发到论坛后大家的呼声太大,今年就多做了一批出来卖。当然,因为人工成本高,加上是一年一次的季节限定,这些草头部分的定价几乎是普通苜蓿草的两倍。
夏东篱当时也凑热闹买了两份,他原计划是按教程打碎了做草饼,现在正好拿出来试试。
夏东篱前一天刚在兔洞门口放了一些草头,第二天就见到了红眼睛白兔出现在了自家门口。效果十分显著,看来但凡草食动物都无法抵抗当年新草的诱惑。
夏东篱将兔兔老师请进了屋子,然后在它面前放上干草和清水,给自己则上了一盏热茶和一些小点心,一人一兔分别坐在两个蒲团上进行了友好而亲切的会谈。
双方首先就哮天犬的问题进行了探讨,夏东篱请兔兔老师务必向二郎神转述大米的性别,大米是不可能怀狗崽的,并且严肃表明已经是新时代了,盲婚哑嫁要不得!
在夏东篱说话的时候,白兔子一直沉默不语,它的两只眼睛全程专注地盯着面前盆子里的新草。三瓣嘴反复蠕动几下,一根根长长的草茎就这样以一种常兔难以企及的速度消失在了它的小嘴中。
“兔兔老师?”夏东篱久久等不来任回应,终于忍不住轻声催促。
白兔子抬起眼睛,玻璃一样透明澄澈的红眼睛和夏东篱对视了好一会,直到最后一根草料也进了它的小嘴,它才点点头,又舔了几口清水才端正坐好,又是一副十分可靠的样子。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夏东篱的错觉,刚刚对视的时候他好像看到这只兔子眼中满满都是沉迷在美食之中的恍惚感——兔兔老师刚刚真的没有开小差吗?
仿佛猜到夏东篱心中所想,白兔子冲着青年发出一声气音,然后潇洒地一蹬腿,带着酒足饭饱之后的满意离开了。
夏东篱注视着白兔子跑远的背影却觉有几分怅然。哎,事情说开了之后,哮天汪就不会来了吧,兄弟强行被变恋人什么的,多尴尬啊。
荀岏这时候正提着一个快递盒走进来,见他叹气顿时有些疑惑:“和兔子谈得不顺利吗?”
“没有,兔兔老师答应了去和二郎神说,呃,应该是答应了吧。”夏东篱支着膝盖从蒲团上坐了起来,然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怅然道:“我就是想,这事情发生之后他们肯定不会再来了,可怜我的签名还没要到呢。”
见荀岏默然,夏东篱想了想,有些懊恼:“啊呀,我应该拜托兔兔老师先去帮我要签名,然后再同他说的。失策了!”
荀岏缓缓转移开了视线,不想对小伙伴这种想要签名到了有些疯魔地步的行为给予任何评价。他将手上的箱子放了下来,试图转移话题:“这是刚送过来的快递,有些沉,你买了什么?”
“是狗窝吧。”夏东篱凑过去看了眼,然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掏出剪刀三两下就打开了快递盒子,里头是被气泡膜包裹住的厚实木料。
这种材质一看就不是室内使用的,荀岏见了微微挑眉:“放在院子里的?”
“不是,放楼顶。”夏东篱一边把东西掏出来一边解释道,“大米不喜欢这种房子一样的小窝,这个是给神兽用的。”
荀岏有些迟疑:“给嘲风……?”
“你做的那个小陶兽不好固定,而且它也没有进炉子烤过,直接放着的话,风吹日晒的久了会褪色,所以我之前想要去网上买个神龛把它放进去。”
“但是网上的神龛都是室内用的,不防水,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一家店说他们接受定制,结果,我问了下,不仅工期要等好久,而且要五位数工钱!不过好在我多刷了几页,逛呀逛,我就看到这个啦!”
夏东篱将工具和安装示意图都摊开来放到了荀岏面前,然后伸手点了点安装后的示意图,有些得意地说道:“你看,这个造型和神龛是不是很像?”
荀岏:“……”
是挺像的,而且出货单上的金额也只有三位数。
夏东篱有些美滋滋地说:“我买的时候还特地挑了个有窗的,视野可好了。它下头的木板有缝隙,就算下暴雨也绝对不会淹到。”
荀岏继续沉默,他表情复杂地接过了夏东篱递过来的说明书和螺丝刀。
一个小时后,荀岏制作的小陶兽就住进了新家。
夏东篱对自己精挑细选的小房子可满意了,他左碰碰右看看,总觉得缺了什么。
——哦,对了,缺供奉和香炉啊!
夏东篱当下就跑下楼去搬了几个苹果、梨子上来,另外他还拎了一个塑料袋和一个小板凳。
小板凳放在狗窝……啊,不是,神龛面前当做供桌。夏东篱在“供桌”上将三个苹果、一个梨摆成了一个小山的模样,然后有模有样地在另一边则放了一个香炉。
这个香炉可是夏东篱的珍藏品,是他去河北旅游时候在博物馆里面购买的一款西汉错金博山炉的高仿品。
能放在博物馆里的仿制周边价格自然不便宜,他们请的是内行大家制作,用的材料工艺乃至于皮色都尽可能仿照原版,艺术收藏价值非常高。
只是一方面是太过昂贵,另一方面博山炉的形体是豆形炉,其使用的场合有局限性,一不小心就有喧宾夺主之感,其远不如明清的香炉造型好摆放,而且对使用的香料也有要求,所以购买的人并不多。
夏东篱要求看实物的时候,盒子上头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啦!
东西虽然贵,但是确实物有所值。
他打开香盖,取出一袋香灰倒入腹部,熟练地压灰,用模具做了个塔香,以线香引火,不一会儿青烟合着香气便在香炉的腹中转开了。
荀岏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烟气被炉盖压住,香气则清幽地传了出来,他微微眯起了眼,十分肯定地说道:“很好闻,这同之前的香不一样。”
之前的香?夏东篱回想了下,啊,是说祭蚕神时候的吗?小岏居然能分辨二者不同,可以啊!
有不少人天生对木料油脂这类传统香料不敏感,夏东篱还遇到过区分不出沉香和檀香的人。当时他们跟团去海南旅游,若不是夏东篱将他拉走,那位得在景区被人狠狠敲上一笔。
夏东篱高兴地跟荀岏解释道:“嗯,这是降真香,上次那个应该是主要以檀香为主的合香,那个是祭祀用的,这个是赏玩级的,品类不一样。”
“我买的这款是直接挑的木料,当时是看着老师傅切割打粉的,纯度很高。但是这块油份太高,放了大半年了到现在还没完全干透,只能做塔香,做香篆的话会熄。”
“不过香塔的话用这个炉子就正好了。”他轻轻转了下炉盖,调整了下烟气逸散开的角度,然后将香炉往荀岏的方向推了推。
夏东篱兴致勃勃地指着香炉说:“这个炉子的设计特别精巧,我不是说造型啊,你看,这部分的烟气是直接从山顶的这个口出来的,这个是直线烟,但是这一部分……”
他拿用来引火的线香点了点另一半边,道:“这里的顶端被封住了,烟往上出走不出来,就只能下沉,沉积到一定程度之后从下方的孔洞轻飘飘走出来。它一个香炉兼具倒流和线性香,这可是两千多年前的工艺呢。”
“不过这炉子对香料要求也高,用香篆的话得两股一起烧才能看到效果。但香塔烟大,过一会之后你就能看到山峰青烟直上,山中动物清晰可见,山脚云雾缠绕的场面啦。”
荀岏微微偏着头,摆出了认真倾听的模样。
他那一双咖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香炉,随着夏东篱的描述目光在香炉上逡巡,还时不时点头肯定夏东篱的叙述,夏东篱见他表现出了对品香的兴趣也很开心。
他直接拖了个蒲团上来放到了小板凳边上,对荀岏说:“你坐在这儿吧!塔香味道浓,不适合在室内点,在这里燃正好。来来来!我教你怎么做塔香和香篆。其实挺简单的,多练练就好了。”
半个小时候,兴致勃勃教授荀岏打香篆的夏东篱接到镇子上物流点的电话,让他现在赶紧去拿快件。
因为那边小哥实在催得急,所以,他只能叮嘱了下刚刚上手的小岏小心火烛之后便匆匆开车离开了。
夏东篱这次买了好些东西,不过被物流小哥催得最厉害的是外头贴了生鲜标签的紫阳花花苗。
紫阳花喜水半耐阴,可以种在小池塘边上的藤架那儿。
它的花期是盛夏,现在已经结花苞了,夏东篱家的紫藤快要谢了,过几日它正好接紫藤的班。
不过这种植物虽然皮实,但它其实喜欢温暖湿润的气候,不耐严寒。虽然按照小锦村的气候来说紫阳花应该也不至于冻死,但是露出地面的枝条冻伤恐怕是避免不了的。
夏东篱买的是紫阳花中生命力最强的品种——无尽夏,这个品种是老枝开花,如果冬季有损伤的话就会影响来年的复花。
所以,如果要好好观花的话,他就得多费一番功夫将花先种到花盆里,然后再埋到土里。
这样既不影响观花,等气候变冷了又可以把花挖出来搬到室内过冬啦。唯一的缺点就是盆栽的植物体型必然是会受到限制,但瑕不掩瑜。
大米对于新到家的东西永远充满着好奇,它蠢蠢欲动地扒拉着纸盒子,十分好奇夏东篱没打开的那个盒子里放了什么。
夏东篱此时正一手花盆一手铁锹,见狗狗这幅模样干脆给它开了箱子,里头放的是厚厚的皮管以及一个古怪的塑料装置。
“汪?”
这是什么?是汪的新玩具吗?
大米试探性地张嘴咬了咬管道,立刻被夏东篱拉开了。它也有些嫌弃地扭头呸呸两声,想要将嘴里的塑料味吐出来。
“这个不是吃的呀!”夏东篱看了眼塑料管,还好还好,大米没用力,这管道本身也比较结实,不辜负商家号称的“车碾都没事”的品质。
见管子没破,夏东篱松了口气,“这个是用来浇灌的农具哟!只要连上这个,夏天缺水就能拖着它去浇灌啦!”
他将一根稍短些的管道连上了塑料器具,然后接在了雨水收集器的出水口。水流一通,前头的小器具就开始左右摇摆,水珠立即急促均匀地从喷嘴中洒出。
刷拉拉……刷拉拉……大米的脑袋跟着水珠的方向左右摇摆,它面前的一块地很快就湿透了。
“汪?”
大米疑惑地喊了一声,这个水是用来洗JIO的吗?
等等!这不对啊!
夏东篱震惊了,他当时看宝贝详情的时候可是说扬程能达到8-10米呢,现在有10厘米吗!!
是不是哪里装错了?还是他漏了哪个配件?夏东篱开始翻箱倒柜找说明书。
正当他逐字逐句研究说明书的时候,家里的大门被敲了两下。等小李助理提着一个编织袋缓缓走进来,入目的场景便是一室凌乱。
院子里摊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管子不说,小院的主人正站在“垃圾堆”的正中央双目灼灼地看着他:“李助理!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坏了?它的水太小了。”
李助理看了眼那个往外头喷着小水珠的喷头以及接在雨水收集器上的接口顿时了然。
他在农具这方面也谈得上是经验丰富,立刻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正要解答,忽然看到夏东篱家的屋顶在冒烟,顿时大惊:“小夏,你们家老房子是不是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