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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五脏

轮回深渊/死亡回旋 深海手术刀 3455 2024-06-30 12:14:09

徐忍冬在电梯中醒来。

耳旁有熟悉的低沉轰鸣,是电梯运行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银白色的金属天花板。天花板上倒映出他模模糊糊的影子。他恍惚地眨眨眼,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浑身上下痛得要命,但疼痛正在缓缓消退。忍冬试着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正躺在地板上。后背满是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连乔成功了?

他艰难地爬起来,与此同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醒了啊。”

这声音有些陌生。

忍冬愣愣地回过头,看到坐在一旁的医学生。他心里忽然大为不安,四周环顾一圈,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连……咳咳……”忍冬捂着胸口,强忍住剧咳。他扑过去抓住医学生的领子,“连乔呢?!”

医学生低下头,小声嗫嚅:“他……他让我带你先走……”

忍冬厉声质问:“为什么?他为什么不一起来?门都已经开了!”

医学生不知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颤声道:“因为绅士阴魂不散,又追上来了!”

忍冬一怔,如坠冰窟。

怎么可能?连乔都已经补刀到了这种地步,绅士怎么可能还有活路?何况绅士身上已经没有人偶……

等等。难道说,在绅士死去的同时,恰好使用了身上最后一个人偶?!可是人偶残骸呢?连乔不是已经搜过身了吗?他藏在了哪里?

徐忍冬浑身冰凉,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一点一点地抽走,他几乎没有力气站立。

“那……那他……”这话问得艰难。徐忍冬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想哭,想大哭。

医学生看他这样,也颇为不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走的时候他正在和绅士战斗,他只是怕你出事,才让我带你先走。”

忍冬狠狠一咬嘴唇,眼圈泛红道:“那肾脏呢?”

医学生一愣,没说话。

忍冬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最后那颗肾脏,用了谁的?”

医学生沉默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答案不言自明。

最后一颗肾脏,是从连乔身体里挖出来的。

连乔为了让他先走,独自留下与绅士战斗。身上甚至还带着活活挖肾的伤!

“为什么……不用我的……”忍冬抓住医学生的肩膀,偏执地反复质问,“为什么不用我的?我反正不会痛,反正已经半死不活,为什么不用我的?为什么要……”

“他不肯!”医学生突然暴怒,一把甩开忍冬的手,“我劝了他一万次!他死都不肯!我他妈哪知道为什么!”

徐忍冬愣愣地跌坐在地上,医学生还在骂。

“他要是肯挖你的肾,根本不至于被绅士打到半死!口服止痛药根本达不到麻醉效果!就算绅士没追上来他都会丢掉半条命!我他妈哪知道他为什么不肯!他脑子有病!你明明昏迷了你根本不会痛!可他就是——不肯!”

徐忍冬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情绪却渐渐冷静下来。

“电梯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徐忍冬说。

“啊?”医学生莫名其妙,没明白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电梯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所以我只要出去,就能见到他。他一定没事,因为我已经抓住他了。”徐忍冬用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偏执而倔强地重复道,“我已经抓住他了。”

“什……”医学生觉得他精神状态不大对劲,有些担心,“你冷静点……”

徐忍冬沉声道:“我很冷静。进电梯之前,我和他在一起。我已经抓住他了,我是和他一起摔下来的。只要出去我就能见到他了。”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医学生根本没听明白,只听懂那句“只要出去我就能见到他了”。

医学生其实想说:即便他在外面还活着,你也只不过能见他最后一面。

毕竟,当他们离开副本时,连乔已经不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了。

那简直就是虐杀。

绅士是个绝对的变态。他有一万种折磨人的办法,他能让人后悔自己被生出来。何况连乔被活活摘肾,腰上还开着个大口子在biu biu飚血。即便绅士不弄死他,只要拖延一会儿,连乔自己就失血过多而亡了。

这还能有活路?

医学生纠结片刻,始终没忍心将真相说出口。

很快地,电梯发出“叮”的轻响。门一打开,徐忍冬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他跨出电梯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重力方向突然改变,他首先感到一阵失重的眩晕。周围的景色都在飞快倒退,他看到自己和连乔正在坠落,从连乔家的阳台,坠向地面。

“连乔……”徐忍冬勾起嘴角,视线落到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抓住了。

在坠入电梯之前他就抓住了连乔。电梯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因此离开电梯之后,他和连乔的手也紧紧相握在一起。

他们会一起坠落。无论是生是死,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徐忍冬心中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满足。就这样好了。无论是生是死,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当他含泪的目光望向连乔之时,却发现连乔眼神飘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就像梦游一样,双眼里毫无神采,没有任何可以被捕捉到的情绪。他就像沉浸在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里,恍恍惚惚,就这样任凭自己坠落。

甚至微微松开了手指,没有回握的力气。

徐忍冬瞳孔骤缩。周围的一切倒退得越来越快,狂风带走了他全身的温度,他感到天旋地转。

不要松手。不要松手!

忍冬拼命地抓紧他。可是连乔的手指从他指尖一点点地滑落,冷汗淋漓的手指根本抓不住他。

不要……不要!

忍冬拼命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抱紧他。忽然间,身下响起一声巨响!

“砰!”

“唔!”忍冬不知撞到什么,浑身一震。巨大的反冲力撞得他弹了起来,他浑身都在疼,特别是两条手臂痛得要命,不知道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

“连乔……连乔!”他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然而一阵眩晕猛然袭来,他天昏地暗地跌回去,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周围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紧接着。

啪。

是很闷很闷的,柔软沉重的东西砸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

尖叫声此起彼伏,如同钢针扎入耳膜。

徐忍冬咬紧牙关,强忍着脑震荡的眩晕呕吐,挣扎着爬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他勉强看清自己身下有一张网。那是楼下做生意的店家的遮阳棚,不知怎么竟坚固异常,堪堪接住了从高楼坠下的他。

然而,他被接住的位置,正是遮阳棚的边缘。他大半个身子在遮阳棚里,两条手臂露在外面。坠落之时的巨大冲量使得两条手臂都折向反方向,而他的手中空空如也。没有连乔。

没有连乔。

徐忍冬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想不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往前爬。用反折着的剧痛着的手臂,硬撑着身体往前爬。

很快地,他从遮阳布边缘摔下来,重重砸到地上。

周围又是一声惊呼。

头顶的阳光黯淡下来,好像有人围到了他身边。他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只觉得吵。

没人敢来扶他,他也不需要人扶。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仓皇环顾,口中喃喃:“在哪里……咳、咳……”

喉咙里呛出腥甜血沫。

他想擦掉嘴角的血,却发现手臂已经断了,根本抬不起来。

他只好用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含糊不清地问周围人:“在哪里?他在哪里?”

路人见他双手反折,骨头都露了出来,不禁骇然倒退。此时的徐忍冬蓬头垢面,精神恍惚,怎么看都是个失心疯。他一边喃喃重复着“在哪里”,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每走一步,面前的人群都向后退一大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小声指路道:“跟你一起掉下来的人,在那里。”

徐忍冬眼前模糊,几乎看不清那人手指的方向。他想凑过去好好看看,那人却尖叫一声逃跑了。徐忍冬还想问别人。可是其他人也全都散开了。

这一散开,他终于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大堆人,正围着什么东西叽叽喳喳。

一定是连乔……连乔一定在那里!

徐忍冬朝人群中心跑去。手臂晃动起来,折断的地方痛得钻心。他却意外地觉得十分爽快,反正无所谓了。

一切都无所谓了。

带着这样一种残忍的快意,他冲到了人群外围。

所有人乱成一团,竟没有察觉这样一个疯子的靠近。徐忍冬拼命想挤进去,张口喊道:“让我……咳咳、让我进去!”

挡住他路的围观群众回过头,猛然看见他满是血污的脸,顿时吓得心胆俱裂,赶紧给他让路。

然而里层的人们沉浸在某种该死的兴奋之中,全然不听背后那微弱的请求。

徐忍冬突然发了疯,用尽全力大喊道:“让我进去!我是他家属!都他妈给我让开!”说着,还用半残的肩膀拼命去顶前面的人。

挡路者被他吓了一大跳,再看这人面目可怖,满身杀气,好像真要弄死挡路的人一般。众人皆是骇然,默默地给让开了路。

忍冬终于来到了人群中心。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看衣着,身形,正是连乔。

有个男的蹲在连乔面前,遮住了视线,因此忍冬看不到连乔的脸。那个男的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在连乔身上摸来摸去,好像在听120的指示进行抢救。

忍冬看着那陌生人忙乱的背影,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勇气。

他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就连呼吸都忘记了。

耳鸣得厉害,他开始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视野也渐渐被暗红色的东西盖住,大概是脑袋上的血流下来了。

可惜他的手断了,没法去擦。

算了,不要看了。还有什么意思呢。死了算了。

虽然不知道在现实里死了还能不能复活。但——管他呢。

他就这样,像个钉子一样钉在地上。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感觉不到氧气,感觉不到窒息。

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直到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冲过来,白大褂彻底遮挡住他的视线。一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苍蝇似的碍眼。

他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那个白色的人好像说了什么,他听不见。好像对他作出什么手势,他看不懂。

最终,他被几个人抬起来,放到推车上。天旋地转,他看到火红的枫叶转瞬即逝。天空澄澈如洗,是漂亮的秋日景象。

他被塞进一辆红白相间的车里,天空被雪白的车顶取代。

有人脱下他的衣服,往他胸前接上仪器。有人拍打他的脸,大声说话。有人搬动他断掉的手臂,有点疼,也不太疼。

有人从车尾巴上钻进来,挡住了光线,让车里一下变暗。

“放我进去!我是家属!别拦我!”

“我没事!放我进去!我要上这辆车!”

“……忍冬!”

徐忍冬浑身一震,灵魂仿佛突然回到躯体。他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

那人推开了白大褂,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一起,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上来。

像一只莽撞的小野兽,扑面而来的温暖。撞得他很疼,压得他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忍冬!”

那个人红着双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骂:“你他妈怎么比我还惨!你不是早就出来了吗!你怎么摔成这样!”

“……”徐忍冬恍惚的视线四处游移,好半天才对上焦。

视线的焦点,落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连……乔……”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我在!”连乔哇地一声,哭得更响,像抱脸虫似的拼命往他怀里钻。

“呃——”忍冬好不容易聚焦的视线又分散了,他拼命全力,从嗓子眼儿深处挤出最后一句话来:

“你要压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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