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阳光并不刺眼，也不晒人，才过了料峭春寒，反而带着一种柔和的和煦。

空气中柳絮飘飘浮浮，宁软抓了一下空气中的柳絮，没抓到，于是缓缓眨了眨眸子，微微偏了偏头，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一丝不解，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是看准了去扑的，却没有扑到柳絮。

角落里，眉骨破了一点的男人盯着扑柳絮的小猫，不知道看了多久。

与此同时，宋文山递了水给宁软，“宁宁，你坐在这里喝水。”

宁软捧过了宋文山递给他的水，“谢谢哥哥。”

少年眉眼弯弯，弯眉笑着的模样，就像是甜甜的奶糖，很甜，也很乖。

宋文山看得心底一片柔软。

宁软休息了好几天，宋文山才勉强答应宁软让宁软出来赚工分。

宋文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是一样的，包括宁软，宁软已经成年了，又是下乡当知青，就应该自己赚工分养活自己。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宁软娇娇气气的，这样娇气没有什么力气的小知青，就应该什么事情都不做。

宋文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标，继续给宁软说，“一会儿我帮你做，你在这里休息，就在这颗树下，在这里晒不到。”

宁软抿了抿唇瓣，他是要出来赚工分，还要作妖的，可是现在宋文山抢着把他的事情都做完了，他还怎么作妖。

宁软：“不要，不要你帮忙，我自己会。”

宋文山沉默，他也很想相信宁软会，但是宁软真的会吗？

“好，那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叫我。”宋文山不想拂了宁软的兴致，指了指离宁软有些远的地方，“我就在那边翻地。”

他们生产队最近要做的事情是种玉米，种玉米之前要先把地给翻了，宁软现在在的这块地是已经翻过的土地，现在需要的就是种上玉米。

宁软盯着手心黄澄澄的一小把的饱满的玉米粒，心里还有些跃跃欲试，想种玉米。

就连宋文山和他说话，宁软也是心不在焉的，只是缓缓眨了眨眸子，才应了一声“知道了，哥哥，你快去吧。”

很敷衍的一句话，宋文山这几天不只一次想过，宁软是不是完全不喜欢他。

宁软乖巧听话，喜欢喊他哥哥，偶尔会有点而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可是他总觉得，宁软似乎不会真的喜欢他，就算会和他亲也不会喜欢他。

似乎，他还没有宁软手心那一把苞米让宁软更感兴趣。

宋文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宁软手心的那捧玉米。

宁软专心地在地上挖着小窝，把苞米粒种进去，顺便听着007和他说话。

【宝宝，要对宋文山凶一点，再凶一点，或者……】

007说着说着，还是感觉自家只会“嗷呜”哈人的宁猫猫，就算是凶人也凶不到什么地步，根本不可能让宋文山自己识趣点儿离开，反而只会让宋文山更加上头，死皮白赖想和他的宝宝在一起。

估计也就只有按照修正重新规划的路线来扮演好黑莲花的角色了。

最后宁软只要一脚踹开所有人离开这里，也可以打出黑莲花的结局的。

【算了，宝宝我们娇气一点就好啦。】

宁软已经种了好几个小土包的玉米，玉米地粒一小团人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因为时不时用手蹭脸，小脸已经被蹭得脏脏的，一个软乎可爱的脏脏包。

宁软乖乖点头，【好啊，我娇气一点。】

【下次要三个奶糖才可以亲亲。】

007：宝宝你……

007闭了闭眼睛，他的宝宝也知道在这个年代奶糖这样的东西，都是稀缺的。

陈荃不知道看了多久，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低着头种玉米，还把小脸都蹭脏了。

【宝宝，还记得我刚才给你说的陈荃吗？】

宁软点了点头，乖乖应答，【记得。就是那个看起来有点儿凶的哥哥。】

007：【……宝宝，不要见到谁都叫哥哥。】

007忍不住嘱咐宁软，宁软实在对别人没有什么戒心，单纯得厉害，看谁都是好人。

007：【陈荃就是今天你需要欺负的人，你要颐指气使地说他成分不好pua他，还要理所应当让他给你干活。】

陈荃家原本是地主，打地主的时候迅速破败下来，家里基本什么都不剩了，因为成分不好，就算是他们生产队也不想惹祸上身，和陈荃关系好的人几乎没有。

陈荃眉骨的伤还是小时候被同一个生产队的孩子打破的，孩子模仿大人口的斗地主打人，但是后来打架打多了，陈荃倒也没有继续被被打，反而因为长得身材高大，没有多少人敢惹陈荃。

父母去世之后，陈荃更是生产队里游离的人，沉默寡言，不多和别人相处，只是一个人默默做自己的事情，不做什么出头的事情，存在感不强。

陈荃前面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宁软这样的小男生，娇气，可怜，软乎，一亲就会被亲得眼睛里蓄满水汽。

也不知道，男人原来还可以喜欢男人，还可以亲另一个男人。

陈荃克制地握了握锄头，过于宽厚的手掌上青筋暴起，力量感十足，似乎随便就可以捏碎手里的锄头。

小知青白皙的小脸更加红了，春天的太阳并不晒人，可是远远看着宁软这副模样，陈荃心里却不是滋味。

宋文山是个废物，自己的相好都看不好，还要让他吃苦。

终于，陈荃还是松开了手里的锄头，大步流星地朝着宁软走过去。

宁软还在点苞米，小声地告诉007，【我再玩一下就去找陈荃，给我种田，还有骂他。】

只是还没有等到007的回应头顶就覆盖过来一片阴影，挡住了太阳光，宁软懵懵抬头，对上了男人一双黑沉的眸子。

陈荃来找他了。

男人身材高大，宋文山也长得高，但是陈荃看起来更凶，也更有力量感，给宁软一种一拳可以打死他两个的感觉。

宁软有些心虚，黄澄澄的玉米粒从宁软白皙的手心掉落，落在泥土里，宁软眼睫颤了颤了，有些无辜，也有些可怜，【七七，我要是那样说，他真的不会打我吗？】

007：【宝宝，我才不会让他打你的，更何况……】

宁软：“……？”

更何况什么？

只是007没有继续往后面说。

宁软站起来试图拉近两人的高度差，可是就算站好了，还是比陈荃要矮很多，宁软抿了抿饱满的唇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陈荃盯着那张粉白，艳若桃李的小脸，喉结再三滚动，想告诉宁软，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想帮宁软点苞米，让宁软去旁边休息。

可是，这些话只是在心里想了想，陈荃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继续盯着宁软。

宁软努力对着男人颐指气使，“你，你站在这里就不要闲着了，你给我种玉米得了，我累了，我要去旁边休息。”

小知青声音是软的，还很糯，明明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可是发着软的声音，却让人觉得，合该如此。

小知青就是应该这样喜欢撒娇，娇气，对别人颐指气使，所有人都应该顺着他的意思。

陈荃依旧没有说话，宁软心里有些发虚，抿了抿唇瓣，想起007告诉他的要对陈荃凶点。

宁软一把拉过陈荃的手，把玉米塞到他手心，一口气说完自己要应该说的台词，“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成分不好，都没有人愿意接近你，我愿意接近你，你还不珍惜，你不帮我点玉米，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小知青柔软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白的发光，和乡下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这里的人，就算是知青下乡两年了，也都被晒得皮肤是黑的，可是只有小知青不一样，肤肉雪白，透着好看的粉，靠近他，还能嗅到甜甜的香味。

陈荃像是野兽一样盯着小知青搭在他手上的柔软指尖，指尖都是粉的。

很可爱，也很漂亮。

因为小知青的触碰，陈荃的喉咙越发地干，过了半天才喑哑着声音，答应，“嗯。”

宁软：“……？”

这样就答应帮他点玉米了？

宁软小声，“一会儿点玉米的工分是我的，还有我是不会帮你锄地的。”

宁软抬着眼尾观察着面前的男人，就像山林里的小狐狸一样，聪明又警惕地盯人，不愿意让别人得到一点好处，也害怕自己会被人类卖掉。

陈荃：“不用你帮，我能干完，你去休息。”

男人总共说了十二个字，就把宁软推去休息了，宁软坐在大树下面有些纳闷地撑着腮，看着正在弯腰点玉米的男人。

他才说两句话，陈荃就去帮他点玉米了，感觉陈荃真的好缺爱的，但是也很容易理解，陈荃因为成分不好，从小就没有朋友，还没有成年父母又去世了。

没有爱的人就是很容易被PUA的。

可怜。

他坏坏的，陈荃好的，看在陈荃这么可怜的份上，他可以勉强分给陈荃一个奶糖。

但是不能给再多了，他也只有五颗的。

007听着宁软脑袋里的想法，他真的哭死，他的宝宝还是这么单纯，他是一点都不怀疑，陈荃要是告诉他的宝宝，他从小就没有老婆，他的宝宝就会把自己送上去，给陈荃一个老婆。

阴险！实在太阴险了！

螭涟这个狗比，是真的很会利用他宝宝的善良。

这些都是什么世界，都是什么人设啊。

宁软撑着下巴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很久，倒是把自己等睡着了，再睡醒的时候，陈荃已经点完了玉米，顺便还把自己的地给锄完了。

陈荃毕竟是在农村里长大的，从小没有少干农活，对于这些事情，他比宋文山熟悉的不是一点两点。

陈荃盯着睡醒还有些发懵的小知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只会种田，不会哄人，更不会说好听的话。

但是小知青说，他帮他点玉米就理他，应该不是讨厌他。

男人宽大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宁软的头顶，给宁软遮着从树叶里露出来的阳光，树叶随着风晃荡，光影摇曳，漏了一些在宁软身上。

小知青发丝和眼睫都染上了细碎的浅金，本来就玉雪可爱的少年看起来就像是小神仙一样，一尘不染，漂亮得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般。

宁软缓缓眨了眨眸子，才睡醒的小猫眼神还有些迷茫，所以，他睡觉的时候，陈荃一直伸手给他挡着太阳吗？

陈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宁软，视线下移落在宁软嫣红霏靡的唇瓣上，盯了一会儿，男人才克制地移开视线。

“你吃饭吗？”

宁软：“……？”

他肯定要吃饭的啊，不吃饭会被饿死的。

小知青声音很低，“吃。”

“嗯”，陈荃，“走，回家吃饭。”

宁软更懵了，可是又觉得陈荃说的好像没有错，他要吃饭，所以现在应该和陈荃一起去吃饭。

宁软就这样晕乎乎地跟着陈荃走了。

路上陈荃不止一次要求要背宁软，宁软不想走路，但是到了中午回家吃饭的人很多，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被人背，这样会显得他很没有用。

“不要，我自己会走。”

陈荃捏了捏手心，过了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会走。”

男人似乎看出了宁软在犹豫什么，忽然开口，“前面没有人住了，也没有人会过去，我背你，不会被看见。”

这是宁软听陈荃说过最长的一串话，末了陈荃还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他们看不起你的。”

宁软左右看了看才同意让陈荃背他，“那你蹲下。”

大队里最角落的地方，就是陈荃的家，是才修起来没有几年的房子虽然是新修，但是还是很简陋，房子是靠着山的。

旁边也只有陈荃一个人住在这里，要不是陈荃高大强壮，可能换个瘦弱一些的男人都不敢住在这个地方，离山里太近，人迹实在稀少，要是山里的狼下山是叫天天不硬，叫地地不灵。

宁软跟着陈荃进了院子，陈荃把人带到堂屋去，还兑了一碗糖水给宁软喝，其实在今天之前陈荃家里都没有糖这种东西，给宁软兑糖水的糖还是陈荃昨天去黑市买的。

“你坐着喝水，我去做饭。”

“你能吃辣吗？”

宁软抿了抿唇瓣，不太能吃辣，但是想吃。

在这个世界他吃什么都没有味道，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家做菜都舍不得放油，调料也少，就算有也舍不得放。

很多人都是炒酸菜配米饭就解决完一顿饭了。

宋文山最近养他，也算是舍得做肉给他吃，宁软的吃食不知道比多少人好。

但是宋文山饮食清淡，做饭的习惯也清淡，宁软吃不太习惯。

很久没有吃过辣的东西，宁软有些想吃。

宁软心虚地看了看陈荃，“哥哥，我可以吃辣的哦，你会做好吃的饭吗？”

“多放点儿油的炒肉可以吗？”

“我想吃好吃的。”

哥哥。

只是这一声，陈荃提着水桶的手背青筋已经暴起，看向宁软的眼神却更加克制，生怕把宁软吓走，他知道他凶，也知道他吓人，也知道没人愿意理他。

他不在乎别人，但是他想小知青理他，和他说话，来他家里。

就是在他家里坐坐都好，特别是现在小知青眼巴巴望着他，说着想吃点儿好吃的时候，陈荃心里格外复杂，对宋文山的厌恶几乎到达的顶点。

已经得到了这样的小知青，为什么不好好养着，不帮他干活，还不给他吃好吃的。

宋文山要是不会养人，可以给他养。

“会做，你等一会儿。”

男人进了厨房，沉默寡言地处理着昨天晚上才在山上打来的兔子，按理说，打来的东西都要和队里的人分，但是陈荃不想，他只想给宁软。

兔子肉过油，很快原本生的兔肉就被炸得白嫩嫩的，扔下他在黑市里买到的调料，饭还没有做好，宁软就先闻到了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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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山把自己的活干完还没有到中午，本想着来帮宁软点点玉米，可是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宁软。

宋文山心下一慌，抓着和宁软一起点玉米的人一个一个问。

“宁软啊，他没做很久，陈荃就帮他弄了。”

“他去那边的树底下躲荫凉了吧，你去找找。”

“也说不定陈荃送他回去了。”

陈荃。

宋文山眉心皱起，宁软为什么会和陈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