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B城。
秦轻已经在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大城市安定了下来,住在市区,三室一厅,买了日用品,也经由解磊的舅舅牵线,联系了定居国外的原房主。
原房主言词间带着歉意,说不知道后面会住人,床和别的一些家具家电都在出国前处理了。
秦轻心底明白,这是客气也是善意。
要知道这高档小区可是在市中心,租金不菲,如今就已经卖到六七万一平,这个位置,十多年后的房价更是令人望尘莫及。
这么好的居住条件,还不出一分租金,能有什么可挑剔的。
没家具算什么,铺条垫子地上就能睡,家电他也用不上,更不会自己煮饭,有电有水就够了。
何况秦轻熟悉这个城市,知道哪里有市场、哪里买东西便宜,哪里有几块钱就能填饱肚子的路边摊,也知道去哪儿找工作。
还知道怎么申请居住证、手机卡,怎么乘坐公共交通。
对如何低成本的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早有自己的经验。
而如今的秦轻也不怕穷,对他来说,比起没钱,心底的安定更重要。
正式开始找工作是来到B城的第三天,这一天也是孙芳发了疯到处找儿子的日子。
解磊给秦轻打电话,说了这事,不再称呼你妈,提到就说那女的。
解磊:“那女的找疯了,你换了手机号,她找不到你,还去了学校,又来我爸妈店里。她还扬言要报警,谁理她?你都十八了,自己走的,又不是失踪人口,报警有个屁用。”
话题则随着秦轻的懒得多言直接略过。
解磊接着问:“你工作找得怎么样?”
此时的秦轻刚好在住处附近一个老小区的地下打印店打印简历。
逼仄的小店暗沉拥挤,泛着一股和墨水混杂的霉味,店里不止他,还有不少等着打印的年轻人。
秦轻简单道:“在找了。”
解磊大言不惭:“我掐指一算,你马上就能找到份月入五千以上的工作。”
秦轻笑:“大师你再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解磊:“你等等啊,我算……”还没说完,砸过来一道狮吼:“走廊上那个!你哪个班的!?”
通话瞬间掐断。
秦轻放下手机,忍俊不禁。
顺耳听到旁边两个女生嘀嘀咕咕的交谈。
“要去吗。”
“别去了。”
“为什么呀?”
“去了也没用,又不是陪着吃顿饭就能有角色演。你刚来,很多事不懂,听姐的,哪怕面试去演个死人,都别相信什么鬼的制片人副导演和你吹牛,全是骗小姑娘的。”
“可是婷婷姐不就演到角色了吗?”
“别,算了吧,她为了有个角色什么都敢做,你向她看什么齐。”
这两个嘀咕的女孩子,显然是众多北漂大军中梦想吃演艺饭的。
会在这间地下打印室遇到她们这样的女生不奇怪,毕竟这附近就有不少娱乐文化公司,还有一个文创相关的产业园。
秦轻上辈子好歹就是做这行的,自然非常清楚,不但清楚,他自己准备投的也是文娱相关。
一方面他熟识这个行业,一方面他现在的住处刚好离这边近。
他倒不是必须要干回老本行,只是这样找工作的效率最高,毕竟囊中羞涩,钱得快点赚起来。
也幸而他在这行的经验丰富,虽然如今是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但搞定一个应聘助理的简历完全没问题。
毕竟他知道文娱公司的低级岗位都是做什么的,也知道这种工作一般需要什么人。
他甚至还筛选了一遍,剔除掉了看着就不靠谱的皮包公司。
投完简历,就是等电话,准备面试。
刚来的第一周,他面试了几家公司。
岗位少,应聘的多,别说挤在走廊里等着面试的,负责应聘的人都忙得团团转,能一句话把面试搞定绝不多说半个字。
熙熙攘攘,人来人走,是大城市的快节奏。
很多人因为赶一场又一场的面试还找不到工作觉得焦虑,要么是找到的工作收入太低,满口抱怨。
秦轻不急,心态也稳,毕竟眼下已经远比他当年的情况好太多了,上一世那么苦都能咬牙坚持,如今更不会抱怨。
这天,他接到一家经纪公司的电话。
文娱行业更新换代快,除了大公司,很多小公司都是今年有后年无。
这家公司秦轻上一世没有听说过,负责招聘的人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提及的也不是秦轻投简历的岗位,反而问他:“能不能接受频繁出差。”
秦轻:“可以。”
对面:“熬夜呢?比如二十个小时不睡,只能眯一会儿又要去赶飞机的那种。”
这行忙起来二十小时不睡算什么,秦轻自己的最高纪录:为了艺人的演唱会,两天三夜没合眼。
秦轻:“可以。”
对面又确认了一遍:“你满十八了吧?真的满了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对面又问:“你这电子简历上的证件照,是你本人吧?”
这问题就有点小众了。
秦轻:“是我本人。”
对面:“那行,明天下午三点,过来面试。”
次日,秦轻准点抵达。
那公司不大,面试的小隔间也只有一点点,六七个位置坐满了过来面试的年轻人,且都是男生。
负责面试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眼镜男,一进来先发纸笔,边发边道:“是这样的,我们先有个笔试,笔试过了再面谈。”
发完纸笔,眼镜男:“就几题,我说题干,你们写自己想到的答案,当然了,这不是什么学校考试,没标准答案,你们想到什么写什么,不用去看别人的。”
大家没看别人,都看着眼镜男。
眼镜男显然没提前准备,想到什么说什么:“第一个,你跟着工作团队去一个剧组拍戏,你负责帮艺人拿他的私人用品。比如风扇、镜子、水杯什么的。”
“现在艺人已经一整个下午没有喝过半口水,也拒绝喝水,一直在拍戏,不拍戏的时候也不肯喝水。”
“但团队公司对你的工作是有要求的,要求你在剧组照顾好艺人。”
“问:现在他不肯喝水,你要怎么办?”
会议室安静,大家各自埋头在纸上写答案。
眼镜男抬眼一扫,发现有些人攥着笔戳着纸,笃笃笃地写完一行又写第二行,似乎要往长篇大论去发展。
眼镜男连忙提醒:“概括一下就行了,不用写太多,我要的是你该怎么做,不需要细节过程。”
即便这么说,这第一题,眼镜男还是多给了几分钟,直到在场七个人全部写完,才说了第二题。
“你跟的艺人在减肥,他已经连着一周没吃过什么东西了,现在他和你哭诉,他想吃肉,你要怎么办?”
这第二题,大家在纸上回答的速度快多了。
第三题:“因为你不给你的艺人吃肉,他和你翻脸了,不理你,你要怎么办。”
问题一出,在场七个面试的,至少愣了一半。
眼镜男低头往离他最近的那个男生看去,发现男生在改第二题的答案,再看过去一个,这个也在改。
预料之中,眼镜男对此不以为意。
这么出题,本来就是故意下套,就看有几个往坑里栽。
结果再一扫,看到个早早把笔从纸上收回来的:纸面干净,远远看去,纸上也就三行回答,每行的字都非常少。也没有像刚刚那两个那样,修改第二题的回答。
没进坑?
眼镜男多少有点意外。
抬眼,看到的竟是张异常年轻的面孔。
不但年轻,还很帅气,颜值在这么多人中分外扎眼,碾压全场。
眼镜男不禁耸耸眉锋,暗道长这样,都能当明星了。
第四题:“如果你跟的艺人对你提出了无理要求,你要怎么办?”
有人举手,问:“哪种无理要求?”
眼镜男随口举了个例子:“比如你不吃瓜,你家艺人偏偏要你吃,还要连皮带子塞你嘴里的那种。”
说完,眼镜男直接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全场颜值巅峰。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虽然隔得远,看不清纸上具体写了什么,但那黑笔的字迹那么一点,明显是又只答了几个字。
这是不会答?随便写写?
第五题,也是最后一题:“应聘这份工作,你身上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说完题目,面试的七个人埋头写答案,眼镜男提醒:“写完了记得把名字也写上。”
不久后,七个面试者的答案都递到了眼镜男手里,眼镜男边往外走边道:“你们坐坐,等五分钟。”
说是五分钟,其实就等了一会儿,有工作人员过来,依次喊人去隔壁面谈。
等着的时候,秦轻听到旁边两人在聊到底要不要给艺人吃肉。
“要给的吧?都提了,我不给,那我不是工作要丢了?”
“那团队要我督促艺人减肥,给他吃了,不是一样要丢工作?”
“你答的什么?”
正聊着的两人里,有一个转头问秦轻。
秦轻就说了三个字,也是他在纸上回答的三个字:“别理他。”
“啊?”在场另外五个都看向秦轻。
不理他?随行的工作人员还能不理艺人?
其中一人:“这样不行的吧?”
秦轻肯定的语气:“就是别理他。”
何止别理他,还要当提出这种要求的艺人是空气。
吃肉?减肥期的艺人生菜都是限量定时供应的,水都不能多喝,还想吃肉?
至于没搭理或拒绝了艺人的要求,会不会被辞退/换掉/穿小鞋,这一般都是行外人才会多虑的。
在行业里,一个艺人,首先他是个人,既然是个人,就很难有始终如一的绝对自制力。
所以对艺人来说,他的团队不光只是在以他为中心、为他服务,也是在监督、敦促他。
确实有艺人会想随心所欲,让团队围着他团团转,无限地满足他自己的想法。
但就秦轻那些年接触过的艺人来说,但凡能在娱乐圈闯出点名堂的,都是拿团队当公司经营。
既然是经营公司,当然要各司其职。
这么一来,艺人只能是老板,绝对不能做皇帝。
再说了,想吃肉就让他吃肉,他要是哪天想恋爱结婚甚至出个柜,也由着他?
所以,最好的办法,别理他。
他说想吃肉,就让他说、让他念叨,别让那嘴真的碰到肉就行了。
对这些,秦轻一清二楚,在场的其他人却基本不信他,觉得这办法太硬来了,给人打工的,跟着艺人的助理,哪儿能这么强势?
并不知道,秦轻这句“别理他”,几乎贯穿了整个笔试题的回答。
五道题,前四题,他全部都写的:别理他。
艺人不想喝水?
不喝就不喝,别理他。
要吃肉?
别理他。
吃不到肉和你翻脸?
别理他。
艺人提出了无理要求?
别理他。
至于最后一道题:应聘这份工作,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秦轻比上述回答多写了一个字:长得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