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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万人嫌落水后 今州 5394 2024-07-06 09:21:31

顾小灯抱着花烬晒了会太阳,心里的安宁劲涌上来,不一会儿也打起盹来,他觉得不过是眯着眼养会神,谁知再睁开眼时,窗外日落,霞光里只剩叼着发簪的花烬。

顾小灯左顾右盼,屋里没有人:“瑾玉人呢?”

海东青蹦跳到他身边,不住伸长脖子,似乎在示意他收下它叼着的墨玉发簪。

“你叼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顾小灯笑着摸海东青脑袋,取下那发簪擦好左看右看,“这是你主子送我的吗?太客气啦,他还真准备了礼物吗?”

花烬叫了响亮的一声,像应了声“是”,顾小灯笑起来,索性就把发簪收进了怀里,走出门时见到奉恩,便问顾瑾玉的下落。

“四公子被叫回西昌园去了。”奉恩笑道,“他刚回长洛两天,今天是大日子,今夜怕是要应酬得厉害。表公子,书院明天还有课,如今天色已晚了,我们不如先回去吧。”

顾小灯刮刮鼻子:“王妃娘娘那边没有叫我,也没有什么话给我吗?”

奉恩脸上浮现不解的微笑神情:“没有,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顾小灯嗳了一声,笑着摇摇头:“没事没事,四公子他们忙去,我们回书院吧。”

他快步走到奉恩前面去,走出院落后日落路灰,他觉得有几分窒闷,赶紧想点开心的,抬手拍拍怀中的发簪,心想有生辰礼物很是不错了。

想着顾瑾玉,又想苏明雅,这么一路走回了广泽书院,他还是有些郁郁,便搓搓脸转头去吩咐奉恩:“可以让我自己走走吗?暂且不要跟着我,我想静一静。”

奉恩善解人意道:“那便让小书童跟着您吧,天要黑了,我担心您迷路。”

顾小灯笑着点头,回到学子院后叫上小书童,便在日暮里随处走走。

他想着这个时候,其他学子们大约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饭或者休息,路上果然行人寥寥,他便打算在学子院里漫无目的地逛逛,反正不要一个人。

不知游魂似地走了多长时间,顾小灯越走越发呆迷茫,夜色渐浓,孤独感也更浓,他终究是败给了寂寥,便握握拳头在心里大声叨叨:不行,去找苏明雅,就算这个时候去很是无礼很是唐突,我也要去串门!今天我生辰,我要看漂亮的病美人以慰心灵!

下定决心后,他搓搓手转头想和小书童说话,麻烦他引路带去苏明雅的竹院,谁知这一回头才发现小书童不见了。

顾小灯此时正走到一处僻静幽暗的地儿,学子的屋舍之间本就有一定的间隔距离,布局错落,用矮植和假山隔出了一块块网格地,如今他正处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空地,周遭静悄悄,暗幽幽的。

顾小灯连忙呼喊起书童的名字,喊了几声后听到左后方的假山后有声响,那书童脆生生的声音含糊地传过来:“顾公子,我在这儿,方才内急憋不住到假山后来小解了,谁知不小心撞到了头,这会有些晕乎。”

顾小灯听了赶紧走过去:“那你扶着假山做几个吐纳,我来瞧瞧你脑袋,别不是撞出小毛病了……”

他刚走到那假山边,忽然有个人影窜出来,展开一黑色布袋,猎人抓兔子似地把他兜住脑袋,布袋一束紧,顾小灯眼前全黑,呼吸凝滞,人吓懵了,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摁到假山上去挨揍。

身后传来模模糊糊的笑骂声:“顾山卿,你倒是接着横啊?什么小贱种,也敢对我冷嘲热讽?”

顾小灯双手被反剪,后背手臂膝弯都遭着拳脚,这也就罢了,让他丧失思考能力的是套住脑袋的黑布袋。眼前骤然一片无尽漆黑的滋味让他错觉回到了那座紧闭塔楼里,内心深处的惊惧复苏,他感觉不到皮肉苦楚,只感受到凛冽的窒息感。

他剧烈地喘息起来,脑海里涌出混乱的记忆,全是他忘记了的七岁前的模糊记忆,浸泡在水缸里的,银针掠过手臂的,养母和义父模糊的呼喊的……他沉浸进自己的紧闭室,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现世。

几个少年正殴打得起劲,忽然冷不丁听到不远处响起的冷声:“你们在干什么?”

为首的公子哥扭头一看,先是一愣,再是讨好:“葛贤弟,你是出来散心么?我们闲来无事闹着玩呢……”

话未说完,葛东晨就快步过来给了照面一拳,习武子弟拳劲猛,其他人都知道他武力高,顾不上别的,其余四人当即拖起摔倒在地上的同伴急急忙忙地跑了。

葛东晨也不去追,眼疾手快地捞住往地上滑的顾小灯,摸到他颤抖的小身板,心脏一紧,便立即去摘下他脑袋上的黑布袋:“顾小灯?”

手里的小家伙眼神涣散,脸色煞白地呼哧呼哧喘气,葛东晨瞳孔一缩,低头附过去呼唤,一声声好似叫魂。

他一边唤着一边忙乱地打算横抱起他,怎知顾小灯的反射弧就是这么奇妙,忽然“啊哒”一声醒转过来,攥起一个拇指突出的拳头就往他脸上呼来。

拳头虽小,拇指却尖尖,葛东晨只来得及一偏脑袋,用左脸挨下了这一小拳,眼下被那小拇指一刮,皮肉顿时火辣辣起来。

他闷哼了一声,只松开左手去捂住脸,右手直接把生龙活虎的顾小灯压进怀里,直接用体型压制住他的拳头。

他痛并舒爽着,竟还能嘶着气笑起来:“小灯,是你东晨哥我,别再打错了,方才欺负你的人都跑了。”

怀里的挣扎顿时停下来,顾小灯那脑袋瓜奋力地钻出来,他捂住左眼低头,就和他三眼相对。

顾小灯这会已经清醒过来了,皱巴着怒气腾腾的粉白脸,眉目鲜妍生动,见到笑着的葛东晨,怒气才散了一半:“我打错人了?”

葛东晨笑着点头:“是呀,欺负你的人跑了,我是来给你解围的,身上疼不疼?”

顾小灯挣出他的怀抱,先气愤地捶了几下掉在地上的黑布袋,捡起来后,一边背手去摸脊背,一边抱歉地看眼前人:“对不住,我刚脑袋一片浆糊,胡乱挥一拳头,没想到你一身好功夫还被我打中了,这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吧。”

葛东晨愈发笑起来:“是,说得对,你身上怎么样?”

顾小灯觉着有些许疼,但也还好,赶紧拍拍衣袖站起来:“没事没事,葛公子你呢,你还捂着眼,我打中你眼睛了吗?”

“我没事。”

葛东晨跟着起身,手却严实地捂住左眼:“我刚从云霁那出来,他那儿离这不远,我看还是带你去他那坐一会,让书童给你看看,身上真没伤着就让书童带你回去。”

顾小灯原地小蹦两下,后腰一阵麻麻的疼,但他更在意被自己误伤的葛东晨,紧巴巴地跟在他左侧追问:“你真没事吗?那你松手给我看看?”

葛东晨还是坚称没事,顾小灯放心不下,迅雷不及掩耳地拉住他左臂往下一扯,踮脚就去看他左眼——

这一看把他惊到了。

“你、你左眼变绿了!”

顾小灯震大惊。

“完了完了!东晨哥我把你眼睛从黑色打成绿色了!我不会是把你的瞳孔打坏了吧,苍天啊我造大孽了,你怕是要瞎了……”

葛东晨额头上的青筋直蹦跶,伸手把他的嘴巴捂住了。

他只好单闭上左眼,尽量放平语气地向他解释:“没完,你别嚷嚷了,我的眼睛没事,只是你那一拳划过我眼下,略有些疼,我左眼里泛了些泪意,就变成绿色了。”

顾小灯在他掌心里唔唔作声,水汪汪的眼里充满疑惑。

葛东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无奈地叹了一声,闭上双眼酝酿,而后睁眼,只见一双眼泛了泪光,从平时的黑色变成了奇特的浅绿色。

“我母亲是南境的异族人,天生碧瞳。”葛东晨一字一顿地低声解释,“我出生时也是碧瞳,后来用了药,瞳色才得以变成中原的黑色,只是一旦流泪便会原形毕露。”

顾小灯震惊地看着他的双眼发呆,亲眼看到他的瞳色在月光下,从绿意盎然缓缓变回寻常黑色。

葛东晨慢慢松了手,一时笑不出来,缓声道:“鲜少人见过我原本的眼睛,今夜是意外,你不要往外宣扬。”

顾小灯回过神,忙不迭点头:“没事就好,吓坏我了,还以为你从此要变成独眼狼了。”

葛东晨有些阴郁地转身,顾小灯跟左跟右,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小声地说东说西:“谢谢你帮了我,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吃饱了撑着的人聚众来揍我,全是小人做派,就会背地里给人挠胳肢窝,哼,都是群敢做不敢当的怂蛋恶霸。”

葛东晨更阴郁了。

顾小灯摸摸后颈,又细细道:“对不起,打了你,还看到了你不想展示的地方,我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不过……你原本的眼睛很漂亮,比翡翠有光泽,比水晶有颜色,星星一样,真的很好看。”

葛东晨脚步一顿,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再叫我一声。”

顾小灯茫然:“东晨哥?”

葛东晨唇角轻扬,继续走了:“以后都这么叫,不许再泯然公子矣,没问题吧?我解救了你,反倒挨了你一拳,小灯,你欠我两笔,以后不再避嫌似地躲你东晨哥,这没问题吧?”

顾小灯呃了两声,一面是顾瑾玉的叮嘱,一面是今夜的事实,半晌也只是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

葛东晨只是笑道:“好了,逗你的,走吧,去云霁那看看你后背,我方才在路上听到他们打你的声音如闷雷,只怕你被打坏了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如此“正义和善”,顾小灯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一路踩着月光,不多时就到了关云霁的屋舍外,书童见他们两人来很是摸不着头脑,正要进屋里去通报,葛东晨直接上前推门直入:“关大少爷,我又来了。”

屋里关云霁正喝着水看书,头也不抬地嗤道:“葛大老爷,你不是才走一刻钟吗?”

顾小灯从葛东晨身后探出脑袋:“关小哥,晚上好。”

关云霁猛然抬头,喝进嘴里的水险些喷出来,就这么被一口温白开呛着了。

“你?你!”关云霁边咳边指左指右,舌头捋不直了。

葛东晨反客为主地招书童过来,带顾小灯去里间看后背伤势,顾小灯欲言又止地指指关云霁:“他没事吧?”

葛东晨推他进里屋:“不用管他,他钦慕苏明雅已久,学苏明雅咳嗽呢。”

顾小灯和关云霁皆目瞪口呆。

关云霁气得边咳边追上去,葛东晨一把推顾小灯进屋,反手门一关,把关大少爷拒之门外了。

关大少气歪了鼻子,此处明明是他的地盘,他竟然还得憋屈地竖起耳朵贴门板,才能听到几句里屋的动静。

“腰带解开即可,我只看你后背情形,半脱就够了。”

“后腰有一圆块的印记,怕是那人对你膝击了,疼么?不疼也涂点药吧。”

窸窸窣窣的一阵谈话声如风而去,关云霁还没咳完,门就再度打开,葛东晨似笑非笑地出来:“关少爷的模仿秀还没完?”

“再胡说八道割了你舌头下酒!”关云霁骂他一声,又发现他左脸的伤,“你脸上怎的挂彩了?”

顾小灯又探头出来:“啊……我不小心打的,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关云霁见了他便虎起脸来:“我同你这下等人说话了么?”

葛东晨笑一声,拉顾小灯出来:“行了,都没事,不早了,各回各屋去。”

他一边嘱咐顾小灯回去后再仔细看看腿,顾小灯听着心里热乎,被推到门边时忽然扒拉住门槛不走了。

“怎么了?”

“我能不能在这儿串会门?”顾小灯转头巴巴地看了眼关云霁,“我想找人聊聊天,不想一个人。”

关云霁心头一突,面热手冷,正要严词拒之门外,葛东晨却是一笑,搂了他肩背走回来:“成啊,想聊什么?关少爷,借你块地儿坐,你看不爽就去里屋好了。”

关云霁:“……”

他扭头响亮地坐回椅子上,颇有些气急败坏地拍拍桌上书,表示他才是一屋之主。

顾小灯让葛东晨按到关云霁对面坐,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不一会儿便松弛了。

他看看同桌的两人,两根食指绕着圈,一味开心地笑。

不管如何,生辰夜有小伙伴陪着了,这两位虽然平日一个亲近不得,一个不得亲近,但有人相与闲话对坐,强过独自一人发呆。

“不是想聊天么?”葛东晨笑盈盈地支着脸看他,“是不是今晚被那群人揍出了阴影,来,想说什么只管说,是要报复,还是要如何?”

关云霁在一旁问来龙去脉,待听得原委,表情便十分古怪。

他不知怎么评价为好。顾小灯有此遭遇,源头还不是葛东晨存心使坏,是他说讨厌顾小灯,要让他在广泽书院里处处碰壁,可现在观他言语神色,分明是主动给顾小灯借势,这整的又是哪一死出?

“没有阴影。谁打我的,我明天在学堂上找就是了。”顾小灯倒不太在乎那一出,两根食指对戳,歪着脑袋道:“两位,今天是瑾玉四公子的生辰,你们怎么不去他那儿啊?”

“昨天去提前给他祝贺了。他刚回来,今天必是最忙碌的,我们就不去占用他的时间了。”葛东晨笑着有问必答,“你怎的说到这个?想去瑾玉的生辰宴上么?他这会的宴席定是无趣,充斥着一群位高权重的老家伙,还是不去的好。”

顾小灯点点头,踟蹰片刻,嘿嘿笑道:“祝他生辰快乐。”

葛东晨虽不明所以,但也笑着颔首:“行,祝他生辰快乐。”

顾小灯便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他的身份不可外泄,生辰自然不可置办,但没关系,顾瑾玉与他明暗一体,此时听他人祝瑾玉,就如祝贺他自己。

他这般转嫁着开心,自己把自己哄高兴了。

关云霁始终插不上话,生硬地挤进来:“不是,顾山卿,你傻乐什么?瑾玉什么身份,用得着你这货色替他开心?一副醉酒的蠢德性。”

顾小灯两手交握,坐姿乖巧端正地支在书桌上,乐兮兮地笑着:“我没喝过酒,我还小着,我不沾它。”

葛东晨附过来:“那喝点么?我在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喝上了。”

顾小灯认真思考起来,没思量出好坏,身边人又笑着蛊惑道:“虽说是远亲,可你也是顾家公子,迟早要和他人举杯应付的,顾家不教你,我教你好不好?”

许是夜色冲人头脑,许是品尝未知太新奇,又许是心里空落落,想要有外物填满,顾小灯发了片刻呆,随即点头应了好。

谁也不知道怎么就进展成这般情形,关云霁那张平日用来看书写字的书桌被用成了酒桌,小杯盏三个,红泥炉一个,青梅酒一斟,三手相聚,三声响叩。

关云霁脸上满是嫌弃,转着酒杯不住念叨:“本公子真是自降身份,竟平白无故结交你这么个泥腿子,说出去他人要笑掉大牙了。顾山卿,你给我记住了,今夜之事不许对外声张,烂在肚子里生根发芽。”

“好啊好啊。”顾小灯软软笑着点头,愈发醺醺然了,“不过关小哥有一句话不对,烂在肚子里就够了,还生根发芽做什么啊?”

“你管我!”

“好好好,不管不管。”

“关大少爷眼高于顶,小灯不跟他喝,跟我喝。”葛东晨举杯去碰顾小灯的杯盏,“如何,酒的滋味不坏吧?”

顾小灯响亮地碰回去:“两位贤兄煮得好,我喝着只觉得甜!”

“以后带你试更多好玩的,怎么样?”

顾小灯醉了反倒狡猾狡猾的:“以后谁知道分晓?有缘再说,无分再见!”

葛东晨笑两声,想再勾着他说出些心底话,顾小灯嘴巴却是严实,半句家事不曾透露,神智不清醒时,举着空杯摇头晃脑地唱起宛转小调来,轻轻灵灵,明明是一首哀婉小曲,他却唱成了欢快调子。

一曲摇摇晃晃地终了,顾小灯往后一仰,关云霁接住了他手里掉落的杯盏,葛东晨坐得近,单臂便抱住了。

关云霁瞟了瞟顾小灯仰出来的一段颈子,很快便嫌弃地转移视线:“下等人酒量就是差,你小心他待会吐你一身。”

“不至于吧?”葛东晨捏住他下颌晃晃,“他还挂着笑,醉了也仍是这股劲。”

关云霁收杯盏:“行了,我让书童去找他的奴才,待会把他接回去,今晚真是疯了才这么稀里糊涂的……”

葛东晨仍没撒手,端详着,轻捻着:“他打的双耳洞,我记得你表哥,那位二殿下,似乎就有这一嗜好。”

“喂,不许妄自议论、揣度皇室喜好,即便那是我表哥。”关云霁这么说着,却又忍不住说起最近询问得来的事:“我以前也这么以为,但上个月清明时节和二殿下共食,闲聊里提这个,他酒兴正浓时却说,这嗜好是皇太女殿下先有的,他是学了才得的趣……”

说着关云霁自己掌自己的嘴:“可恶,我喝醉了,说话不着调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葛东晨配合道,“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哦,你放心好了。”

关云霁应了一声,揉揉眉眼,揉罢抬眼想叫书童进来,却忽然看到对面出现了晴天霹雳的一幕。

葛东晨低头吻住了顾小灯。

他通身石化,这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心跳似乎都骤停了。

四下静悄悄,关云霁如在梦中,愣愣地看着葛东晨一手扣住顾小灯后脑勺,一手握住他手腕压在桌沿,平静又着迷了似的地俯身投入着。

顾小灯,平日里眉飞色舞、兀自张扬的小不点,正乖巧柔顺地安睡着,不带荆棘,唯有暗香。

葛东晨就这么久久地品尝着美酒。

不知过了弹指一瞬,还是过了沧海桑田,红泥小火炉中忽然传出炭火余烬的荜拨声,关云霁如梦初醒,血气全往脸上涌,霍然跳上桌面,暴跳如雷地扯开醉了的两人。

他不敢看顾小灯那副睡颜,更不想看他那张嘴唇,只得揪起葛东晨的衣领大骂:“你疯了吗你!当我死的啊?!要侍妾长洛遍地都有,你不会自己去找吗?!”

葛东晨面无表情地怔忡了片刻,迟缓地眨过眼,瞳孔一瞬变化成碧色。

那头的顾小灯栽到了书桌上,脑袋咚的一声,抱住脑袋咂咂嘴,嘟嘟囔囔了。

葛东晨回过神来,抬手捂住双眼,猛吸一口冷气。

关云霁推开他跳下书桌,也抽着冷气捂住了脸,恨不得就地挖个坑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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