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悄然转变。
付臻红与燕赤霞面对面站着, 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燕赤霞温热的呼吸声都无比清晰的传递到了付臻红的耳膜中。
早在船上的时候燕赤霞就从花灯的影像中看到了付臻红穿着一袭红嫁衣的模样,但那个时候燕赤霞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 此刻他近距离的看清楚了付臻红整个面容,瞳孔深处也不免浮现出了一抹惊艳。
红色的衣衫将付臻红的皮肤衬得格外白皙。
这个世间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红色。
红衣艳丽灼然,肌肤白皙胜雪, 举手投足间, 魅惑天成。
燕赤霞的视线停留在了付臻红的双眸上,在看到这双漂亮的凤眼里那隐约的笑意后, 燕赤霞的胸口微热,心脏也似乎随着这浅淡的笑而泛出了轻轻的涟漪。
“你来了。”付臻红勾了勾唇角, 吐出了这几个字, 依旧是清幽冷冽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性, 然而或许是因为燕赤霞心境的改变,这样的嗓音落到他耳朵里的时候, 就仿佛多了一种隐约的亲昵。
燕赤霞笑了起来,他那略显凌乱的发丝在寒风的吹拂下飘动着, 微微上扬的嘴角让他本
英俊非凡的面容显得更加的不羁和洒脱。
他硬朗刚硬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柔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藏匿着一丝柔情,语气狂妄又肆意:“如你所愿, 我来了。”
宁采臣看着相对而站的黑山和燕赤霞, 胸口突然感觉到了微微的钝痛, 这种仿佛自己被完全排斥在外的感觉让他觉得失落, 甚至心中蹿生出了一种隐隐的不悦。
这样的负面情绪他本不该产生,然而在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去燕赤霞和黑山之间的氛围后,宁采臣的心底滋生出了一抹嫉妒。
黑山是受到万妖尊敬的大妖怪, 而燕道长是道法之力无边的捉妖师,他们两个都是实力强大的存在,而他自己,却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力的书生。
在此之前,宁采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无用的,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弱,他一直以来都认为真正的强大是在于内心,但此刻,黑山和燕道长让他明白了,再强大的内心若是没有实力的加持,一切都是一种虚妄。
遇到危险,他不仅保护不了心爱的人,反而还会添麻烦。
他宁采臣从来没有羡慕过任何人,然而燕赤霞却让他知道了什么实力的差距所衍生出的结果。
宁采臣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了几分。
由于角度的缘故,他无法看到黑山和燕赤霞的表情,更不知道他们此刻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宁采臣不喜欢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抬脚走到了付臻红的身边。
“燕道长,很抱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宁采臣率先开了口。
他的语气诚恳,对于燕赤霞的感谢也是真心实意。不论其他,确实是因为他的原因,才让燕赤霞来到这黑山界。
燕赤霞看了宁采臣一眼,用低沉磁性的嗓音不冷不热的说道:“既然知道是添麻烦,就别再擅作主张。”
宁采臣闻言,微微垂下了眼帘。
对此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
如果时间倒退,宁采臣知道自己依旧会选择那么做。而宁采臣也庆幸自己这么做了,不然也不会被黑山带走,更不会有那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想到这,宁采臣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双唇,这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却柔软的触感,那富有弹性的馨香让他知道了唇齿相依的感觉原来是那么美好。
燕赤霞注意到宁采臣的动作,眼神微微一暗,他不想去猜测在棺材里时,宁采臣和黑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去思考那些事情只会让他变得心绪不宁。
有时候,适当的装傻才能活得更通透,才能不那么心烦意乱。
“你把我引来这黑山界,究竟是为了什么?”燕赤霞问付臻红。
付臻红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付臻红的话音刚落,被点燃的那一柱香正好在这时候燃烧到了底,在最后一缕飘散的袅袅青烟中,付臻红和宁采臣身上的红嫁衣变回到了他们最开始所穿得那一套衣衫。
“铃…铃…铃……”
铜铃的声音从燕赤霞的身后响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极有规律的马蹄声音,清脆的铃声也越来越清晰。
燕赤霞和宁采臣都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的发源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年轻男子正驾着一辆红色马车向他们这边驶过来,铜铃声便是从骏马的脖颈上的铃铛里传出来的。
很快,马车停到了他们的身边。
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对着付臻红恭敬的行了一礼,“主人。”磁性浑厚的男性嗓音平静而无澜。
宁采臣见过这个男子,他被黑山带到黑山界的时候,就是这个男子前来迎接黑山的。
燕赤霞问见过这个男子,在他第一次那山洞中见到黑山的时候,就是这个黑衣男子在一旁伺候侍奉。
这是那个被黑山抽离了神智的人类。
沐桐,或者说是谢景轩低垂着头,他能感觉到宁采臣和燕赤霞正在用目光打量他,不过比起这两个人,他此刻更在意的还是黑山。
黑山的强大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更要加倍小心,一定不能让黑山看出他已经恢复了意识。
“主人,属下来接您回去,”谢景轩保持着平日里说话的木讷语调,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是如一潭死水般面无表情。
付臻红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谢景轩看。
付臻红的视线让谢景轩的心微微一紧,不过到底是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皇子,伪装起真实的心绪来简直是天衣无缝。
付臻红很快就将目光从谢景轩的身上收回,转而看向了燕赤霞,“宁采臣可以走,但你,必须留下。”
燕赤霞听到付臻红这么说以后,并没有感到惊讶,这是他早就猜到的结果。
不过比起燕赤霞,宁采臣就显得不那么平静了,“燕道长,我……”
“行了。”燕赤霞打断了宁采臣。
他问付臻红:“这小子出去之后,若是又被那树妖找上了怎么说?”
“他不会有事。”付臻红不疾不徐的回道。
虽然付臻红这话没有明说,然而燕赤霞却听出来了,这算是一个承诺。
“小道长,比起宁采臣,你最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付臻红意味不明的说着,然后抬起手,撩起了燕赤霞的一缕发丝把玩着,“你阻止了阴亲,惩罚很快也会随之而来。”
燕赤霞闻言,挑了挑眉,一把抓住了付臻红的手腕,有些狂妄的说道:“你觉得我会畏惧那因为阻止了一场违背常伦的冥婚而降下的惩罚?”
付臻红低低的笑了起来,他没有回答燕赤霞的话语,而是就着此刻的姿势,将被燕赤霞握住手腕的那只手移向了自己,然后略微倾身,在燕赤霞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手背上柔软的触感让燕赤霞的身体微微一顿,明明在此之前他和黑山有着比这更激烈的唇齿交缠,然而此刻他依旧因黑山这突然的亲昵动作而有了一分躁意。
宁采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刺眼。
捉妖师和妖怪应该是敌对的两方,但在黑山和燕赤霞的身上,他竟然隐隐看出了另一种可能。
宁采臣动了动唇:“我……”
“你该回人界了。”宁采臣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付臻红对宁采臣说完之后,便看向了谢景轩:“沐桐,送客。”
“是,主人。”沐桐话落的同时,一道浅蓝色的光晕从他的手掌心中蔓延而出,瞬间便将宁采臣整个人笼罩住了。
宁采臣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
付臻红微微垂下眼帘,看了一眼燕赤霞那还握住他手腕的手。燕赤霞感觉到付臻红的目光,下意识就准备松开,结果他的指尖刚刚退离,付臻红就握住了他的掌心,紧接着五指收拢,两只手便相扣到了一起。
一个温热,一个冰凉。
一个如火,一个似霜。
付臻红就这么牵着燕赤霞的手,拉着他一步步朝着马车走去,“小道长,我们也该走了。”
燕赤霞盯着付臻红的背影看了两秒,然后将视线缓缓下移,落向了与付臻红相牵的手上。
掌心里细腻的触感柔韧又美好,尽管冰冷,却无比的真实。燕赤霞的垂下了眼帘,浓长的睫轻轻煽动着,无数思绪从这漆黑的缝隙中蔓延下来。
此时此刻,就连燕赤霞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留在黑山界并且如此顺从着黑山现在这番亲昵得行为,究竟是因为作为捉妖师的职责所以顾忌着宁采臣的安危更多,还是因为他的心底深处…本身就不想要就这么离开。
妖怪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妖力,他们的强大之处更多的是他们擅长蛊惑人心。
而他自己,现在就正在被蛊惑着,并且奇异的是,他竟然心甘情愿。
在被黑山牵着踏上马车的这一刻,燕赤霞知道,他一直以来坚定的捉妖信念,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并且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可能会轰然倒塌。
付臻红和燕赤霞坐进马车里后,马车的帘幕被谢景轩从外面放了下来。
谢景轩坐到马车前的御板上,拉着缰绳调转了头。
铃铃铃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趟马车,去往的方向是黑山界的中心———枉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