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后。
街心公园,此时是日落时分,大批鸽子聚集在广场上。
在正中央,被最多鸽子围绕的是一个少年,他身边围着一群孩子,看得直拍手。
“哇!大哥哥你好厉害!”
“大哥哥,我喜欢那只白色的,给它喂一点!”
“啊!又来了一群。”
少年蹲坐在台阶上,姿势不太雅观。只是和他张扬的眉眼,周身肆意的气质比起来,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缺点而已。
喂鸽子的少年,是在外面无所事事晃了整个下午的路任。
没钱的路小少爷当然买不起鸽粮,他喂鸽子的方法很特别,找了两根树枝凌空夹昆虫,夹了就拿来喂鸽子。
小孩子们对于古武者有着本能的敬佩,加上路任抓昆虫的动作洒脱又帅气,一时之间是喝彩连连。
路任玩得开心,也没操心去处的问题。
只是待到日落时分,人群散去,四处撒欢的孩子被家长抓回家吃饭。路任无处可去,只能孤零零地看着影子发呆。
看起来挺可怜,连小钧都忍不住安慰:【怎么办?】
路任把树枝当成飞镖,瞄准十米外的大树。
残影飞过,树叶应声而落。
“不如,我去地下武斗场□□工?”路任轻声说了一句。
“不可以。”
“……”
路任回头,看见纪骁站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不高兴了,看来和纪骁之间的实力的确差距很大,居然没有发现这么大个人突然出现。
路任一不高兴,就不好好说话:“凭什么不可以,我记得你在地下武斗场打一黑一工很有经验吧,怎么?你行我不行?”
纪骁陈述事实:“没有熟人介绍,武斗场不会接纳。”
“……”路任眼睛一转,“那不是有你吗?我们都这么熟了,这么个小事情作为朋友你不会不帮忙吧。”
纪骁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沉默了有一会,才说:“不行,太危险。”
路任叹气,不想再搭理纪骁。
“你是不是没地方住了?”
“怎么可能,我会没地方住?”
路任当然不认,就算是睡树上,他也不会让纪骁知道自己落魄到无家可归的。
这是尊严,身为纪骁前老板的尊严。
“我看你在那边喂了一下午鸽子,应该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纪骁说。
路任觉得以纪骁的品行,大概会把此前收到的钱还回来,解他的燃眉之急。
他路任怎么可能会让人把工资退回来呢,这辈子都不可能,必须拒绝。
“你别退钱,我不会收的……”
“要不要暂时住我家……”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然后,路任看见纪骁的耳尖,一点点变得通红,像是落下的赤霞悉数染在了耳廓。
“我,那笔钱我已经拿去支付医药费了,抱歉。”
路任莫名其妙:“为什么道歉,你的工资自己支配。”
纪骁捏了耳垂,想借指尖的凉意让热意降下去些许,他刚才的话是一时冲动。
从见到路任一个人孤零零蹲在广场上的时候,就有这种冲动了。
回过神来,纪骁才意识到自己住的地方,怎么可能入得了路任的眼睛。他虽然老成,也有属于少年的骄傲,并不想最不堪的地方暴露在路任面前。
路任是知道他住贫民区的,肯定不会愿意的。
就在这个时候,路任起身,说:“走吧。”
纪骁一愣:“去哪?”
“你不是说让我住你家吗?反悔啊?我跟你说做人可不能这样……”
纪骁笑了笑,拉住路任手腕,说:“走。”
路任一边乖乖跟着走,一边嘴硬:“我这不是无处可归,我是给你个机会报答我,毕竟那笔钱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好。”
“在你家借住完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你千万别把我当恩人。”
“好。”
“对了,还有那个身份认证的事,一码归一码,到时候搞定了我就可以接赏金任务了,会还你的。”
“好。”
夕阳把并肩而行的两个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本是有些距离的影子,在尾端却重叠在一处。
走到路边,路任下意识想拦出租车,却被纪骁拉着继续向前走。
“喂,你干嘛?不坐车吗?那么远你不会想走过去吧。”路任惊呼。
纪骁步伐不停,说:“出租车太贵,坐公交。”
“……”
好吧。
路任无力反驳,现在的他可是连公交坐不起的穷光蛋。
“唉,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在公交车上颠簸一个多小后,路任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一下车,路任就觉得自己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他看着眼前的破房子,呆若木鸡。
入目皆是密密麻麻的楼房,间距极窄,甚至可以直接通过窗户和另一栋楼里的邻居握手。
什么绿化,什么花坛,什么街心公园,通通不存在,这就是一处灰扑扑的水泥森林。
“这边。”
纪骁见路任呆在那里不动,提醒一句。
路任皱着眉头,跟在纪骁身后,穿过污水横流,四处都是违章搭建的巷子。
七转八转后,纪骁停在了一栋老式居民楼前。
直到看见这歪歪扭扭,四处拉着电线的居民楼,路任才发现,公交站附近的楼房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你就住这?”
“嗯。”纪骁点头,难得露出一丝局促。
他甚至做好心理准备,路任大发雷霆转头离开。
“所以,习武改变命运,武道才是最重要的,你想想,如果成为了武道宗师,就不用住这破房子了。”
路任耸耸肩,拍了拍纪骁的肩膀。
“你,想说的就这个?”纪骁再沉稳,心思再重,也没想过路任会冒出这么一番话来。
在来的公交车上,路任因为拥挤的公交车已经数次皱起眉头,看起来十分不适。他觉得路任在见到他家的时候,十有八一九是无法忍受的。
“看我干嘛,带路,累死了,公交车上都是汗味,我要洗澡。”
居民楼很高,十几层,宛如鸽子笼一般,却没有电梯。
纪骁住天台,得爬楼梯。
纪骁的体质爬起楼梯来毫不费力,路任的废材体质也因为开辟丹田变好不少。
楼道昏暗,有些楼层的灯泡坏了,也没人换。墙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还堆满了杂物。
路任觉得有些无聊,开始找话说。
“你住那么高干嘛,就这么个破地方,价格差别也没几块钱吧。”
纪骁:“顶楼安静,人少。”
推开沉重的铁门,眼前倒是给了路任一个小小的惊醒。
纪骁住的地方,是搭建在天台上的违章建筑,简简单单的一座小木屋。
从昏暗的楼梯出来,倒是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天台上种了不少菜,郁郁葱葱的。这栋楼在附近算是最高的,视野一览无余。
路任兴致勃勃地把四周看了一遍,表示挺满意的,起码比外面的脏乱差好很多。
“进去看看。”
纪骁已经放好行李,走出来叫人。
自行搭建出来房子不大,里面却很整洁,东西不多,都整齐摆好。路任那个硕大的行李箱就挤占了客厅大多数的空间。
厨房和餐厅都在外面,客厅连着一个小小的房间。
路任背着手,四处转了转,发现这的确只有一个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
“我睡哪?”
纪骁指了指房间,说:“那边,我待会给你换个床单。”
路任犹豫一下:“那你睡哪?”
纪骁指了指客厅:“沙发。”
“这多不好意思啊,哪有借住的人把主人的房间占了的道理。”路任不由分说,往沙发上一倒。
“诶……”
“嗷!”
纪骁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听砰地一声,路任的后脑勺重重的嗑在了木板上。
路任头晕眼花,一声惨叫之后跳了起来。
“这,这什么沙发。”
纪骁无奈,说:“这沙发是老式的实木沙发,外面的漆脱落了,我就找隔壁大娘帮忙做了沙发套遮住。”
“实木的,怪不得这么硬。”路任盘腿坐上沙发,鼓着腮帮子揉后脑勺。
纪骁无奈,从一旁的柜子里摸了瓶跌打药给路任。
“擦点药会好受些。”
古武者可以通过真气疗伤,但此时没必要,不再紧急情况用真气疗伤不过是浪费行为。
路任当少爷当惯了,抬手把瓶子递给纪骁,
“帮我擦。”
纪骁接过瓶子,扭开,抬手,却又停了下来。
“我去做饭。”
说完,他起身出门,留下莫名其妙的路任。
纪骁关上门,从窗户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涂药的路任。他怔怔看了片刻,耳尖又悄悄红了起来。
从刚才,路任走进他的房间,在充满着自身气息的空间突然出现不一样的气息,纪骁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
他不敢帮路任涂药,怕对方发现自己连指尖都是炽热的。
纪骁转身,打开凉水兜头冲了下来。
路任在沙发上窝着发呆,无所事事中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推了推他。
“吃饭了。”
路任翻了个身,不想理人。
过了片刻,他只觉得脸上一凉,浑身一激灵,睡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路任反手一摸,从脸上抓下一块带着冰渣子的毛巾。
“纪骁!你干什么!”
路任跳下沙发,抬手就把毛巾扔向了站在门口的纪骁。
纪骁扬手接住毛巾,重复一遍:“吃饭了。”
说完,他转身出去。
路任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起床气让他不想搭理纪骁,也不想吃饭。
只是气了几分钟,路任就坐立难安。外面传来的香气着实勾人,他甚至能分辨出来里面有糖醋小排。
饿了一整天的路小少爷,坐不住了。反正,是纪骁叫他去吃的,不吃饭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路任起身,推开门,愣住了。
在外面的桌子上,除了一桌子菜,还有一个小蛋糕。
小蛋糕上买着蜡烛,纪骁站在一旁,表情隐没在明明灭灭的烛火阴影下。
“你,这是干什么?”
纪骁:“我记得你昨天说过,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
路任看着那个简单至极的小蛋糕,莫名觉得有些鼻子发酸。
他站了片刻才走过去,不太自在地坐下去。
“这蛋糕也太小了。”
纪骁笑了笑,解释:“我刚刚出去买的,没有提前订,只剩下这一个了。”
路任瞥了他一眼,别别扭扭地说了句:“谢谢啊。”
说完,他就准备吹蜡烛。
纪骁伸手一拦,说:“许个愿吧。”
“你是三岁小孩吗,还信生日许愿这件事。”路任吐槽完,却闭上眼睛,许愿。
“我希望,能不忘初心,能自由自在。”路任睁眼,看向纪骁。
纪骁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路任这一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许愿不应该说出来。”
路任眯眼笑:“我知道,我本来就不信愿望这种东西,什么虚无缥缈的天意命运,还是把握在自己手里才可信。”
纪骁把这句话细细咀嚼片刻,总觉得此刻的路任,并不像一个仅仅十八岁的少年。
路任见纪骁若有所思,满意了。
他拿起刀,切下一块蛋糕,然后抬手……糊在了纪骁脸上。
“!”纪骁回神,见到路任笑得张狂,只觉得刚才认为路任老成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这明明,明明就是个熊得不行的小少爷做派,什么历经世事,大概都只是幻觉。
纪骁也还不满十八岁,被路任激起几分火气,岂能不反击。
他拿起一小块蛋糕,就抹了过去。
路任早有防备,转身就跑。
古武者的蛋糕大战,自然没那么简单。两道身影在天台上,上下翻飞,最终还是矮上几分的少年落了下风,被一把按在了地上。
路任死不认输,闭眼等着蛋糕袭击,“纪骁,你等着,你现在怎么对我,我双倍奉还。”
纪骁没有说话,路任想睁开眼睛看,却被一把捂住眼睛,随后有冰凉柔软的触感在额头上一触即离。
路任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陷入甜腻的奶油之中。
“纪骁!你个小兔崽子!居然……呸呸呸!”路任一脸都是蛋糕,气得大叫。
纪骁坐在远处,笑了起来,清朗笑声传出去很远。
最后,两人是顶着一脸黏糊吃完的晚餐,残局自然是纪骁收拾。
路任负责洗澡,纪骁负责收拾。
他洗完澡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焕然一新。
纪骁坐在高出的平台上,看着远方。
他身上有沐浴过的气息,看来是直接在外面洗的冷水澡。纯水属性就是好,体温低,即使洗冷水澡也不会觉得不适。
路任跳上平台,和纪骁并肩而坐。
“喂,说起来,你得叫我哥。”
纪骁一愣,不知道路任为什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路任看着纪骁茫然的脸,想起那狗血无比的游戏剧情线,不免有些迁怒。
“我现在十八了,你还有一个月才生日吧,大一个月也是一个月,那也是哥。”路任理直气壮蛮不讲理。
纪骁却问:“你,怎么知道我哪天生日。”
路任一噎,怒道:“资料调查!我过目不忘,看一眼就记住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
说完,不等纪骁多想,路任转移话题。
“说起来,我路任,十八岁生日就送个小蛋糕就结束了?”
纪骁:“我有准备生日礼物,只是需要你配合。”
路任是个很喜欢礼物和惊喜的人,顿时来了兴致:“你说。”
纪骁抬手,搭上路任的腰,随后向下一跳。
“!”
路任还未从失重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听纪骁低声说。
“跟着我的真气运行。”
温润的水行之气从丹田处进入路任的经脉,温柔地带着路任的真气按既定路径运行。路任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发轻快起来,一遍又一遍。
纪骁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路任。
他先是拉着路任的手腕,之后又一点一点松开。
到最后,即使不用纪骁真气的帮助,路任也能在屋顶之上飘然而过。
路任看着前方纪骁的身影,觉出些不对劲来。
这是几年后镇守东洲的武道宗师纪骁,名震天下的轻身之法。纪骁的身法,无人能及。
他,为什么会把这珍贵身法教给自己。
路任想到这里,气息一滞,身体一歪,失去平衡。
纪骁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路任,带他停在了树梢。
“怎么了?”
路任回神,扯了个理由:“还不太熟练。”
“休息一下。”
两人此时,已经到了城外广袤树林之中。这些树林靠近城市,虽然有些异兽活动,却并不危险。
路任和纪骁在树杈上坐下,调整气息。
“这身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纪骁说,“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路任感慨,不愧是气运之子,不满十八岁就能自创身法,前途无可限量。
他问:“你为什么要教我?这身法,完善以后可是足以开宗立派的……”
“生日礼物,不是应该送对方喜欢的东西吗,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你刚才许愿,希望能自由自在,就想起这个身法来。”
纪骁停顿一下,“作为交换,你可以取一个名字吗?”
路任不敢乱说,怕引动剧情纠正机制,只得急急呼唤小钧。
【路任:纪骁几年后的成名身法叫什么来着?】
【小钧:你等等,剧情线里提得不多,我要查一下。】
路任无奈,见纪骁神情疑惑,只能随便编一个,反正再改也行。
他来不及多想,三个字脱口而出:“抚清风。”
与此同时,小钧的提示也响起起来:【多年之后,纪骁最擅长的身法是抚清风。】
这是?
路任有些疑惑,他明明不知道纪骁成名身法真正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又会脱口而出这三个字?
他觉出些不对,下意识改口:“不喜欢就算了,我不会取名字。”
纪骁笑了笑,说:“我喜欢。”
路任看着纪骁难得温和下来的表情,愈发不自在起来。他这人性格别扭,一不自在就喜欢找茬。
“哪有这样的,明明是送我的生日礼物,还要我送个名字出去,那不相当于什么都没有……”
话听过分,纪骁却不生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牌,又拿出匕首,在木牌上刻了抚清风三个字,递给路任。
“身法只是心血来潮,我准备的生日礼物是这个。”
路任接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嫌弃:“什么玩意。”
一入手,他就发现木牌不同寻常的地方。
木牌通体纯黑色,入手就能感觉到心净了下来。
路任有些惊讶,看向纪骁:“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好东西。”
纪骁收回匕首,看向远方:“这是我被捡到的时候,挂在脖子上的。”
纪骁无父无母,这木牌可以说是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路任自然不能收,他正想拒绝,突然听小钧一声暴喝。
【收下!快收下!这东西很重要!】
路任手一抖,木牌顺着指尖落了下去。他翻身就去够,木牌抓在手里,人却到了半空中。
路任抬脚踩向树干,想借势腾跃而起,却见纪骁也扑了下来。
两人避之不及,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嗷!”
路任一声惨叫,差点没被纪骁压断肋骨。好在地上枯叶很厚,摔下来也不痛。
路任一把掀开纪骁,怒道:“不就是个木牌子吗,至于这么紧张。”
纪骁坐在一旁,摸了摸鼻子,过来片刻才说:“不是捞牌子,我是想抓住你。”
路任一噎,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他转念一想,又有些生气。
“你这是在鄙视我的实力?我可是爆锤了麒麟中学第一名的男人!”
纪骁失笑,顺毛捋:“是是,是我关心则乱了。你最厉害。”
***
路任和纪骁回去的时候,走的楼梯,毕竟在外面屋顶上腾跃,是要耗费真气的。如非必要,耗费真气不明智。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旧居民楼里的居民已经基本入睡。
为了不打扰到别人,两人沉默上楼,没有说话。
楼道间昏黄的声控灯一路亮了起来,上到六楼的时候,有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年人开门下楼。
楼道很窄,三人在楼梯间停下来,以免发生碰撞。
纪骁打了个招呼:“赵伯。”
赵伯是居民楼里的老居民,算是看着纪骁长大的。他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眼前的少年。
“小纪啊,深更半夜的,带小姑娘去哪玩了?你干了坏事要负责的啊。”
说完,赵伯吸拉着拖鞋下楼,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人。
路任不可置信,随后暴怒:“我!”
纪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你想让整栋楼的人都听见吗?”
“……”
路任咬牙,瞪纪骁一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这口气,憋着上了天台才爆发出来,简直是暴跳如雷。
“我哪里像小姑娘了!那老伯怎么回事?老眼昏花到这地步了!”
“大概是你长得漂亮。”纪骁安抚的话脱口而出。
路任一愣,更加愤怒:“谁长得漂亮了!我这是帅气,帅小伙的帅!”
纪骁看着昏暗的灯光下,路任白皙的脸颊因为愤怒浮起一丝红晕,眼睛熠熠生辉,比这世界上任何的人都鲜活。
他偏过头,说:“赵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你别跟他计较。”
路任冷静下来,心想也是,干嘛跟一个老伯计较。
他走到一旁的水龙头打开,洗脸,起身的时候,见到镜子里的自己。
“……”
镜子里的少年,头发有些偏长,还因为树林里的意外有些凌乱,衬衣扣子也掉了两个。
脖子上有被树枝刮擦出来的红痕,总的来说,就是衣衫不整到暧昧的地步。
怪不得刚才赵伯说要纪骁负责,这太引人误会了。
路任扶额,转身去洗澡,暂时不想再跟纪骁说话。
夜里,路任睡不着。
纪骁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却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电扇。
可是享受惯了的路小少爷受不了,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汗,那种黏腻的感觉令人不适。
他翻身而起,准备到天台上去躺会。几分钟后,路任更加暴躁了。
天台上夜风习习,的确很凉快。可是,天台上有蚊子,万恶的蚊子。
路任只觉得自己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蚊子的嗡嗡声,快赶上一曲交响曲了。再加上被咬之后奇痒无比的包,更让他无能狂怒。
睡意什么的,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路任气鼓鼓地起身进屋,却见纪骁在沙发上睡得挺香。
他顿时心理不平衡起来。
路任从来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性格,不平衡就立刻有所行动。
他走过去,蹲下,抬手捏住纪骁的鼻子。
“……”
“……”
四目相对,纪骁一脸茫然。
路任毫不心虚,见纪骁醒了才放手。
“怎么了?”
“我睡不着。”
路任理直气壮:“没空调,太热了。我们明天去买空调吧。”
纪骁问:“今晚怎么办?去外面睡?”
“别跟我提外面,外面全是蚊子!”
路任愤怒地伸手过去,想让纪骁看手上的蚊子包。他情绪太过激动,一不小心整个手贴到了纪骁手臂上。
好,好凉!
路任翻手就抓住纪骁手臂,果然,纪骁的手臂像是一块浸在井水里的玉石,透出丝丝凉意。
对了,纪骁是纯粹的水属性,此前又在冰火蝾螈的血液里解决了丹田处的火行之气。
他浑身的血液温度都比普通人都要低一些,自然如同一台人型空调。
纪骁见路任摸着他手臂不说话,心下有些发毛:“你,怎么了。”
路任抬头一笑,灿烂地很:“我觉得吧,让主人睡客厅真是太不礼貌了。”
纪骁:“?”
十分钟后,纪骁睡不着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僵硬得像一块木板。
身边的人瞬间入睡,还肆无忌惮的抱了上来,手脚都缠在纪骁身上。
纪骁听着路任呼吸平稳下来,手脚微微一动,想把八爪鱼一般的路任给扒拉下来。
“嗯——”路任发出不耐烦的抱怨声,手脚缠得更紧。
“……”
纪骁叹气,心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抽风了要带一个小祖宗回来供着。
第二天清晨,纪骁理所当然地睡过头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纪骁下意识向身边摸过去,空无一人。
他翻身而起,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绮丽的幻梦。
纪骁起身,推门出了天台,依旧没有人。
他有些疑惑,难道自己又走火入魔了,才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一个轻巧的东西袭来,纪骁下意识回身一手抓住,入手才发现,是一颗瓜子。
“武道在于勤,像你这样睡到日上三竿的,怎么追求至境,啧啧。”
纪骁看见,路任盘腿坐在房顶,正在嗑瓜子。
“……”
他没有解释,昨夜一夜没睡,才导致今天睡过了头。反正认识路任之后,纪骁一成不变的生活,多了太多意外,太多变数,他已经习惯了。
路任见纪骁不说话,抱怨道:“我都运行真气走了几个周天了,你才起来,饿死人了。”
纪骁点头:“嗯,我去做早饭。”
吃过早饭,纪骁说他要出一趟门。
路任不想待在这里,坚持要跟着纪骁出去。
“你去哪?”
“医院。”
“我想去看看。”
纪骁沉默了一下,他养父不喜欢见陌生人,并且旧伤复发之后有些老年痴呆的迹象。
路任又是个任性妄为的性格,纪骁担心两人会发生冲突。
然而,路任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他见纪骁不吭声,说:“医药费还是我出的呢,我去看看都不行?”
逻辑太过缜密,让纪骁无言以对。
纪骁的养父,住在郊外的一处疗养山庄。
山庄的主人是一个极负盛名的医者。医者也是古武者的一个分支,通常是木水属性,他们修行的功法,能帮助古武者修复经脉上的伤势。
医者数量稀少,住在这种山庄里自然是花费巨大。
纪骁此前在黑街地下武斗场参加地下武斗,就是为了赚钱。那种地方赚钱,生命安全没有任何保障,死的残的不计其数。
唯一的好处就是钱多,不问身份。
不得不说,路任的那笔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填补上了最近的一笔医药费。在过一个月,纪骁就成年了。
成年之后,他就可以去古武者协会登记接赏金任务,养父的医药费也不用发愁。
两人在顾姓医者的带领下,向着里面一路走去。
顾医师一边带路,一边开口说:“纪骁,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父亲的治疗方案已经出来了。”
纪骁向来清冷的眉目中荡漾出一丝喜色,只是还没来得及扩大,就听医师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缺少一味关键的药材。”
纪骁问:“什么药材。”
“寒玉参。寒玉参产地在北洲,很稀少,不过听说潜龙阁从北洲那里新进了一批货物,你可以过去问问。”
纪骁点头,说:“好。”
医者又嘱咐道:“要百年份的寒玉参,其他的常规药材我们这里都有,准备好之后就可以治疗了。”
“嗯。”
言谈之间,已经到了路任养父修养的地方。
“你父亲今天情况不错,可以陪他多聊聊。”顾医师说完,转身离开。
路任养父养病的地方,是一个小院子。
他有时会神志不清,攻击力太强,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太过危险,自然只能独居。
路任在院子里等着,顺便四下看看环境。
这个疗养院的环境清幽,五行元素丰沛,是修养的好地方。
路任闭上眼睛,四周浮动的五行元素在浮现出来。
他没有贸然吸收,这里的五行元素都是供给此处病人疗伤的。只是闭上眼睛,更加能平心静气。
路任经历过的剧情太多,很多细节需要静下心才能回忆起来。
纪骁的养父是剧情里很重要的人物,养父的死亡,是纪骁的一个心结。
古武者要突破武道巅峰,达到至境,有一道心魔劫。
纪骁曾经摸到过界限,却败在了心魔劫里,此后又搅和进牧清童的感情线里,更是再无进境。
路任看似肆意妄为,却并没忘记他的目的。想要彻底让这个世界成为真正的世界,消灭掉见鬼的剧情修正机制,纪骁和其余三个气运之子是最关键的一环。
所以,他今天坚持要跟过来看,为了纪骁能顺利突破剧情限制,到达至境。
只是,纪骁的养父到底是怎么死的,路任却一无所知,难道是这次的治疗出了意外?
“路任。”
路任回神,睁开眼睛,看见纪骁。
“好了?”
“嗯。”纪骁点头,示意路任跟在他身后进去。
山庄的装饰很古朴,看不出医院的样子,路任推开门,看到坐在窗边的老者。
说是老者也不恰当,他头发花白,面容却很年轻,看起来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
古武者修身,修为越高衰老越缓慢。
纪骁说:“傅叔,他是我的朋友路任。路任,这是我养父,你叫他傅叔就好。”
纪骁的养父,是个武道高手。在曾经纪骁的回忆中,详细描述了这一点。
路任乖巧打招呼:“傅叔你好。”
没想到,坐在窗边的傅叔,一见到路任,猛地就站了起来。
“傅叔,你怎么了?”
纪骁不解,问了一句。
傅叔双目暴突,嘴唇颤抖许久,叫出一个名字。
“瑶瑶。”
“……”
路任和纪骁,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傅叔眼白慢慢爬上血丝,手臂爆出青筋来。
“不好!你先出去。”
纪骁扑上前去,按下急救按钮的同时,拿起一旁的束缚准备制服发狂的养父。
路任后退几步,直接出门。
他等在院子里,皱眉听着里面的打斗。
小钧惴惴不安:【你不去帮忙吗?纪骁是他养父一手教出来的,不会受伤吧。】
路任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心烦意乱:“他明显是看到我之后发狂的,进去不是添乱吗。”
【哦,对了,瑶瑶是谁啊?】
路任沉默一下,吐出两个:“应该是我妈,我妈叫傅瑶。”
小钧大惊失色:【你,你不会是这个傅叔的儿子吧?】
路任翻了个白眼,说:“你傻啊,我丹田是路家专有,这是无需质疑的。”
傅瑶,傅叔?路任似乎从其中,窥见了些隐藏在游戏剧情之后的秘密。
山庄的医者很快赶到,路任和纪骁被客气地请了出去。
在下山的路上,纪骁沉默不语。
路任没有主动说话,气鼓鼓地跟着往下走。
终于,纪骁停了下来,他皱着眉头,看了路任一眼。
“你……”
“这可不是我的错,你别想怪罪我!”
纪骁一愣,失笑:“我没想怪你,傅叔他经常这样,医者说是五行之气逆行导致的,刺激源离开就好了。”
路任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的刺激源,是我?”
纪骁问:“你认识一个叫傅瑶的人吗?”
路任直接回答:“认识,还挺熟。”
纪骁问:“那她,现在在哪?”
“尘归尘,土归土。”
纪骁一愣,又问:“她是你的?”
“我妈,对了,我爸以前一直说我长得像极了妈妈。”
“傅叔跟我说,他的妹妹叫傅瑶。”
“啊?”路任也愣住了,倒是没想过这层关系。
他和母亲感情不是太深,母亲在生他的时候伤了身体,一直在远离城市的山上疗养,没过几年还是重病去世了。
这一条剧情线上的路任,满打满算和母亲相处的时间也不超过两个月。
再加上多次重生死亡,傅瑶这个名字,对于路任来说,只是一个代表母亲的概念。
此时提起来,倒也没什么伤感,只是让路任更加觉得不对劲起来。
傅叔和傅瑶,真的只是简单的兄妹关系?如果只是兄妹关系,那见到长相肖似妹妹的人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会是一副大受刺激的样子。
路任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关于母亲的一切,他知道得实在是太少。
唯一的知情人,除了傅叔外,大概就只有比路任大八岁的路荣了。
作者有话要说:24小时内本章2分评论发小红包,下一次更新在3号凌晨零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