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前——
美国
纽约
亨普斯特德港
拉伊莎·安德里夫娜·普希娜被人粗鲁地推在了地上。
她的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出了一大片伤痕,火辣辣的疼痛仿佛快要烧到她的脑子里。她的眼泪因为这种疼痛生理性地涌出了眼眶,一只冰冷的枪管拍在了她完好的那边脸上。
“做个乖女孩。”
带着浓重口音的俄语在她的耳边响起来,伴随着粗野而含糊的笑声。
一件皱巴巴的西装被扔在了地上,拉伊莎颤抖地企图蜷缩起身子,她听到了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一个男人俯下了身,他拉扯着拉伊莎身上粗糙的制服,浓重的伏特加的气息伴随着那个男人身上浓重的酸奶酪的味道传到了拉伊莎的鼻腔里。
看样子他们刚享受了美好的一餐。
拉伊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了另外一个灵魂,她冷漠地审视着这可怕的一幕,神神叨叨地在她的脑袋里说着不找边际的话。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港口的死角,在几个锈迹斑斑的巨大货柜旁边摆放着水泥筒,肮脏的海水拍打着年久失修的码头,几个穿着不合体西装的俄罗斯人正在搅拌地上的混泥土——拉伊莎知道,再过一会儿,她,还有她的姨夫一家将会被切成碎块与那些混泥土混合在一起填入水泥筒,再被抛入这咸涩的海水之中。
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在明年天气温暖的时候她的残骸或许会被人找到……不过,也不会有任何人真正地关心她的来处与去处。
她的泪水开始涌出眼眶,这一次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哀恸。
拉伊莎比任何时候都要后悔,她不应该偷渡到这里来——她以为这里会有她想要的东西,那些被好莱坞电影和电视剧们浓墨重彩地描绘着的世界:英俊的男人,蓝宝石一样的泳池,纸醉金迷的人生……
然而真正的现实是,她在美国唯一能够做的只有蜷缩在姨夫腾给她的衣帽间里头,她只有十五岁,金发灿烂得像是五月的阳光,皮肤白皙宛若刚挤出来的牛奶……可是她依旧不得不每天花十四个小时在一间干洗店的深处用蒸汽熨烫那些她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昂贵服饰。
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她的指头就快烂光了,眼睛旁边满是因为蒸汽而留下来的烫伤。但糟糕的远不是她企图逃走却被发现的事情,最糟糕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收容她的姨夫实际上已经欠了俄罗斯黑帮一大笔钱——同时,为了逃避这笔可怕的债务,他做了纽约警局某个粗心大意的警长的线人。
这恐怕是他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因为他让自己的脑袋上多了一个大洞,而拉伊莎的阿姨在刚才被人拖到了集装箱的后面,在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听到了她的惨叫——在被蒸汽熏得差点连指头上的肉都掉下来的时候拉伊莎曾经诅咒过那个刻薄而吝啬的女人,然而当她听到了那个叫声之后,她第一次诚心诚意地开始祈祷圣母能拯救她。
然后就连那个惨叫声也渐渐地弱了下去。
拉伊莎被留在了最后,十五岁的少女带着稚嫩的美丽恰好迎合了这个组织中某个小头目的爱好。
接下里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去回忆了。
可以确定的是当那个头目从她的身体中退出去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浸透在了她自己的血液中,他们把她的手和小腿绑在了一起以方便进行着可怕的凌虐,而现在她的肩膀已经脱臼,剧痛几乎让她晕过去。
“……还有谁没轮到?我们得快点了,我妈妈让我晚上去她家吃饭……好吧,最后十五分钟,抓紧时间。”
拉伊莎听到有人在她的旁边说着话。
极度的痛苦中,那种因为枪支和暴力带来的恐惧仿佛退潮的海水般从她的身体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愤怒和绝望。
当更多的人围上来的时候,她用力地朝着她嘴里伸过来的东西咬了下去。
因为这个小小的反抗,拉伊莎被强行卸掉了自己的下巴,那些包裹着人形的恶魔们因为愤怒而开始用更加可怕地方式对待她……
“……仁慈的圣母玛利亚……请解救我脱离一切危厄,愿你拯救我的灵魂。我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于你,上帝之母啊,请庇佑我于你的之下,求你垂怜……谁来救救我……救我……”
拉伊莎感受着那些冰冷而粗糙的异物于她身体之内蹂躏,她的脸因为一直在地面上摩擦而几乎已经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肉。
在泪水与鲜血中,她以自己最绝望和最虔诚的心向那虚无缥缈的神祷告。
她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但是还是有人听到了。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事情,嘿,伊万诺夫,别捂着你的裤裆了吗?你听到了吗?这妞儿在祷告呢,她好像以为还有谁能救她……”
那个年轻的俄罗斯人冷笑着从她的两腿之间抽出了那根钢管,他朝着自己的友人大笑着说道。
但是那个人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他站在码头边缘,正脸色古怪地看着亨普斯特德港那褐色的水面。
“伊万诺夫?你在看什么”
年轻人朝着他走过去,他与他并排站在了一起。
“那个地方……”
伊万诺夫指着远方的水面,“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
年轻人撇了撇嘴角,他拍着伊万诺夫的肩膀,并没有在意。
“我简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板让我们十五分钟解决问题,要知道待会我们要做的事情可是力气活,你最好多享受一下……”
他继续说着,然而一阵带着细密水雾的风却让他忽然住了嘴。
他震惊地扭过头看着伊万诺夫刚才凝视着的方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说那里有东西了——
一道明显的水痕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朝着他们冲来,海浪被掀得很高,甚至连风中带上了咸而腥臭的气息。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他拉着伊万诺夫往后退去,然而仿佛就在眨眼之间,那道水痕伴随着巨大的浪花已经来到了码头的边上。
“哗啦——”
一个巨大的浪花拍了上来。
伊万诺夫和他的伙伴们将胳膊从头上拿了下来,他们的衣服都已经被完全淋湿了,脸上也满是海水。
“该死的!”
伊万诺夫诅咒着抹掉了脸上的水,他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码头的水泥地面上的那玩意……
“这,这是什么……”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那玩意的时候,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腐烂的鲸尸,又或者说,像是从B级怪兽片里爬出来的道具。
它的体型非常的大,光是耷拉在地面上的部分就足有两米长,而它甚至还有一条尾部浸在了海水之中。位于地面上的那部分如同被巨大化了无数倍的蜈蚣一样覆盖着一节一节的体节,在体节的两边是无数条对称分布的布足,那看上去似乎是头部的部分被一圈环形的触手似的东西缩覆盖着,在甲壳与触手解缝的地方,四颗鲜红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哦,看样子我似乎打搅到了你们。”
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只怪物的一开一合中竟然发出了一句语音有些古怪的英文。
……
“开枪!开枪!”
在短暂的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所有的黑帮成员都下意识地在尖叫声中朝着这只明显不属于人类的怪物射击。空弹壳连续不断地掉落在了潮湿的地面上,时不时会看到火花在那只怪物深褐色的甲壳崩开。
没有人知道这场射击究竟持续了多久……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在所有子弹被打光前的这段时间漫长得几乎占据了他们的所有人生。
那只怪物在持续不断的火力攻击中慢慢地蜷缩气啦,它的足部伸缩到了甲壳中去,尾巴从水中抽了出来团成了一圈。
枪支“卡塔卡塔”空响了很久之后,在场的其他人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那只怪物在他们的视线中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慢慢地耷拉下去。
“它,它死了吗?”
有人在伊万诺夫的耳边问道。
“不知道……它看上去像是死了……”
……
他们在那只怪物的“尸体”旁犹豫了很久,最终他们派出了一个倒霉蛋前去仔细看看那只怪物的状况。
好吧,那个倒霉蛋正是伊万诺夫。
他战战兢兢地朝着它走过去,然后低下头,颤抖着将手搁在了那只怪物的表皮上——就在刚才还显得坚硬无比的甲壳这个时候摸起来却是黏糊而柔软的,像是动物死去许久以后腐烂的肉体。
“嘿,伊万诺夫,它到底死了没?”
其他人看着那个倒霉的俄国人半蹲着站在那只怪物的面前,他的身体像是快要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
“伊万诺夫?!”
但是过了很久,他依然没有回应同伴们的喊话。
黑帮中另外的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面色凝重地搜刮了最后几枚子弹放在了自己的弹夹中,然后一步一步朝着它走去。
“吱啦——”
一只苍白的手在他们靠近的瞬间,从伊万诺夫的身躯内部撕拉开来。
然后它直直地插进了另外两人的头骨之中。
“救,救命啊——”
眼看着这可怖的一幕,有人尖叫着往后退去企图逃走,然而在他们却根本没有发现,围绕着这一小块码头,无数细细的淡蓝色触须正在空气中缓慢地漂浮……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
没有用多久,触须从那些人类的身体中抽了出来,它们被一点一点地收回到了躯体之中。
有人慢慢地走过那些干瘪的尸体。
他弯下腰,从其中一具尸体上剥下了昂贵的外套和皮鞋然后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甚至还解下了那名俄罗斯小头目手腕上崭新的手表戴在了手腕上。
阳光从一块阴云的边缘透出些许金光,宛若“天使之门”一样巧合地射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他的外表就像是大理石一样苍白而没有任何的血色,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显得如此轻而柔软,像是有生命一般漂浮在半空中。他有着梦幻一般的面部轮廓,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极度俊美——如果忽略掉他脸上那四只鲜红色的眼睛的话。
“唉,抱歉,我并没有想过打扰你们,”他毫无愧疚之意地看着地上的尸骸,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像是亚马逊的巨型水蚺一样,下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张开,然后将那些干瘪的肉体一口一口地吞入了体内,“事实上我正在忙着给我的某个朋友送去礼物……”
他满怀歉意地对着那些尸体嘀咕着。
就在刚才他潜入了水底——直接切入了纽约市电力局设立在这里的电缆,他做了一些小的调整,利用电磁脉冲效应伪装出了一个精神回溯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那些困惑的人类就会将这里设为重点排查地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实在没有什么时间与这群精神容易骚动而又非常脆弱的灵长类打交道。
他很快就进食完毕,然后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服装,一些头发自动地在他额头上垂下来,遮住了他多出来的那对眼睛。
他现在看起来英俊而富有魅力,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然后他迈开步子,轻快地哼着一首歌准备离开这里……他的脚腕却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了。
一个必须非常勉强才能看出人形的少女在腥臭的血泊中,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凝视着他。
“……你……是……来救我的……天使……吗……”
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他摇了摇头。
“我想我跟你想的那位大概不是同一个人——事实上,我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亲王’。”
他对着拉伊莎微笑着说道。
可是,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女却已经完全无法真正地理解周围的一切。
在她模糊的世界里,‘亲王’的白发就像是真正的天使的翅膀一样在空气中缓慢的舞动。
从她眼里涌出了喜悦的泪水。
“仁慈的圣母啊……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派天使来接我……谢谢你接受我……”
她呜咽着靠在了‘亲王’的脚背上。
垂死之人的力气大得超乎‘亲王’的想象,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拉伊莎濒死之前的祷告和感谢。很难想象遭遇到了这样可怕的事情之后,这名少女此时的脸上却布满了幸福的笑容——而这笑容之所以出现,不过是因为她的幻觉而已。
‘亲王’对于人类的奇怪特性感到了困惑。
实际上,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拉伊莎的手中挣脱,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弯下了腰,将拉伊莎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仔细地观察着。
她快死了。
‘亲王’顽皮地看着拉伊莎眼中那种动人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他俯下身去,轻轻地对上了她的嘴唇。
若是此时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在他们身边,恐怕会觉得这个场景显得唯美而动人。
宛若圣灵一般的男人和濒死的残缺少女,以及一个温柔的轻吻。
当然,事情的真相却远非这样——在‘亲王’的口中,一道微蓝的触须正顺着拉伊莎的食道下滑,下滑……
然后它就像是种子一样分叉处无数的枝蔓,一点一点地刺破少女原有的内脏,然后在她的体内构建出了另外的部件。
‘亲王’抬起头,他将拉伊莎的尸体放在了地上。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
已经停止了呼吸的金发少女,猛然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