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散在天心湖营地租了一栋小别墅。营地四面环山, 青山绿水森林,俨然是个桃源仙境。能徒步、露营,能玩飞盘, 能玩水上的皮划艇项目,是不少年轻人外出的首选。
“我跟你说, 距离市区只有一个小时车程, 就算是第二天早上赶回去打螺丝,那也完全来得及嘛。”在出门前,陈散还给宁簌打电话, 生怕她找到各种奇葩理由放自己鸽子。
宁簌对地点没什么意见, 出去玩嘛, 她不想带上脑子,有陈散这么个把什么东西都安排妥当的e人朋友,真的是三生有幸。出发前唯一的纠结, 就是交通工具。她上下班都乘坐地铁,没怎么开车,车还停在自己家的车库里。也许会喝点酒,开车去的话找代驾回来吗?
到了出发时,宁簌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两只猫, 而殷楚玉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忽然间抬眸望向她。
宁簌转眸看殷楚玉,说了句废话:“垃圾我带下去。”
殷楚玉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簌叹了一口气, 又道:“天心湖营地那边,我会尽量早回来的。要是太晚了, 我——”直接在那边过夜还没有说出来, 她就听到殷楚玉的询问。
“开车过去吗?”
宁簌眨了眨眼:“地铁。”
殷楚玉垂着眼睫:“好,注意安全。”
宁簌抿了抿唇, 她看着没有返回书房,反而逐渐朝着她走过来的殷楚玉,一颗心忽然间激烈地窜动起来,仿佛要跃出胸腔。可殷楚玉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蹲在一边的猫捞到了怀中,轻轻地挠着它的下巴。
宁簌盯着打咕噜的猫片刻,酸了酸后,一扭头潇洒地走了。
等到关门声传出,殷楚玉才抬起头,抱着猫在客厅中来回踱步。
晚上会回来的吗?
宁簌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宁簌跟陈散太熟悉,知道她喜欢整一些花里胡哨的幺蛾子,在推门进屋、彩雾炸开的时候,她只是眼皮子一跳。在一众熟悉的欢呼声中,很快就融入热闹的氛围里。
给宁簌过生日的局是陈散组的,来玩的人大多数两人的共友。关系没好到跟陈散那样无话不谈的地步,但平常会在一起聚会约饭。有读书时候的同学,可更多的是社交达人陈散介绍给宁簌认识的。宁簌轻松随意地跟人打招呼,不过在看到一张洋溢着笑容的年轻脸庞时卡了壳。
陈散一扬眉,笑道:“是我朋友,是个才毕业没多久的妹妹,叫霍桐,之前跟你说带一个人嘛。”
宁簌想了想,陈散给她提这个事儿,要么是没注意听要么就是忘记了。陈散介绍人的方式随意,宁簌也习惯她这样的性格,朝着新认识的妹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霍桐眼眸一亮,凝视着宁簌,笑得越发灿烂,甜甜地喊了声:“姐姐好。”
露营度假区玩的项目多,你一言我一语的,想要达成一致很难。不过不管是陈散还是宁簌,都不是强求的人,对朋友们“散如满天星”也无所谓。生日只是过个氛围,过个热闹。
“明天是工作日,晚上露营的人应该会少点吧?”在商议游玩项目的时候,有人话题一拐,笑嘻嘻地说道。至少本地社畜可以筛掉一片了。
“你们打算在这过夜?”宁簌一挑眉,面上露出一抹讶色。
“是呀,我们休了年假。”陈散也开口,她转头瞥着宁簌,片刻后才掩着唇说,“不会吧?”
宁簌:“……”是的,她明天依然要去打螺丝。“前段时间请假太多了,主编不批呢,我晚上得早点回去。”宁簌顺势说,省得在玩得正热闹的时候开口扫兴。
“怎么样了?现在好点了吗?”有人从陈散的口中听到宁簌进医院的事,微信上也慰问过几句,不过现在听宁簌提起“请假”,关怀再度涌了上来。
宁簌迟疑了一会儿,说:“好很多了。”
某种意义上,前妻姐就是她的救命药。
“姐姐是怎么了?”霍桐挪了挪位置,悄悄地坐到宁簌的身侧,好奇地问道。
“中邪了。”宁簌用吓唬小孩的语气说道。
霍桐弯着眼眸笑了笑,张口就是:“姐姐这样好的人,应该百邪不侵。”
宁簌眉头微微一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没再“中邪”话题上继续深入,而是话锋一拐,拍手道:“各自玩吧!不用给我们散宝省钱。”
陈散往沙发上一歪,捧着心口故作心痛:“我只是小小的社畜,你忒狠的心。”
宁簌眨眼:“是你自己要夸海口的。”
五月下旬的风吹到脸上很清爽。
朋友们对水上项目尤其钟情。
宁簌不太喜欢在水中的晕眩感,有种未知的恐惧会将她淹没。她跟陈散并肩坐在岸边的长凳上,左右看了看,好奇道:“你怎么会想到带个妹妹过来?”
陈散瞪她:“那不是你的要求吗?”
宁簌一脸不解:“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散:“皮肤白、黑长直、年龄符合、脾气好、温柔可人……恰好又对你的‘简历’感兴趣,恰好有个聚会时间,我就把人带过来了,你觉得怎么样?”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陈散推了推宁簌,又问,“有什么感觉吗?我保证,人品没问题。”
所以她的生日宴还附带着相亲局的功效吗?
宁簌早把自己的提议抛到九霄云外了,听了陈散的话,耳边仿佛一道惊雷乍响,在雷霆散后呢,余劲凑成了嗡嗡嗡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宁簌盯着陈散欲言又止,不知道该骂自己还是陈散。她揉了揉脸颊,千言万语化作一道低回的哀叹声。
“怎么了?就算不来电也用不着露出这种脸色吧?”陈散奇怪地看着宁簌,忽然间灵光一闪,咋舌道,“你不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就有新情况了吧?”不接视频电话、不连麦打游戏、吞吞吐吐鬼鬼祟祟!通过回忆宁簌近段时间的表现,陈散直接下了诊断:“不正常!”
就差摇着宁簌的肩膀使劲晃她,并道:“你说啊!”
宁簌被陈散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她捋了捋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矢口否认道:“我才没有。我最近……”犹豫一会儿,她灵机一动,“断情绝爱了。”
“姐姐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突然间响起的声音,把宁簌和陈散吓了一跳。
宁簌维持着神色的从容沉稳,而陈散的眼中闪烁着些许心虚。
“对不起啊。”霍桐朝着宁簌、陈散道歉,她解释说,“我有点晕水,就不跟那些姐姐一起玩了。看到你们在这里,就过来了。”
“没事。”陈散说,她看着眼傻愣着的霍桐,有了第三个人一些话题就不好继续了,于是她问道,“那再喊几个人玩飞盘?”
霍桐跃跃欲试。
宁簌:“……我不行。”这种跑动起来的运动不是要她的命吗?“我不知道规则。”
霍桐道:“姐姐,我教你呀。”
陈散也说:“自己人玩没那么多规矩。”
可宁簌不是个会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的人,甚至拿出了之前生病的事情当借口:“我不适合剧烈运动,得遵医嘱。”但她知道扫兴后要重新勾起朋友们的热情,于是道,“我来的时候看见射箭场馆,我们去那怎么样?”
陈散耸了耸肩,没有异议。
霍桐说了声“可以”,紧接着又道:“可我之前没有玩过,姐姐教我吗?”说着,满脸期待地凝视着宁簌。
宁簌对上霍桐的目光,温声道:“场馆里有教练。”体验馆里一般体验的是拉力二十磅以内的反曲弓,新手的发力和动作不标准,得有教练指导才好,要不然一轮结束肩膀、手臂都废了。她不觉得还是新手的自己有为人师的本领。
霍桐听了宁簌的话有些失望,可旋即就调整好了情绪。三个人朝着射箭场馆走,在陈散打趣宁簌过去的“脱靶”战绩时,霍桐也旁敲侧击,打听宁簌的喜好。
“姐姐很经常去吗?”
宁簌慢吞吞说:“不经常。”
陈散挑眉:“人一旦成了社畜,那就只有当牛马的份了。”她不怀好意地看着眼神中透着清澈的霍桐,说,“你很快会体验到的。”
人嘛,得认清自己的螺丝钉本质。
“哪有这么恐怖,不要吓人。”宁簌摇了摇头,说,“是我自己不喜欢出门。”
霍桐还想继续打听,只是射箭场馆到了。
射箭这事儿,有人为了竞技,有人为了解压,宁簌和陈散俨然是后者。
霍桐有些紧张,头一回拿上弓,有些手足无措。在教练温声指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一边已经戴上护具的宁簌。
她怕射空。
宁簌关注到了霍桐的状态,没有过去,反倒在陈散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谁带来的人,谁负责到底,十分合理。
陈散无奈地瞪了宁簌一眼,显然拿她没办法,朝着霍桐走了两步,安慰她说:“不用紧张,只是出来玩玩。你先试试,不喜欢的话就坐一边看簌宝发挥就好了。”
糟糕的成绩自然让霍桐心碎,体验感因为自身技术的不足跌到低谷。霍桐摆弄了两下,很快就放弃这项运动,选择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宁簌。
“很英气是吧。”陈散递给霍桐一瓶饮料,脸上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
她们的咸鱼簌宝在跃龙门的时候,也有凛凛之风呢。
在霍桐、陈散都没有参与到游戏中的时候,宁簌总不能一个人沉浸在射箭中。射了十来支箭后她就放下了弓,在眼尖看到霍桐拿纸巾的时候,她火速地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看着微微发颤的手说:“太久没玩了,有点勉强。”
“姐姐已经很厉害了。”霍桐发自内心的赞叹。
宁簌朝着她笑了笑,没接腔。
三个人离开射箭场馆,到湖边长廊支起的小木桌边喝茶。
荷叶亭亭立,隐约看到探出的淡粉色花苞,还没到彻底绽放的时候。
闲侃了一段时间,在水上玩的朋友们拉了一个群,发了一些照片的同时,又提议去野餐。
宁簌单只手支撑着下巴,浏览着群里的消息,发了个“好”,她没什么可反对的。从群聊退出来后,她又盯着被置顶的聊天框出神。
要不要跟殷楚玉分享呢?
她们现在只是普通室友关系,似乎没到能分享的程度?
可她出门的时候,告诉殷楚玉去哪里了,这说明游玩的事,殷楚玉也小小地“参与”其中了吧?
正在出神,一条好友请求发来。
宁簌瞥了眼,看到备注是“霍桐”,她抬眸,看到霍桐笑着朝她晃了晃手机,点了通过。
霍桐给宁簌发了几张照片,都是射箭时候的风姿。
宁簌回复:“谢谢。”她将照片都保存了下来,咬了咬下唇,挑选了其中最靓丽的一张发送给了殷楚玉。她的心忐忑不安地跳着,耳垂充血发红,她将手机倒扣在桌面,用手扇了扇风,试图降下内心深处那团骤然烧起的火。
怕殷楚玉不回复。
也怕殷楚玉回复一个问号。
陈散先前在跟群里人沟通,乍一抬眼看到宁簌的动作,纳闷道:“蜜蜂螫你了?”
宁簌:“……”谢谢她的好朋友,现在什么情绪都没了。
当一堆人凑到一起野餐时,那就不是三个人能比拟的热闹了,叽里呱啦的,没有谁的话头会被落。在热火朝天的氛围下,就算心中有所牵挂,宁簌也要尊重朋友们,而不是悄悄地玩手机。
殷楚玉看到宁簌的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她关闭了所有会影响她思绪的社交软件,直到将初具雏形的剧本发给梁成君后,才去看消息。
处理了一堆有用无用的讯息后,殷楚玉才打开与宁簌的对话框,点开那张照片的原图保存下来。
谁给她拍的照片呢?陈散吗?
殷楚玉心想着,直接折回去戳开陈散的朋友圈。相较于宁簌的清寂,陈散就不一样了,一连几条九宫图。殷楚玉在其中找到了宁簌的身影,以及……跟宁簌距离颇近的黑长直。
她是谁?
以殷楚玉的记性,不难想到陈散替宁簌“征友”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太痛快。
她又烦躁这种不痛快。
回到与宁簌的对话框,殷楚玉敲下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在发出去前又一个个字删除。
祝福的人那么多,又怎么会差她一个?
许久之后,殷楚玉发了“很好看”三个字过去。
可直到半小时后,她都没等到宁簌的新消息。
手机微微震动。
回神的殷楚玉抚了抚眉眼,在看到“梁成君”三个字的时候,眉头倏地蹙起。
她点了挂断,没多久,梁成君就发来消息:“邮件我收到了。”
殷楚玉:“嗯。”
在梁成君看完并且提出跟剧本有关的问题前,她都不想回复对方。
殷楚玉找到关和璧,问她“在忙吗”。
得到“不忙”的回复后,殷楚玉才打了个电话。
“姐,你认识天心湖营地那边的人吗?”
关和璧:“认识,怎么了?”
殷楚玉抿了抿唇,说:“想预定她们今晚的无人机和烟花表演。”
关和璧:“今晚?”
殷楚玉:“不用创新设计,就是很普通的生日庆贺。那边有足够的经验吧?”肯定会有现成的以备不时之需。
关和璧笑了一声,说:“我们家没有人在五月生日。”顿了顿,她又打趣道,“怪不得云无心说你之前托她雕东西呢,是要送人吗?我把那边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跟她面谈吧。”
殷楚玉木着一张脸,已经做到被关和璧刨根问底的准备。可关和璧没有追问,可能是云无心这两天搭理她了,让她只有兴趣回味自己短暂而又扎嘴的“幸福”。
从感慨中回神的殷楚玉,压低声音:“我没在天心湖那边。”
关和璧:“?”那给谁庆生?殷楚玉简短的一句话让她有种迫切需要吸氧的窒息感。
她们家前车之鉴还不够多吗?!她的好妹妹怎么能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