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簌的胆子因距离而膨胀, 可又在出口的刹那间,自行软倒。她不敢想象如果殷楚玉出现在她跟前的画面,要有几分克制才能不埋入她的怀抱中?可殷楚玉没在, 她与屏幕贴得近,但距离并没有真的消失, 宁簌的心中依约升起了几分失落。
片刻后, 宁簌才将手机从面颊上挪开,屏幕上的殷楚玉直勾勾地凝视着她,那如一汪春水的眼神, 十足的撩人。宁簌不知道是自己心猿意马产生的幻象, 还是殷楚玉当真如此, 她的心脏在膨胀着,告诉她再这样下去,可能防线会全部崩溃。
“不早了呢。”宁簌轻轻地说。
殷楚玉这才“嗯”了一声, 披垂的眼界扫下一小团鸦影。
宁簌清了清嗓子:“我准备洗澡了。”
可殷楚玉除了轻哼没有任何挂断的迹象,难不成还要让她将手机带入浴室中?那天外荡来的遐想让宁簌面上的绯色久久不退。她们就这样隔着屏幕对视,仿佛时间静止,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从身边消失,只有她们两人永恒存在。
殷楚玉低哑慵懒的嗓音将沉睡的世界惊醒, 她用闲话家常的口吻, 关切地询问宁簌的住处。
电视柜、沙发、茶几、花瓶……一切的一切因宁簌的再度注视而重新显现,宁簌报了一个地名, 内心深处某种渴求几乎要冲破牢笼。她因高度的紧张而震颤不已,她不自觉地屏息, 瞬息间填充她脑海的是一种迫切, 一种渴求。
她希望在推门的时候能够看到殷楚玉,让她们之间生出的暧昧缠绵彻底地燃烧, 让激情将她们笼罩,在交融中遗忘自我,去追逐神圣的欢愉。
但殷楚玉还在屏幕那头。
可望不可即。
她内心深处燃烧的的火焰需要熄灭,她需要在冷冽与清静中去思考。
电流在肌肤间传导,宁簌竭尽全力才能从迷醉中踏出来,可再盯着殷楚玉看,那些汹涌的情绪又要卷土重来。
她抬起头遮了遮屏幕。
“你今晚不想让我看见你吗?”殷楚玉的轻笑传了出来,如同羽毛在心间骚动着。活跃的感官传达着兴奋,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放电。
“我怕今夜无眠。”宁簌稍稍往前,她的双唇贴在自己的手背,放轻声音低喃道,“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正事像是一股冷冽的冰水,泼入宁簌的头脑,让她滚烫的、舞动着的激情稍稍平静了片刻。“我一定要跟你说晚安了。”
殷楚玉说:“好。晚安,簌簌。”
宁簌柔声回复:“晚安。”她的手再度垂下,几分钟后对着屏幕那头的殷楚玉轻轻嗔怪道,“你怎么还不挂断啊?”
“可能是因为——”殷楚玉停顿数息,语气有些微妙,“我不想做转身离开的人?”
宁簌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她不由得回忆起来前事,有种被殷楚玉内涵到的奇妙感。她轻哼:“你以前挂过我电话。”
殷楚玉扬眉莞尔一笑,问:“你是要翻旧账吗?”
宁簌不答,要真这样的话——她们两人谁都不要睡了。
红字的挂断键近在咫尺,宁簌的手指在屏幕上挪移,只消轻轻一碰,便能结束通话。可沸腾的情绪拉扯着她,仿佛只要触碰到那刺目的红,她就犯了一桩十恶不赦的大罪过。犹豫片刻后,她将手机挪远了点,最后摆放在支架上。
“我去洗澡。”宁簌又说,她站起身,快速地远离让她心神浮荡的地方。
等到宁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视频仍旧没有挂断,只是前方没了殷楚玉的身影。宁簌拿起手机坐到了床头,瞟了眼岌岌可危的电量,立马插上了充电线。她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是一株出水芙蓉,顷刻间便夺走了她的目光、她的呼吸。
“不睡了?”殷楚玉撩了撩吹得半干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宁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悄悄地挪开眼,像是想起什么来:“你今晚没有事忙?”
殷楚玉笑道:“你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宁簌面上浮动着薄红,还没开口,又听殷楚玉说:“还有白天呢。”
宁簌“噢”了一声。
白天忙着工作,晚上跟她视频,一整天安排得明明白白,所以不会有她期待的浪漫奇迹。
她其实也就出差几天而已,怎么在心中将时间拉得那么长呢?
宁簌暗自思忖,她端正了自己的心态,也没跟殷楚玉说挂断之类的话,而是认真道:“我关灯了。”
殷楚玉点头:“好。”
宁簌一夜好眠。
翌日,闹铃将宁簌从睡梦中呼唤起。
宁簌眼睛还没睁开,就去摸索着手机。视频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的,那躺在对话框里的小小摄像头,提醒着她那件“破天荒”的事。当初在一起时,殷楚玉是冷冽而又神秘的,而她也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幻想中,哪有这种心贴心的亲密呢?
宁簌坐起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一句“早安”编纂良久,她在后面缀上了“姐姐”“宝贝”一类的词,但临到发送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不行了。捂着脸呻.吟一声,她将整句话都删除。而恰在此时,新的语音消息出现在视线中。宁簌没有半点迟疑地点下去,整个朦胧的早晨,就只剩下殷楚玉含笑的声线在耳畔反复回荡。
宁簌也回复了一句“早安”。
她握着手机,生自己的闷气。
几秒后,又很乐观地给自己打气,这回不成,下回趴在殷楚玉耳边说。
这一天的宁簌依旧忙碌,上午继续参加研讨会,午饭的时间找到了机会跟徐教授交流了几句,暗中打探她的出书意愿。八字没能有一撇,但宁簌想到昨夜殷楚玉鼓舞她的话,内心深处被自信充盈。下午的,宁簌的计划是到处走一圈,想给殷楚玉带礼物。只是忽然到来的变数打乱她的劫走,明天徐教授有事,可能提前离开S市,这就意味着她的拜访得提前。
有这个念头的当然不是宁簌一个人,竞争对手从四面八方奔涌来,宁簌不得不拿出“舌战群儒”的气势来。在各大社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她个人的学识素养就起了作用。倒也不是比谁的学识渊博,而是一种“贴近”。宁簌敏锐地察觉到了徐教授字里行间的人文关怀,将话题落在徐教授最在意的点上,最终脱颖而出。
徐蕴如教授同意让她们社来出版书籍,虽然只是口头说定,但依照老规矩,不太可能会有变数,毕竟学者时常和出版社打交道,不出意外不会落谁的脸。
如释重负的黄昏。
喜悦之情在宁簌的体内徜徉,夕阳的余光照在花草树木上,闪烁着无忧无虑的橘色光芒,像是一场令人陶醉的舞会前奏。
宁簌从高大巍峨的建筑物中出来,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公园的小道。她的欣喜一直在膨胀,越来越清晰。过往有什么好消息只能给好友分享,但是在这一刹那,她的脑海被殷楚玉的身影充盈,仿佛两个人灵魂要彻底融为一体。
在那种欣悦和冲动主导下,宁簌给殷楚玉拨了个电话。嘟嘟的忙音没有持续太久,在几个呼吸间,殷楚玉动听的声音便隔着千里传入她的耳中。
殷楚玉问:“怎么了?簌簌?”
“我忙完了。”宁簌一扬眉,想要大笑。她的唇角已经扬起,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要整个人沸腾起来。她忽视了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仿若一股轻盈的风,一直到了湖畔的长凳边才停下。
她的心跳强劲有力,仿佛战场上隆隆的鼓点。
越是这种连喘息都变得急促的关头,她就越想要跟殷楚玉说话。
她的思绪跟语调一样无常,腾跃闪烁。她看到了河对面的高塔、看到了博物馆颇具艺术性的流畅线条,她看到垂落在水中的柳枝、看到了逡巡不定的游鱼,一切的一切在她的眼前徜徉,汇聚成了快活的语调,传达到殷楚玉的耳中。
她说话几乎没有停顿。
殷楚玉没有插话的间隙,也没有打断宁簌的打算,只是很安静地听着,柔软的目光如盈盈的水,偶尔越过车窗打量着黄昏中的邻市。
结束侃侃话语的是宁簌的笑声,她放声大笑,放浪不羁而又忘乎所以。
种种风光、种种喜悦的事将她的情绪推到了真正的巅峰。
在止住笑后,她垂着眼睫,问电话那头的殷楚玉:“楚玉,我说了那么多,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我知道的,簌簌。”殷楚玉被宁簌的笑声感染,她的心仿佛也在那放肆的、生机勃勃的笑中融化了,一种快乐油然而生。
“那你说呢?”宁簌眼里带着笑意,刻意压低的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热烈。
殷楚玉的声音温柔而又笃定:“你想见我。”
宁簌深吸一口气:“是。”
牡丹、芍药、鸢尾、紫罗兰,她路过一丛丛盛放的花,她抚摸着风,她看到人世间的充盈——而这一切,又都是殷楚玉。
“我不是要你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想你。”
殷楚玉唇角勾起笑容,她道:“可如果能让你得偿所愿,那将是我的荣幸。”
悠长的汽笛声终于冲破那道障碍,摇摇晃晃地撞入两人世界中。
宁簌呼吸一滞,手指骤然间紧缩。那曾经搅动她心绪的猜测再度浮现,她已经难以镇定地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霍然站起身,声音因急切而变调:“你在哪里?”
殷楚玉:“我在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