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断崖围绕着一层淡淡的云雾, 崖底灵气充沛,丛林中生长着众多珍奇灵草,位于林中最中心有一棵十人合抱般巨大的通天古树。
而在此时, 古树周围原本安静飘逸的灵气突然翻涌起来,漩涡般卷起枯枝败叶,惊起一滩飞鸟。
古树不断散发着金光,位于古树最中央的空气扭曲起来,随着灵气的不断翻涌, 硕大的古树从中间顿时被一分为二,露出内里静静躺着的女人。
女人稳稳沉睡着,精致的脸庞宛若轻憩的仙子, 一身湛色羽衣勾勒出她瘦削的身子, 不多时, 沉睡中的女人猛地皱眉睁眼, 而后弓身吐出一口深血。
宋望潇只觉得自己的神识好似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日复一日地沉寂在黑暗里,惶惶不得度日, 全身没有任何力气,她眼前所见之物皆是一团恍惚。
胸口被一剑穿心的痛感似乎还在,带着丝丝淬骨的疼痛随着呼吸深入五脏六腑,内丹碎开时的疼痛让她灵魂都疼到发颤,她头皮发麻颤抖着手紧握着胸口, 触摸时却没有感到任何血色湿润,那处并没有什么伤口。
不知道这是何处,但周围充沛的灵息和蝉鸣可以推测出, 此处绝对不是仙魔战场。
仙魔战场。
宋望潇眼眸一沉,那些痛苦的记忆潮水般朝她涌来, 好像脖颈被紧紧扼住,她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咳嗽,随着她的动作又吐出几口深红发黑的浓血。
为了天下苍生,毫不留情地将剑刺入她的心间,只有她以为自己真正找到了爱她的人还傻傻欢喜着,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好傻。
她从来便没有得到过爱,所有遇到江辞霜后,就将自己为数不多对于世界的赤忱和爱都给了她,然后被那人毫不在意的舍弃。
江辞霜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什么受伤上药,护她一生,都是假的。
宋望潇越想心越发地疼痛,好似心脏被剜开的大口子从没有没有愈合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向她展示着自己深深爱过的结局。
被那人利用,内丹尽碎,不得善终。
她的情与爱皆成了笑话。
宋望潇紧紧攥着胸前的布料,额前渗出冷汗,浑身的痛楚让她禁不住发抖。
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嘛,她失焦的双瞳淡淡盯着,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许久,直至能看清一点视野,她强撑着从地面站起身来观察着四周。
身后分开的古树早就合了起来,她踉踉跄跄走过去,也只能摸到古树粗糙的树皮,并未有任何裂开,和平常的树木并没有什么两样。
应当是那个人施下的术法。
宋望潇扶着古树休息了会,她的身体异常虚弱,走几步便大汗淋漓,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她探向自己的灵海,发现一颗被淡淡的金色灵息包裹的,颜色接近于透明的内丹。
她索性靠着大树蹲坐下来,双手结印想仔细探究自己灵海的那些灵气,不曾想她刚驱动意识,下一瞬浑身灵脉不受控制地疼痛起来,灵海本就淡薄的灵气紧紧裹住内丹,不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宋望潇没忍住又喷出口血,本就虚弱的身子再也维持不住靠在大树边疼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宋望潇睁眼看着面前枝叶繁茂的大树缓缓思索着。
“这里是何处?”宋望潇艰难地开口,声音无比沙哑,好像灌了风沙的破风箱在运转。
回应她的只有林中枝叶哗哗声,还有不远处小动物对她这个人类的好奇的窸窣声。
宋望潇蹙眉,缓缓阖眼,再睁眼时眸中满是疑惑和震惊。
她的灵海感受不到任何关于那道声音的痕迹,以往即使那道声音不做回答,她也会感受到它一直存在于她的灵识之中,而现在,她的灵海除却那颗淡到快要消失的内丹和紧紧包裹着它的神息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它去哪了?
宋望潇撑着树坐起身,感受着灵海那几缕淡金的神息,它的神息还留她的体内保护着脆弱的内丹,可是它却不见了。
不应当,这是它的三息神魂,失去自己的神魂对它来说无异于自降修为,而且这神魂是同她的内丹紧紧连接着,或许宋望潇自己都没有办法将两者分开,它没理由不和宋望潇一同出现在这。
除非,是中途出了什么事。
宋望潇脑袋昏昏沉沉,身体虚弱无比,她不得不先停下思考,转而观察这座山林。
这座山林是在一处断崖之下,崖底灵气无比充沛,连着草木和动物都无比有灵性,宋望潇走在路上腿脚发软脚步虚浮险些摔倒,都是被一些半人高的草用它们长长的叶子托起。
宋望潇觉得,自己应当去山崖最高处,方可得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连走路都是被小草托着走的,不过幸好崖底有一些果子可以让她暂时充充饥,不会被饿死。
走了半天,她还是没有看到山林的尽头,但身子却已经无法维持她接着走下去,她只得坐下休息一段时间。
宋望潇知晓目前自己的状态不对,全身好似只被一股气息牵着,动作和意识无法协同,她甚至都无法用自己的意识牵动着四肢避开石块。
她觉得应当是重生的副作用,毕竟当时她整个人可是被江辞霜一剑穿了心,内丹也被她碾碎了,现在却还能听到心脏在跳动,这种只是不能协调身体的副作用对她而言便不值一提了。
山林中不时有小动物从眼前路过,还有一些站在她的面前用小眼睛好奇看着她,宋望潇无法动用灵力,便由着它看,只是觉得有些可爱。
“阴筱你看这……”宋望潇微微弯起的嘴角沉下,浑身就像是冻住了般,周身的灵气也好似卷上了忧愁般流动缓慢。
宋望潇垂下眸子,没有再去看它的心情,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在心头再次翻涌起来,记忆和情绪可以变化,可是一直以来的下意识习惯却不曾改变。
宋望潇不得不承认,来到这个世界,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江辞霜,也是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欺骗了她。
真好笑啊宋望潇,人家只把你当利用工具,你倒好,都死了还有着对人家的习惯。
她自嘲地笑了笑,垂在一旁的双拳紧紧攥起,可终究是无法抵挡心口的酸涩和恨意。
她起身不让自己在陷入悲伤的情绪之中。
这么伤春悲秋念念不忘,那九天之上的情怀仙尊要是知道她如此,指不定会对她不值一提的感情嘲笑呢。
宋望潇起身离开,又抓了几把野果放在袖口,以防中途体力不支昏迷。
她又走了几段路,突然看到前方的林中飞鸟惊飞,而后听到猛兽的喊叫声。
宋望潇蹙眉,暗道不妙,于是便就要转身离开这里,只是她低估了这林中凶兽的能力。
只是眨眼间,她的眼前就出现一头巨大的黑毛巨兽,浑身□□,它惨叫着朝宋望潇这边奔来,宋望潇立马驱动仅存的灵力让自己远离这凶兽,只是刚一站定灵脉承受不住快要断裂的疼痛便齐齐向她涌来,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阁主!那凶兽朝西去了!”一道女声从不远处的山林传出,而后是一道速度极快的人影闪至凶兽面前同凶□□战,电光火石间“砰”一声,巨兽被巨浪掀飞,而后甩至宋望潇身旁。
宋望潇笑着伸手挡住纷飞的石子,再抬眼时看到两双闪着绿光的巨大的眼睛。
宋望潇:“!”
那凶兽似乎被激怒,大叫着朝着离它最近的宋望潇奔来,宋望潇只得被迫同它交战,但她刚刚苏醒本就灵气单薄的身子怎么可能挡住一头堪比金丹期的凶兽,每一次交战她都感受到全身的脉络在爆裂的边缘。
“道友接着!”右边一道女声响起,而后有什么朝她飞来,宋望潇抬手接住一柄利剑,同那凶□□锋。
又有两人前来。
凶兽看到有三个人紧紧围着它,心知无法逃脱,便将目光盯在了实力最虚弱的宋望潇身上,目光阴狠,而后大喊着,趁众人未反应之际,用出全身的力气朝她奔来。
宋望潇见状,只得用剑防挡,凶兽的利爪紧紧撞在剑上,带出的震荡连带着宋望潇的灵脉都被震住,她紧紧攥着剑柄,驱动全身的灵息祭入剑锋,耳边渗出鲜血,而后巨大的爆破声响起。
她整个人被气浪掀飞直直撞到一棵树,肝肠寸断的痛感让她浑身无力地靠着树坐着,浑身的脉络像被撕裂般,灵海内仅存的灵息紧紧包裹着差一点就要再次破碎的内丹。
耳边似乎响起剑同利爪碰撞的声音,但都不重要了,宋望潇只觉得自己好可笑,好不容易复生,这下又要死了。
“多谢道友!”又是那道女声,宋望潇手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人攥住,紧接着那一道平和的声线陡然发生变化。
“不好,你的身子……”宋望潇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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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魔宫,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上此刻翻涌着浓厚的乌云,昏暗的空中不时伴随着几声雷鸣,给人极其压抑之感。
宫殿大门的侍卫却好似对这一环境早已见怪不怪,板正站着眼睛一眨不眨。
殿内站着的几人却不像侍卫这般平静,一个个在大殿内不住踱步。
“魔主今日可又去移生殿了?”
“那可当然,这么多年你可曾看到魔主去过其他地方?”
“移生殿内不就一具死了多年的尸体吗,魔主整日在那处做什么?”
“你小声点,竟敢议论这个,被魔主听到你就完了!魔主来了!”
随着众人窸窣聊天声的停止,自不远处缓缓出现一抹玄色人影,三千青丝挽起随意散落身后,腰身板正徐徐而来,玄色羽衣用金线绣着华美的螺纹,浑身飘荡着淡淡的黑气,精致面容;露着不正常的苍白。
“魔主。”众人齐齐行礼。
被众人唤作魔主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目光淡淡扫过跪着的众人,最终落在了那个略显年轻的男人身上。
那人自然就是刚才交谈移生殿内的人,此刻他低着头总觉得有什么威压压着自己喘不过来气,哆嗦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无欲无喜无悲的眸子,好似漩涡般令他无法动弹,浑身的血液在此刻被冻住。
不过一息,他感受到自己的咽喉好像被什么紧紧扼住,而后浑身的魔气向流水般朝外流去,顿时无力瘫软在地上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脖颈和脸颊红涨,目呲欲裂,腿脚下意识蹬起挣扎,在寂静的殿内发出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响。
女人微微蹙眉,漆黑的眸子露出不满。
下一瞬魔宫宫殿打开,地上不断挣扎的男人像被扔垃圾一般扔出了宫殿门外,“砰”地滚落在地上,大殿内跪着的人齐齐一颤。
“太吵了,会把阿潇吵醒的。”她只喃喃道,冰冷的眼瞳没有一丝情绪。
殿中众人皆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在这时再犯了这位魔主的气,然后成为第二个被扔出殿外的人。
颜凝秋颤抖着微微抬起眸,余光瞥向远处未关上的移生殿大门,似乎还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
传闻,魔主自斩杀上任魔主时,这具仙族尸首便就在魔主的身边,后被魔主带到了移生殿,此后便一直待在那里。
迄今为止,已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