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制的玉瓶子外表小巧圆润, 被江辞霜放在红棕木桌上反射着淡淡的光。
众人看着桌上的一瓶,不敢伸手去拿。
“这……瓶子里真的是解药吗?”一个修士有些不放心地惴惴开口。
江辞霜抬眸看他,一双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 比寒冬更令人心底发寒,殿内顿时又冷下来。
“既然不放心于我,那别吃了。”江辞霜开口,伸手想要将玉瓶拿走。
“魔主且慢,并未不相信。”稽思云向前一步在江辞霜面前拿过玉瓶, 秉持着大师姐的担当打开玉瓶将一颗丹药吞了进去。
江辞霜瞥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看向侧殿,全然不将几人放在心上。
殿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半晌稽思云发觉自己并未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而且身上汩汩流血的伤口隐隐有愈合的迹像, 便兴奋将丹药倒了出来, 一旁的男修早就等不及了,当即从稽思云手上夺过丹药一把吞下。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有变异的迹像,不管这丹药有没有毒他都得吃。
几人见二人皆没什么反应, 也放下心来将丹药吞下。
宋望潇隐在几人中也拿着一颗丹药,丹药通体发黑,散发着一阵香气,她张口将丹药吃了下去,入口还算可以, 没有很苦。
她公正评价的想着。
这边稽思云几人将丹药吞下对着江辞霜作揖:“多谢魔主给予解药,仙族定会牢记这份恩情。”
江辞霜本正看着偏殿,闻言偏头看向几人, 开口道:“既已来同魔族交好,魔族便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这几日便住在魔宫,等伤养好再做打算。”她起身拂袖,没有给众人一分视线,转而消失在殿内,与此同时殿门自动打开,几个仆从走进来同众人施礼,小声道。
“各位请跟我们走。”
宋望潇抬脚跟着她们离开,临走之前微微偏头看向侧殿,若有所思。
仆从将几人的房间安排好,还未说话便直接化作几缕烟雾消散,众人这才发觉这仆从也不是真人,当即觉得这魔宫真的是四处透着奇怪。
稽思云几人向两人道别,花归尘也离自己的院子较远,宋望潇回到房间看向房间四周的摆设,暗暗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方才在殿中江辞霜的种种表现说明的确是没有认出来她,或者是不记得她,宋望潇有些轻松地想。
不过一个人人称赞高高在上的仙尊,为什么会在仙魔之战之后堕魔了呢,宋望潇还是有些奇怪,同时生起的还有几分隐隐复杂的情绪。
她摇摇头将那些不该出现的情绪甩掉,而后想起今天在魔宫看到的那些诡异的复杂的花纹,她总觉得那是某种仪式,却无从查询。
她想起自己之前在巫千山的密室里看到的那块玉石,想着如果巫千山是魔族的奸细,那么在他密室里找到的玉石是否也是魔族的东西,那东西有什么用处,同她体内的魔气是否有关?
宋望潇想得脑子都大了,她索性起身打开房门准备四处走走,趁现在谁也认不出她探查东西对她来说较为简单,后面几天她要想办法离开魔宫,就无法这么探查下去。
宋望潇先在房间里留下指引的法术,防止自己在宫中迷路,而后离开此处。
魔宫内的墙壁上到处都是诡谲的花纹,里面仿佛流动着什么粘稠的深红色液体,隐隐发着妖冶的光,令人多看一眼都意识模糊,仿佛神识都被吸入了幻觉之中。
宋望潇闭眼不去看那纹路,而后捡了根树枝轻轻碰了碰花纹,诡谲花纹里流动的液体遇到阻碍缓缓停下,待她拿开树枝就重新流动起来,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
应当是什么守护魔宫术法的咒语,她这样想着。
魔宫很大,几乎看不见尽头,诡异的是路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有也是几个行色匆匆的魔宫在路上走着,不管跑多快脚步都是无声,就好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她看着那些魔修的背影隐隐蹙眉。
她来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角落,下意识看向那阁楼的牌匾,却意外的没有看到任何有关牌匾的存在,心生疑惑,于是抬脚准备踏入。
就在此刻远处的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咻”的声音,宋望潇耳尖微动,眼疾手快朝后一退,下一息一枝箭准确地狠狠钉在了她方才站着的地面。
“何人竟擅闯魔族禁地?”远处传来一道女声,宋望潇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着盔甲的女人朝她拉弓,眸色凛冽。
宋望潇翻身避开她的攻击:“阁下,我不知这是魔族境地,无意闯入。”
女人放下弓箭,在空中自上而下审视着她,许是看她身子虚弱得实在是不像会做出闯入禁地的人,从空中飞下站至她面前。
“你是谁,我从未在宫中见过你?”
“吾是仙界派来同魔族的宗门弟子,受暮苍宗宗主的命令前来同魔族交好。”宋望潇借用稽思云的话回答道。
“如此。”女人看着她缓缓点头,并未生疑,“怪不得灵力如此虚弱,原来只是个弟子。”
宋望潇:“……”
宋望潇作揖:“闯入禁地是我莽撞,愿阁下息怒。”
颜凝秋摆摆手:“无妨,只是此地是历任魔主的牌位祭奠之处,阁内满是历任魔主还未消散的残暴魔气,方才不让你进是你身上的灵气会被阁内的魔气发现并且吞噬,你进去就会被撕成碎块,尸骨无存。”
宋望潇闻言瞳孔微瞠,深吸一口气,而后看向面前的阁楼,面色灰白。
颜凝秋见她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忍不住告诫她:“这宫内禁忌颇多,想要保住命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宋望潇慌忙弯腰作揖:“多谢阁下,阁下可否告知宫内还有什么禁地,我怕不小心误闯扰了清净。”
她一副胆小认怂的样子令颜凝秋好笑,当即道:“此处,还有魔宫西边的困兽阁,以及南边的凛息坊,对了,还有正殿旁的侧殿移生殿,这几处都不要去,你应知晓无论仙族魔族都有自己的禁忌。记得告诉随你一同来的那些仙族人,不要有任何好奇的心思,一旦进入,后果可不是你们的仙族使者身份能保得下的。”
她露出个威胁的笑,而后转身离开,身上笨重的盔甲发出阵阵咔哒声在寂静的环境中让人不寒而栗。
宋望潇低着头作揖的姿势未变,眼眸渐深,哪还有刚才未经人事的胆怯。
待盔甲声消失,她抬眸看向面前的阁楼,楼前的空地积了厚厚一层灰,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历代魔主灵位祭奠的地方,为什么位置这么偏僻,门前连个看守的士兵都没有,甚至阁楼上都未有牌匾,任谁都看不出此处居然是如此尊贵之地,这些魔族未免有些太不重视。
还有刚才那个女人所说的禁地,除却魔宫四周的那几处地方,最让她印象深刻的还有正殿旁的移生殿,她记得,江辞霜就是从移生殿里走出来的。
那处,有什么呢。
她再次看了看面前的阁楼,而后抬脚离开了此处。
回到房间,却见花归尘早就站在了院中,看到宋望潇回来,花归尘的眸子猛地亮了亮,慌忙跑到她的面前。
“你可还好?”她焦急道。
“我无事,发生什么事了?”宋望潇问道。
花归尘并未在她身上发现什么伤痕,这才松了口气:“没什么,方才我来找你,你没有在这,我以为……”她叹了口气。
“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她太怕江辞霜会看破宋望潇的伪装认出她,因为这个她已经传音好几次给行听询问丹药的药效。
宋望潇知道她未开口的后半句是什么,也知道她的担忧,点头道:“没错,药效只有七天,七天之内我们肯定要离开这里。”
她不想见到江辞霜,在江辞霜的魔界之内让她非常不舒服,一想到和利用自己欺骗自己的人待在一处,她就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
但在此之前,她还想探查明白自己的疑惑。
二人约定好要在第五天离开魔宫。
随后的几天,宋望潇不断在魔宫四处游走,基本明白了整座魔宫的大致格局,魔宫非常大,但是人数可能不过百人,而且大多数都是一些仆从。
宋望潇询问了几个仆从,大致得到了江辞霜每天的行动轨迹。
江辞霜每天都在正殿,休息也在殿内,她在殿内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只有在每日下午才短暂离开宫殿半个时辰。
宋望潇这几日都没见到她,她应当就是在殿内,宋望潇想到自己体内的魔息,想到那块石头,愈发对那偏殿感到好奇,可随之而来的理性让她将这份好奇深深埋藏下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这样想。
在第四天的下午,江辞霜按例离开了正殿,宋望潇兜兜转转不自觉来到了正殿,她盯着殿门看了几分,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角落进了正殿,穿着极像是那些仙门之人。
原来不止她,那些仙族人也在暗地调查。
宋望潇眉间一跳,还未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到殿内突然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而门前看守的士兵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直直站着,没有一丝反应。
宋望潇皱了皱眉,翻身避开守卫从侧边进了宫殿。
殿内依旧是一片死寂和寒冷,不同的是前方桌下的玉石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玉佩。
宋望潇第一眼就看到了侧殿的移生殿门被打开,露出里面飘着薄薄寒气的雾霭,当即蹙眉抬脚走了进去。
相比正殿,移生殿内更加寒冷,仿佛进入了极寒之地,宋望潇一眼就看到了地面上倒着的人,翻过来他的身子一看,果真是同稽思云一起的那个男修,宋望潇记得他叫温丑。
男人没死,只是晕倒了,宋望潇便不再管他起身看向四周。
殿内寒冷干燥却并无魔气,只不过几秒,她的眉间皆结了层厚厚的霜雪,她哈了口气抬脚观察四周,目光一瞬间看到了殿内最中央的一个琉璃冰床。
冰床近乎透明,摇曳的烛火映在上面发着透亮的光,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身着云水衣裳,一动不动宛若熟睡。
寒冷的雾气让宋望潇看不起她的面容,她抬脚走近了一些,那股寒冷的气息便更甚,她愈发觉得那冷气是从这冰床蔓延而出的。
直至床前,宋望潇终于看清了女人的面容。
白皙无暇的面容,红润双唇,三千青丝皆散于身下,恬静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苏醒了般。
这分明是她自己的脸。
宋望潇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寒风冻住,她双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冰床上的女人,巨大的冲击令她无法思考,她捂住双唇,弯腰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眼睛却还死死盯着床上熟睡的女人。
怎么会是她自己?
她的身体不是早就已经死在百年前,化作一堆齑粉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
宋望潇浑身忍不住地发颤,身子不受控制地后退,脚步匆匆,无意间碰到了一旁的桌子,烛台轻倒,蜡烛滚落地面,宋望潇下意识回头看去。
红色的蜡烛缓缓滚动,在寂静的殿内发出窸窣,直至声音突兀停止,她抬眸,对上了一双猩红湿润的眸子。
女人身着玄衣,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处,清冷的眉眼痴痴地望着面前的宋望潇,苍白的双唇翕动。
“阿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