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妗再度被人群淹没, 嬉笑着与众人喝酒作乐,觥筹交错间,她抬眸看去, 青衣女子步履阑珊,在跨出门槛没入黑暗前一刻直直倒了下去。
几乎下意识的,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就欲往外冲去。
惊叫声一片,就连肖桂安也被惊了一下, 她顺着少女的呆愣的目光看去, 却只看见了一片黑暗。
“阿笙。”
呼唤声叫醒了季容妗, 她回过神看着一头雾水的众人,打了个哈哈,苦笑道:“诸位莫要再灌我酒了,方才在下眼前都出现幻觉了, 不能再喝了。”
众人一听, 顿时明白过来她方才的动作, 自然也不好再劝酒, 便放下酒碗开始打探她与肖桂安之间的事。
一时之间,气氛再度恢复热闹。
肖桂安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苦哈哈向她求救的少女, 意味不明地收回了看向门外的视线,抿唇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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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的订亲宴终于在送走最后一人时结束,喧嚣散去, 偌大的将军府终于安静下来。
季容妗长舒一口气, 看向站在身后门边的女人,道:“肖姐姐,走吧, 我们回去吧, 夜里冷。”
“好。”
两人静默地往庭院内走, 不出片刻,便到了分别的岔口,季容妗停下脚步与她告别:“那我先回去了,肖姐姐。”
“嗯。”肖桂安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在她转身之际忽然道:“方才你忽然冲出去是因为公主吗?”
季容妗脚下步子一顿,便听肖桂安继续道:“公主送来的贺礼我已经叫人送到你房间了。”
“肖姐姐,你……”
季容妗转头想说些什么,然而女人却弯了弯唇,道:“不早了,季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完,也不给她反应时间,利落地转身。
季容妗愣在原地,看着女人没走两步忽然转过身,眼神飘忽不定,握拳在嘴角咳了咳,小声问:“我今天好看吗?”
“嗯……啊?”季容妗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好看。”
说完才像反应过来什么,看着女人一副要冒烟的样子,笑了笑,竖起大拇指夸赞:“好看!”
“嗯,我知道了。”肖桂安再度咳了咳,转身道:“晚上冷,早些回去吧。”
说完,脚步匆匆,竟莫名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季容妗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沉郁的夜色下,月光潺潺如溪。
季容妗刚走进院落,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容妗目光微移往身边的树上瞥去。
穿着黑衣的女子面容冷怒,瞧见她后,便从树上一跃而下,带起的余波吹乱季容妗的衣角,她站在自己面前,道:“好久不见,季大人。”
短暂的怔愣后,季容妗抿了抿唇:“影二。”
“嗤,原来季大人还记得我,真是让我惊讶,我还以为你会装作连我也不认识了呢。”
季容妗表情淡了些:“你来做什么?如果是公主叫你来的,那请你回去吧。”
“咚”
利刃击中树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季容妗只觉眼前一花,后背一痛,再睁开眼时便看见脖颈间横着一柄寒光烁烁的长剑。
冰冷的锐意从刀尖传到她的皮肤,季容妗抬眸对上那双满含愤怒的眸子:“她叫你来杀我的?”
“你以为我不想?”影二冰冷的吐息落在她脸上,只一瞬,又将剑收了回去,她背过身,背影冷硬:“既然你已经决定和别人在一起了,就请你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公主眼前。”
季容妗轻嗤了一声:“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主动找过她,一直是她在试图唤醒我的记忆,干扰我的生活,如果不是她,我现在还想不起来从前那些事,说不定过得比现在更加开心。”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柄长剑再度指向了她:“你不要觉得公主亏欠你什么,她不欠你任何东西,就连三年前你在战场丢的那条命,她也已经还你了。”
“什么意思?”
影二盯她半晌,瞧她垂在身侧握紧的手,轻嗤了一声:“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虽说给你办过了葬礼,但这三年里,公主从来未曾放弃过寻找你的行踪,两年前,楚国余孽以有你的消息为诱饵,让公主孤身一人前去……”
季容妗眸光微闪:“这么明显的计谋,别告诉我她真的蠢到孤身一人去了。”
剑尖猛然刺进她的肩膀,影二冷声道:“你觉得公主不知道?”
清冷的月色照在影二满是愤怒的脸上,季容妗闷哼一声,听她说道:“公主知道,但她还是去了,为什么去,为了得到你的消息找到你,哪怕你只剩尸骨,哪怕你变成现在这副狼心狗肺的样子,所她明知道这消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还是去了。”
影二拔出剑,看她肩膀处的伤口濡湿外衫,道:“与楚国那战,你看到的只是死去的八万士兵,但公主若是不那么做,死去的只会是千千万万的大乾子民。”
长剑入鞘发出清脆的声响,影二后退了一步:“你与他们共同作战,看见昔日的战友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对公主心有怨恨可以理解。公主的确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士兵……”
“但她从未对不起你。”
伤口传来的痛意让季容妗保持着清醒,却又在听见影二的话后,低低地喘起气来。
她从未对不起自己?真是可笑。
脚步声在耳畔逐渐远离,影二的轻呼声在空中缓缓响起,她说:“公主那年,也万箭穿身差点死掉。”
月色惨白,落在地上掉进水中。
季容妗的面色比月光还要白上几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处理的伤口,只觉脑袋里一直有道声音嗡嗡地叫着,让她思绪无法集中。
影二的话一直回响在她耳边,让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女人。
万剑穿身,差点死掉。
与她当年一样,这算是什么,一报还一报吗?
季容妗自嘲地笑了一声,目光微转,落在桌旁那个盒子上,这是今日沈竹绾送她们的贺礼。
没做犹豫,她将礼盒拿到面前拆开。
精致的盒盖缓缓移开,一张滑稽的猪脸面具静静地躺在盒子中。
面具是干净的,只是表面不知磕碰到哪了,掉了许些漆,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像是一只花脸猪,滑稽又可笑。
看着这张面具,季容妗便想起那夜女人拼命将它找回来的模样,浑身湿透颤抖不已,明明受了伤,却始终不肯放手。
而今,她将它还给了自己,连带着将那些过往的记忆,情意全数还给了自己。
她终于顺从自己的选择。
她真的决定要放下了。
季容妗明明该笑的,这分明是她一直来想要的结果,可当这一刻真的来到时,她却将那面具捧在两手之中哽咽出声。
她的脸缓缓靠近面具,最终与它贴合,在这一刻,她仿佛透过面具与女人残留的气息相接。
而女人弯弯唇角,对她说:“恭喜二位订亲。”
泪珠大颗砸落在桌面,季容妗泣不成声。
终于,还是没人需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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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
圆月当空,皎洁的月光落在皇宫宫殿檐角上,照出清晰可见的纹路。
空旷的祭祀场前,神秘繁复的旗帜团团将季容妗围绕在内,她身上穿着绘有符文的衣袍,正满脸肃重地看着对面的人。
“准备好了吗?”谢林鸢满脸严肃。
季容妗点头:“准备好了,船长。”
谢林鸢:“……?”
季容妗对她眨了眨眼:“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你了,难免有点伤心,所以开个玩笑调节调节气氛。”
谢林鸢好笑地看着她:“看你这样子,是真的都放下了?”
季容妗不置可否摊摊手,没有说话。
谢林鸢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从怀中拿出早便准备好的药递给她:“吃了,一会过程中可能会有排异反应,吃了会安全点。”
季容妗没有丝毫怀疑,接过药瓶打开,将里边的药丸扔到口中咽下:“好了,可以了吗?”
谢林鸢看着她果断的动作,挑眉:“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是毒药?”
季容妗笑了笑,问她:“会是毒药吗?”
她那模样,分明不觉得有毒。
谢林鸢眸中闪过一缕诡异的光,弯唇道:“当然不是。”
“那就开始吧。”
谢林鸢点了点头,两手飞快结印,猛然道:“闭眼!”
季容妗心下一紧,立马闭上眼。
不多时,原本安静的夜不知突然起了狂风,从四面八方对着她吹来,与此同时,还有诡异的“库库”声响起,季容妗发梢凌乱,衣裳被吹得猎猎作响,她感到自己意识尚且清醒,可对身体的控制却逐渐减弱。
原来,电视里那些是真的。
不远处,谢林鸢身后缓缓走出一人,女人走到她身边,轻声说着:“她来了,已经开始闯皇宫了。”
“好。”谢林鸢弯唇懒散道:“让侍卫们拦着些。”
洛愈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你可真坏,分明是你引诱人家来的,现在又叫人拦着,她现在,可还受着伤呢。”
谢林鸢耸了耸肩,弯唇无声笑着:“那不是更好吗?”
半个时辰前,北烨山庄。
沈竹绾刚刚醒来没多久,便瞧见屋内坐了一个人,那人十分眼熟,正是女皇国国师,谢林鸢。
瞧见她醒了,谢林鸢便放下了支着下巴的手,看她:“公主终于醒了,也不枉费我特地叫了御医来。”
沈竹绾便明白过来,道谢:“多谢国师。”
谢林鸢摆了摆手,屏退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与公主说。”
沈竹绾掀眸看她:“国师请讲。”
“公主这么聪明,应该早便看出小季的异样了吧?”她盯着女人的脸,见她面无波澜,便轻笑道:“也罢,那我便告诉公主了。”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换句话说,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而今天,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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