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螺丝，卸下顶盖，在潮月鸣一步步的拆解之下，锈迹斑斑的斯图加特Contax lla相机很快变成了一堆零件。

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检查起来，成濑趴在柜台外面，也一声不吭地盯着。

又过了几分钟，潮月鸣放下手里已经完全生锈的蜗轮蜗杆，开口道：

“德国战后生产的机子，已经有六七十年了，机身严重老化，内部需要更换的零件实在太多，我这里修不了。”

成濑本来就没抱多少希望，直接在心底为这台机子宣判了死刑，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别的地方能修吗？”

潮月鸣点了下头，“长野那边有一家……”

“——等一下，哪个长野？长野县？”

“嗯。”

“……只有那里能修吗？”

“只有那里能修这种古老的型号。”他继续说道，“不过维修成本很高。想要彻底修复，花费完全可以买一台不错的新相机了……如果只是需要一台相机的话。”

成濑作出总结：“意思就是不如不修。”

潮月鸣点了下头。

专业人士已经给出意见，他拿出手机，将这个消息告知相机的主人土井。

对方也很快发来回复。

嗡嗡——

土井：不修了。

土井：能卖多少钱？

成濑看向柜台里的中古店主，他已经重新开始组装相机了，“那这台机子，潮月先生有收下来的打算吗？”

潮月鸣想了一下，点了下头，“可以收。”

“什么价格？”

“两万日元。”

“最多只能开到两万日元吗？”

潮月鸣给出的价格比成濑预想的低了不少——当然，他并不懂行，这只是他直觉中的价格。

“这台机子已经完全报废，维修的成本我也告诉你了，价值只有这么多。两万日元，我可以留下来收藏，高过这个价格就不划算了。”他停顿了一下，“可以买到品相更好的。”

成濑点头表示了解，随即将他的意思转达给土井。

土井果然也有些失望，又试探着询问了一下，他的交易对象是谁，能否由自己直接跟他谈谈。

成濑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也没隐瞒，将潮月中古店的地址给了他。

发现就在中央车站附近后，土井表示自己马上过来。

“先组装起来吧。”他对望来的潮月鸣摇了下头，“相机的主人打算亲自过来谈谈价格。”

“不相信松吗？别人来谈的话，最多只能给到一万五。”潮月鸣说道。

成濑笑了笑，“又不是朋友，哪能这么容易就相信我。”

潮月鸣没说什么，而是朝货架那边望了一眼。

他的朋友在那边。

而泷川光独自转了半天，也在此时探出头来，“春海，这家店里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成濑应了一声，起身过去。

从年前到现在，他也很久没过来了，货架上又多了些他没见过的东西，估计都是潮月鸣在年底搜罗的。

“相机怎么样了？”泷川光问道。

成濑摇摇头，“修不了。”

两人在货架间转着，稍微稀奇点的东西，泷川光基本都已经看过一遍，不过还是跟着他。

“那不修了？”

“嗯。相机的主人打算把它卖给潮月先生，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

说着，成濑停下脚步，小心地拿起手边的一个机械闹钟，仔细观察起来。

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他举起闹钟，底座有一串看不懂的俄文。

他又看了眼底下贴着的标签。

“居然是前苏联生产的……”

“哇，那得有好几百年了吧？”

“……不，倒也没那么久。”

放下机械闹钟，成濑继续往前逛，泷川光也很快跟上。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今天没人找光出去玩吗？”

“嗯？”

“都这么久没见了。”

“噢，是我拒绝了。”

听明白他的意思，泷川光摇了摇头。

“今天……唔，突然没什么兴致，就没跟他们一起出去。而且还有阳子表白的事情……啊呀。”

“没事，我又不认识她。”

“那就好。”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总而言之，我刚才是打算直接回家的，这不是刚好遇见春海了嘛。”

他望着前面，“海星也没找你吗。”

“海星？她找了我，我说有事，然后她就先回家了。”

成濑点了下头，没有多说。

两人在货架间又转了一会儿，正主总算赶到这边了。

收到消息，成濑走出中古店，对不远处东张西望的土井招了招手。

“成濑同学。”

他走过来，又看了看旁边的店铺。

“这里居然有家中古店，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也太小了吧，真不起眼。”

真没品味。

成濑扭身走进店里，“我倒是觉得这种规模正好。”

两人来到柜台前，潮月鸣已经将相机重新组装了起来。

为彼此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成濑也没管两人接下来要如何讨价还价，回到货架间继续逛着。

泷川光似乎在发呆，等他走近了才察觉，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过来了？”

“嗯，在跟潮月先生聊着呢。”

“E班的学生，我说不定认识……”

她搭着他的肩，探头看了一眼，“啊，原来是土井。”

“你认识他啊。”成濑也不意外。

“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你说绕口令呢。”

“哈哈。”回到货架间，她又换了只胳膊搭上来。

又过了几分钟，土井走过来，“成濑同学……”

成濑以及搭在他肩上的泷川光都望了过来。

“……”

土井愣了一下。

“谈妥了吗。”成濑问道。

“啊……嗯。”

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土井回过神，跟泷川光打了声招呼，然后说道：“两万日元卖给潮月先生了。”

成濑点点头，没说什么。

土井很快离开，两人在店里又待了一会儿，泷川光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也没什么事，就等尚子放学过来找我。”

“那不如去咖啡厅等，那边有空调。”

“好啊。”

跟潮月鸣打了声招呼，成濑和泷川光离开了中古店。

“潮月先生怎么叫春海‘松’啊？”

“因为他只记得我是我妈的儿子。然后……”

来到羽海野咖啡厅，给尚子发了消息，成濑点了杯咖啡，又要了一小块蛋糕。

泷川光也是一样的搭配。

“去楼上吧。”

“嗯。”

两人上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唔——”

坐在温暖的咖啡厅里，她伸直胳膊和双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忽然往前一趴。

占据了大半张桌子，她发了会儿呆。

“春海……”

“嗯。”

“是不是春天快到了啊，感觉有些提不起劲呢。”

成濑看了她一眼，“单纯是因为开学了吧。”

“我对上学没那么抵触啦。”

“春天还有两三个月呢。”

泷川光叹了口气，继续趴在桌上，对着窗外，直到店员将两人的咖啡送上来。

“请慢用。”

“谢谢。”

成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

“提神的来了。”

“呜哇……好苦。”

泷川光放下咖啡，往里加了一勺糖，又看向他，“要吗？”

成濑摇头，“还有甜点呢。”

又等了一会儿，两人点的蛋糕也送了上来。

咖啡与甜点在唇齿间交替流过，泷川光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只是渐笑渐淡。

“今天开学了啊……”

成濑挖了勺蛋糕，“你果然还是不想上学。”

“没有啦。”

她笑了一下，又望向窗外。

“但是……已经到‘开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