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雪又落了,悄然无声地在窗外慢慢蕴积,就像某种情绪。
花溪已经沉沉睡去,井九躺在软椅上也已经睡着,雪姬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似乎这样才能让紧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一些。
雪姬的小圆手离开他的眉心,确认他的头痛暂时被压制住,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再次落在他的手腕上。
下一刻,她的小圆手握住那根青绳,试探着拉了拉。
就算是一颗小行星,这一下也应该被她直接扯成碎片,然而那根青绳……哎呀,还是拉不动呀。
雪姬的黑眼珠里闪过一抹恼意,哼了一声,抬起小圆手扒拉了一下头发,靠进井九怀里。
柔顺的头发自然散落在肩上,不知道发卡去了哪里。
雾山市最高级的住宅区里,这时候出现了一幕很诡异的画面。
一架看着便很高级的黑色钢琴在路上行走。
满天雪花慢慢飘着,钢琴的四周看不到任何人影,也没有吊绳,就像自己在动,真的很像某部电影里的船上。
没有人能看到,在钢琴的下方有只雪白色的甲虫。
它用两根甲肢把沉重的钢琴举在头顶,如繁星般的眼瞳里满是坚毅与无畏的情绪。
清晨时分,720那个家随着晨光一道醒来,花溪搓着肩膀走了出来,洗了个热水澡,开始做早餐。
早餐还是那样的简单,就是一大锅米粥加上昨天吃剩的糕点。
井九用了很短的时间吃完了粥,把碗变成剑身一样明亮无垢的存在,然后注意到窗边多了一架钢琴。
黑色钢琴真的很大,占据了客厅三分之一的面积。
晨光照着,微雪衬着,很是好看。
他有些不解地看了两眼,才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走到窗边,抬起右手放到琴键上,有些笨拙地向下按去。
伴着清亮而动人的琴声,他的唇角微微翘起,露出开心的笑容。
……
……
如果蝎尾星云的空间通道开启,速度最快的轻型飞船穿过通道,还需要四十几天时间才能抵达主星。
这时候主星上也有琴声响起,而且是在极高的天空里,穿过防护罩后向着远方而去,不知会落到多少人的耳中。
这是一座大气层基台,修建在距离地面约两万米的地方,与地面保持着同步运行。
主星的光照太过强烈,温度很高,需要防护罩的保护,人类才能得到适宜的生活,这座基台的高度与温度则更加完美。当然,能让这座基台的环境如此完美、类似最好的春天,还需要很多技术手段的保障。
更不要说这座基台还被改造成了山峰,无论怎么看都非常奢侈而不经济。
基台表面被改造成一座占地约三平方公里的峰顶,崖外便是天空,偶尔会有云层在脚下飘过。
峰顶树木茂盛,崖间怪石嶙峋,有座亭子在峰顶最高处,琴声也是起于此间。
站在亭子里,平视便能看到远方落下的太阳,转身便能看到无数颗星辰,那些闪闪发光的空间站不时飞过,隔的非常近。
这样的风景绝非在地面能够看到,与战舰里看到的那些风景也截然不同。
如此美景,自然只有星河联盟的大人物才有资格享用。
赵腊月站在崖边,看着远方的落日沉默不语。
崖边还有一棵大树,准确地说这个天空里的山峰就只有这一颗树,一只白猫趴在树枝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里很像云梦山里的那座石台,就是白早洞府外的那座石台,那个石台边也有棵大树,下方是无尽云海。
数百年来白早一直在蓬莱神岛的海外生活,不肯回云梦山,童颜便经常站在树下看着远方发呆。
赵腊月知道这些事情,自然是童颜对她说的,她还知道很多年前,谈真人与白渊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在那个石台上陪自己的女儿吃顿饭。现在白渊死了,谈真人在哪里呢?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自己的女儿,大概是不会想自己的妻子吧。
她收回视线,走回亭子里,示意不用弹琴了。
江与夏起身行礼,抱起那架古琴,放到远处的石头上,然后迎着钟李子与冉寒冬,随她们一道开始布菜。不多时,亭子里的石桌上便摆满了各星球的名贵佳肴,不一一细数,总之随便一碟菜应该便能换井九他们一万年的三餐。
赵腊月坐到桌边,接过湿毛巾擦了擦手,又接过筷子,便开始吃菜。
江与夏在旁边伺候着,钟李子走到树下去唤阿大,冉寒冬则是盯着赵腊月的脸,非常专注,真的像极了三名侍女,只不过职司不同,性情也明显不同。
赵腊月做了几百年的神末峰主兼青山宗太上掌门,很适应这种环境与氛围,但觉得没必要,让她们坐下一道吃。
她来到主星有段日子了,钟李子带着她去参观了不少名胜古迹,冉寒冬成了她的秘书,江与夏提前结束了祭司学院的学习来到了她的身边,冉家家主冉东楼也于前些天正式辞去了主星行政长官以及军部的职务。要知道他是星河联盟真正的强者,在朝天大陆也是通天境的大物,加上无数年来世家政治积累的力量,有资格在这场飞升者的盛宴里分到一些美味。
这件事震动了整个星河联盟,背后自然隐藏着很多政治方面的角力与争斗,真正的问题还是因为赵腊月的到来。
破茧者的秘密已经渐渐传开,冉东楼在辞职前与赵腊月见过一面,不知道赵腊月说了些什么,让他再次改变了选择,站到了赵腊月的身后,那么就只能退出政坛。
像冉东楼这样的大人物还有很多,就连陈崖现在都有些茫然。
少女祭司没有说话,青山祖师也没有说话,赵腊月来到主星后也什么都没有做,这个世界该怎么对待她?
不管那些飞升者怎么想,冉家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只能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比如这座高空里的崖台实际上是冉家的家族祭堂,现在成了她的行宫。
冉东楼知道那些秘密后,把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说与游戏又认真地研究了几遍,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在他看来只有这里与朝天大陆的仙家宗派有些相似。
联盟科学院的空间实验室在远方的天边掠过,带着夕阳的光线,拖出一道焰火。
片刻后又有一座空间站在不远处飞过,至于那些像火点般的卫星更是从来没有在画面里消失过。
冉寒冬担心赵腊月不喜欢这种热闹,问道:“要不要让军部把卫星运行轨道做一下调整?”
钟李子抱着阿大走回亭子里,等着赵腊月的决定。
那些卫星肯定都配备着激光武器,还有高精度的监控设备,如果军方想对赵腊月不利,确实比较麻烦。
赵腊月说道:“吃饭。”
她不在意这些事情,不是像井九那样无分寸的自信,而是她知道祖师爷的想法。
冉寒冬忽然说道:“你和他不一样。”
这里说的自然是她的前任服务对象井九。
“我和他有很多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赵腊月放下筷子喝了一杯酒,不需要回忆,直接说道:“当年他带着我游历大陆,我和他吵了很多次架……当然主要是我在说话,他不怎么爱说话,本质上我们就是不一样的人。他不惮于杀人,但他不喜欢杀人,觉得会沾惹太多因果。我说他想的太多,做的太少,就是怕死……事后证明他确实就是怕死,我不一样,我不怕死,所以我不怕杀人。”
冉寒冬的眼睛明亮至极,不知道是远方的落日还是燃起了一把火,崇拜说道:“真了不起,我就觉得他不如你。”
赵腊月不同意她的说法,说道:“不,这是格局与位置的问题,他比我高。”
江与夏听不懂这句话,给她把杯中的酒斟满,小意请教道:“格局是什么意思?”
“我不怕死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会死的,就算能够飞升也很难永恒,但他不一样。”赵腊月说道。
钟李子忽然问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她怀里的阿大霍然抬首,瞪大眼睛看着她,心想小姑娘你不怕死吗?
任何看过大道朝天这本书、玩过这个游戏的人都对井九的感情生活很好奇,那些论坛现在看到最多的评论还是读者们在争论究竟谁是他的官配。
现在绝大多数人都站连三月,因为井九为她拼过命,而且赵腊月与井九之间的相处总有些怪,很难用道侣、朋友、师徒、父女这样的关系来形容。
就算井九与赵腊月之间不是这种关系,那井九对赵腊月又是什么想法呢?赵腊月对井九又是怎样的感情呢?
钟李子是大道朝天这本小说的第一个读者兼枪手,当然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赵腊月没有生气,说道:“喜欢,但不止男女,更像是战友?”
那天在花家的城堡里,那位少女祭司就是这样形容自己与青山祖师之间的关系,也这样看待井九与赵腊月的关系。
冉寒冬说道:“古时候有个国家,最强大、最勇敢的军队全部由情侣组成。”
那些情侣是同性,所以不止男女,同时他们也是战友,于是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便天下无敌。这种关系用来形容井九与赵腊月有些怪,但如果认真想想,又会发现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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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读者一直在问井九与赵腊月究竟是什么关系,其实这种修道者之间的亲密关系真的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有天忽然想到底比斯圣军,接着想到柏拉图那种年长男性扮演的指导者的角色,发现还真的很适合用来形容这种,当然并不完备,只是一种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