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易拿到他的卤煮,甲亢端着一个手术搪瓷托盘也走进铺子里。
“甲亢,这玩意,你丫的不会是从传染病医院偷的吧?”南易走到甲亢身边,指了指他手里的托盘说道。
“扯蛋,就上月我被人给开了瓢,上医院缝了八十八针,我就瞅见给我缝针的那护士,放剪刀纱布的托盘有点意思,我就这么一打听,您瞧怎么着?生产那托盘的厂子就离我家没多远,我这不就去买了几个回来放羊肉串么。”
“早听说您爷爷是打天垏搬过来的,根本不是老京城人,原来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祖上是说相声的吧?还八十八针,就你裤裆里那玩意被整根剁咯,要缝回去也是三针的事。”
“滚你的,你坐哪呢,我给你送过去。”
“歇了吧,你给我就成了,出去忙你的生意吧。”
“行啊,您受累。”
南易从甲亢手里接过托盘,一手卤煮,一手羊肉串就走回位子。
“南易,有你的啊,和个烤羊肉串的都能扯半天。”
羊肉串一放下,陈风就抓起一把,咬上一大口,顺便还埋汰一下南易。
“要不说咱人面广呢,满京城都是熟人,跟你说,火葬场我也有熟人,改天你要光荣了,我帮你打声招呼加个塞,先紧着烧你。”
“烧你这孙子才对,等你骨灰出来,都不用往土里埋,我直接当胡椒面吃了,您信吗?”
“当然信啊,人家都是假屎拌卤,就您实诚,回回都用真的。”
“你丫的贫不贫啊?”
“贫啊,饭都快吃不上了,您行行好,赏俩大子?”南易说着,端起酒杯,说了声,“走一个,你们白的随意,我干了。”
三人酒一下肚,玩笑话也就戛然而止,谈话开始正常化。
“下个月,我要去趟华盛顿。”
“上白宫啊,就你的级别,门口站岗的接待你正好对等。”
“扯,是过去投资,我们华中贸易打算在华盛顿买下一片树林,把木头砍了运回来盖房子。”
“投资很大?”
“是很大,国策信托牵头,还有两家羙国公司参与,总投资4000万美金左右,华中贸易就是被附带,出点零头。”
“是费尔法克斯吧?”
“对,就是那,你怎么知道?”陈风诧异的问道。
“费尔法克斯的森林覆盖率太高了,土地利用率很低,早两年就有拍卖森林的计划,你一说华盛顿,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了。”
“门清啊。”陈风赞了一句又问道:“华盛顿有房子么,借给我住住。”
陈风这话问的有点冒昧,不是他平时的性格作风能问出来的话,南易脑子里一转,看了一眼对面的李津就秒懂,这是在给他立牌子呢。
“没有,我又不往那边跑,你要是还想去洛杉矶跑跑,我那儿倒有房子,可以借给你。”
“这趟不去洛杉矶,直飞华盛顿,办完事,可能会去纽约。”
“哦,带家属啊?”
“不带,除了我,华中贸易这趟要去的人都没去过羙国,都想顺道看看自由女神像,小金库里买几张灰狗巴士车票的钱还是有的。”
“你们小金库里还放美子啊?”
“老外了不是,不会去换啊?听说要去羙国,就我部门的那两个,差点全家当都拿去换美子了,这几天正在耍大杠呢,把身体练好了,一个背冰箱,一个抬彩电。”
“闲的,就你们公司的路子这么野,羙国货搞不到,东洋货还不是随便搞么。”
“我说南易,你是真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从国外背回来有免税指标,价格差着好几百呢。”
“得,我把这茬忘了。”
南易一下子还真没想起来这会出国出差有换汇指标,可以按官方牌价去银行换点外汇,好像是最多两百美金;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也有免税指标,扛个电器回来不用上关税,价格是差上不少。
“你不应该忘啊,你家刘贞出国留过学,平时应该有不少人找她换美子啊。”
“你傻不傻,刘贞在银行上班,她那些同事用得着求她么?”
“屁,谁还没几个亲戚啊,银行的也就稍微容易点,指标也不够用,还是得求有路子的人。”陈风不屑的说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
“装,你就给我装。”陈风啐了一口,没接着往下说。
南易的确知道银行里的人想换外汇也不容易,为了方便刘贞多结交人脉,早两年就给刘贞安排了美金来源渠道,刘贞是她们单位的刘·换美子·贞。
换美子找刘贞,这句话在宇宙银行总部小圈子里一直流传着。
之所以是“渠道”,而不是手里握着不少美钞,这是防止被人诟病。
要真被人知道刘贞手里握着不少美钞,肯定有人说小话,国家这么缺外汇居然不上交,诸如此类的。
职场么,一种人是努力让自己冒尖,超过其他人;另外一种就是把冒尖的按回去,保持自己的领先地位。把刘贞按住,就意味着“其他人”的机会变多。
渠道就是细水长流,量小不起眼,但常有,现钞可以一锅端,渠道不行,想说小话的人就得掂量掂量。
这个渠道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南易帮刘贞塑造了她在羙国求学期间,在一个公司兼职的经历。
在那个公司兼职期间她参与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最后成功了,按照约定,她可以按月拿到一笔分红,金额不多,一百多、两百多美金不等,可以连续领五年。
这个金额不多不少,上交显得太事儿,方便一下单位里的人换汇堪堪好。
“装个锤子。”
南易嘟囔了一声,和陈风很有默契的停止了俩人之间的对话,转而把李津拉进了聊天里。
“津子,今晚你得回营吗?”
“可以不回,你有嘛安排?”李津嚼着羊肉串,嘴唇沾着辣椒面,一张嘴,辣椒面就81式一样往外冒火。
“带你跳舞去,好好出身汗,晚上就上我那刷夜。”陈风对李津说完,又转头对南易说道:“你去……算了,我不问了,你小子肯定不会去。”
“年纪还小,家里不让跳舞,等我再长几岁,我天天泡舞厅里。”
南易拿筷子把羊肉串从签子上扒拉下来,在醋碟里蘸一蘸往嘴里送。不管是吃火锅还是烤肉,南易都喜欢蘸醋,最好醋里再搁点蒜末。
“老婆奴就老婆奴,上回刘贞可是找我打听了,问我哪里能订做钢造的搓衣板,说你家的搓衣板坏的快。”陈风玩味的说道。
南易顺势接着陈风的话头往下说:“是啊,刘贞管我可紧了,每天就给我一块钱零花,羊肉串还没付钱呢,一会你去付了?”
“你就抠吧,没听说你家的谁是醋老西儿啊。”陈风怼了一句,对李津说道:“以后可以和南易多亲近亲近,他可比我们混的开,走到外面就一句‘我是南易’,根本不用提他是谁的儿子。”
“你就损我吧,我倒想提人啊,在外头,逮着谁就跟谁说‘家父高俅,你没听错,就是踢球的那个’,这样说出去倍儿有面。”
“哈哈,南易,你说话真逗,我跟少马爷有点交情,老马爷[马三立]也认识,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你拜到马家门下算了,搞不齐明年春晚就能看到你。”
“津子,甭开玩笑,我是郭派的开山大弟子,走的是捧哏的路子,我把机会让给疯子,你把他介绍到马派去,将来,我就给他捧哏了。”南易说道。
陈风怼道:“不行不行,我不是这块料,还是你来,我瞧你这脸就长得喜庆,你要一站舞台上,都不用开口,观众就得乐疯咯。”
“少扯淡,往前看,这姑娘盘儿真靓。”南易忽然目视前方说道。
“哪呢,哪呢?”
陈风和李津往他目视的方向看过去后,南易就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呲溜了一口。
“操。”
“孙子。”
看了个空气的两人,纷纷对南易啐道。
“瞧把你俩给猴急的,脖子要再伸长点,流氓罪就够判了。”
“你就损吧,缺德冒烟的玩意。”陈风不岔的呷了一口酒,“我联系了一个单子,这次这个靠谱。”
“说来听听。”
“琴岛日用品总厂准备向徳国一家叫利勃海尔的公司进口冰箱生产线和技术,我已经基本敲定了,压下价的部分五五分。”
“哦,跟若玢说了吗?”
“说了,下午还跟她见了一面,啧啧,你女儿比你派头可大多了,左边站一秘书,右边还站一保镖,把我吓的,只敢把半个屁股放椅子上。”
“那你们接着往下走就行了,我已经给她配了两个精通跨国谈判的精英,只要没人从中作梗,要做成这单不难。”
“我这是给国家省钱,我看谁敢跳出来作梗,真有这种孙子,我不怕把事情捅到天上去,我反正占理,官司打到哪里都不怕。”陈风霸气的说道。
陈风真不怕和别人对上,喷子国际的事,他已经跟家里说过,陈家老爷子听了以后,直夸他做的好。
怎么能不夸,别人家的麒麟儿就知道倒批文,自家的孽子就想着为国出力了,这一进一出,高下立判。
“疯子,你们做什么生意呢?”在一边听着的李津心痒痒的问道。
“甭问。”陈风自傲的说道:“你插不上手,我们做的是占老外便宜的买卖,现在国内不是到处在进口生产线么,我们帮着国内的厂家和老外砍价。”
“我怎么插不上手,天垏的工厂多了,要进口生产线的也不少,砍价我不会,我可以帮你找生意啊。”李津不服的说道。
陈风等的就是这句,有李津的牵线搭桥,天垏那边的单子就没有接不到的。
正当陈风要忽悠李津入局,南易就提出去告个状。
有些秘密可以多个人知道,有些秘密就当事人知道最好,有些秘密知道了可以掌握主动,有些秘密知道了人家就会防着你。
不想抓人把柄的时候,别人的秘密就不要去轻易探听。
南易走出铺子,直接奔着甲亢的摊子走过去。
甲亢的生意不赖,这会正满头大汗,手里捏着大把的羊肉串翻着面。
“一天可以卖多少?”南易凑到烧烤架边上,问道。
“好的时候一千六七,差的时候八九百。”甲亢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汗,“喝好了?”
“还没,出来透口气,里面太烟了。”
南易估计了一下甲亢的毛利,不算人力,一串差不多赚个1毛3,拉下平均,一个月赚小四千没问题。
京城已经盖好的安置房,算价格也就两百多一个平方,要是能买到,就甲亢的收入一年买三套都富裕[八十年代盖的楼房,面积以46-65平方为主,利用率很高,没公摊,再大的和普通人无关]。
托塔建筑倒是可以搞到安置房,完全可以搞一批安置房和条件比较好的大杂院去互换,长远来看,有利可图。
可等过些年,市中心的概念被提出来,四合院的价格开始上涨,换了房搬到三环四环的那些房主就要跳出来骂娘了。
四合院和沪海的老洋房不一样,一个是横向空间,占地面积大,一个是纵向空间,占地面积小,拆迁补偿主要就是看占地面积,而不是看建筑面积。
沪海老洋房再值钱,也跳不过土地面积小,房本太多的事实,一栋房子十几个房本,甚至几十个房本,一栋房子就算值几千万,可大家一分,还是买不起新房。
那只能和要拆迁的公司闹,把补偿往高里价,可谁敢开价,谁又开得起价?
拆迁就要花大几千万,那得盖什么房子才能把成本收回来?
老洋房的价值听着高,可听得见,摸不着,一早就被南易忽悠去住宽敞房子的房东,到时候自然看得明白,他们不太可能心生怨恨。
这就是南易盯上沪海老洋房,而对京城四合院不屑一顾的原因。
“来一根?”
甲亢忙完手里的活,就拿出烟盒问道。
“戒了。”
甲亢点上烟,吸了一口说道:“戒了也好,挺费钱的,我一天两包,快十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