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等一行人出宫前换了一身便服。
衣着雍容华贵自不必提,但是显然那家丁把景帝当成了富商土豪一类的人物。
区区商人也配跟自家少爷同处一处吗?当然不能!
景帝的身形定住了,沉默不语。
区区一个举人,竟然…读书人已经糜烂至此了吗?
没想到自己活到这把岁数头一次有人这样骂自己,用语还如此粗俗,区区一个家奴都能狗仗人势猖狂成这样。
景帝身后的几个人可都是惊呆了。
好家伙陛下被骂了,还说的那么难听,活到这把年纪竟然又长了见识。
随圣驾而来的那几名侍卫面色早已深沉如水,手悄悄的放在腰间,只等景帝一声令下便叫亭子中的几人人头落地!
几名侍卫手中的刀已经握紧,手背青筋暴露……心中期待着景帝的号令。
天上雷雨声大作,景帝手搭着船边,再次看了眼还在卖力推舟的百姓,最终弯下腰身。
伴君而来的其余人见状,也都上前推舟。
众人一齐发力,忽听见传来一声木头折断的闷响,小舟竟是能动了!
舟上的几名公子哥立即喜上眉梢,呼喊着自己的护卫。
“快上船!不要在此地久留了。”
两名护卫快速跳上船,操起船桨便划。
景帝大怒,指着百姓道:“你们急什么!他们还没登舟,难道你们要言而无信吗!”
“快划!快划!”几名公子哥根本不理景帝话,只是不停催促着护卫用力划舟。
景帝正欲命人将其拦下,忽然再次听到一声闷响。
接着便是一个老人的哀呼声传来:“哎呀!!几位老爷你们撞到人啦!!快救人呐,还有个孩子呐!求求你们行行好…”
景帝一眼看过去,顿时目眦欲裂,刚才带着孩子的妇女在船头推船。
水中本就站不稳,那两名护卫顺着水势划的又快,竟然将母子二人撞倒在了水中。
景帝身旁的侍卫一个猛子扑下去,快速将母子二人捞了上来,不过陷入昏迷中生死未卜。
见此情景,船上的公子哥不但没有施以援手,竟然催促的更急了。
顷刻间舟船已经划出去一段距离,忽然一阵笑声传到了景帝耳中。
接着十几片铜钱在身前纷纷洒落水中……
“哈哈哈,拿着吧!赏你的!”
风雨雷电声大作,景帝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盯着铜钱下落的位置脸上逐渐布满冰霜,心底阵阵发寒。
然后脑中突然莫名浮现出了李元照的形象。
不知道元照那边是否也像此地这般恶劣……
李岩松等人木然的看着眼前这可悲的一幕。
任由雨水在脸上拍打,湿透的衣袂在风中上下翻飞,心中只有一声长叹……
看见眼前的情况,李岩松心中已经有数了。
严国安到登津坊管理,必是先联系了当地的读书人跟豪绅。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样子,可是根底里哪一个不是地方豪强,就连家奴护卫都是高人一等的样子。
毕竟穷人是极少能读得起书的。
这些人要身份有身份,要钱有钱,严国安治理坊市是离不开这些人的,别说是严国安,哪怕是官府,想要治理一地,也必不可少去联系当地的读书人。
毕竟,他们是人上人,手握资源。而区区百姓算得了什么呢?残酷些来说,对不少为官者而言,百姓只怕是纸面上的数字而已。
但是甩开这些人又没有办法做事,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能量大得很,若是跟他们逆着来,则是事倍功半。
你看不上地方豪绅跟读书人?那好,他们会直接鼓动人群给你泼脏水,官声臭了以后你也不必做官了。
政令传达到民间你想找人执行?可以,糊弄糊弄你就行了。
李岩松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倒也能理解一些。
但是眼下的表现可跟传到朝堂上的消息完全不一样啊?
这就是你严大人爱民如子,教化有功的表现?
这些所谓过教化的读书人分明是在虐民害民,无一丝仁爱之心,令人齿冷!
沉默良久,景帝转身回了马车,身旁侍卫跟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按照陛下之前的脾气,这些人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现在竟然转身就走?
“把那女人跟孩子带到车上来吧……救人要紧,上车!”
皇帝之命不敢不从,所有人又默默的钻回到马车中。
马车里,景帝低头沉默半晌,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表情再次恢复如常:“郭伴伴你且回宫吧,让东厂内卫尽数出动。”
“将此地严密封锁,一个人也不能离开。还有刚才那几人,一个都不能少。若有疏漏,唯你是问!”
郭天养心中忍不住一紧,同时心中又有一种痛快!
陛下终于是要大开杀戒了!严国安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