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掀起了一层防弹衣，防弹衣已经被打穿了，弹头嵌在了第二层防弹衣上。

只有一发子弹上身，但是正对心口。

如果不是多批了一层防弹衣，那么雅克就死了，死于近战枪神之手。

这发子弹没有击穿防弹衣，却依然击穿了雅克的心脏。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击穿，而是心理上的击穿。

尤里在面对面的战斗中败给了疯狗，雅克在隔着五百米的远距离对话上，再败于疯狗之手。

低头看着嵌在防弹衣上的弹头，伸手摸了摸已经变形的弹头，雅克感受到了锥心之痛。

怅然若失。

心中最坚硬的角落被击碎了，无敌的信念被打破了，只是输了一次，但好像输了整个世界，好像输了一切，好像死了一样。

尤里突然出现，他猛然打向了雅克正在抚摸弹头的右手。

雅克的手被打落，他看着一脸冷肃的尤里，一脸平静的道：“我……没事。”

看了很平静，不代表是真的平静，看着很冷静，不代表是真的冷静。

当然，雅克现在确实挺冷的，心冷，但是不静。

雅克把手枪的狙击步枪还给了战友，那是一把巴雷特M82，一把12.7毫米口径狙击步枪。

雅克拿回了自己的步枪，一把上世纪六十年代产的库存SKS步枪，扁刺刀版，一把不是狙击步枪的半自动步枪，普通到毫无可讲的地方。

当拿回自己的步枪时，雅克突然道：“我要换枪！”

“走！”

推了雅克一把，让雅克走起来的同时，尤里沉声道：“没必要换枪，毫无必要。”

雅克脚下走的不慢，但他的心不在撤离本身，他的心还在刚刚结束的隔空对话上。

“不换枪，我不是疯狗的对手，近距离我的射速不占优势，远距离，M43中间弹的威力已经太低了，我即使击中疯狗也没用。”

近十年来，雅克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用的枪弹威力不足的问题，但是他还能应付，打躯干无法击穿那就打头，打四肢。

可是对上疯狗，对上国王防务这支队伍之后，雅克极其强烈的感受到了子弹威力不足的困扰。

人人都是重型防弹衣，还带着防弹面具，尤里用什么弹药也没用。

雅克面临的问题和大卫一样，而且比大卫更严重。

大卫使用的7.62NATO弹在面对穿着防弹衣的敌人时威力都不够，M43中间弹的威力当然更不够。

这就是矛与盾的关系，矛利盾更坚，盾坚矛更利，始终是在对抗中螺旋升级罢了。

现在雅克想换枪，换成更大威力的步枪。

但是尤里并不赞成雅克的想法。

尤里理解雅克，他也明白雅克此时的感受，但他不打算安慰雅克，他只想让雅克接受现实。

在和雅克匆匆小跑的同时，尤里低声道：“输了就是输了，不要找理由，也没必要找理由，承认疯狗更强，这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雅克的脚步顿了一下。

和尤里不同，雅克就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极为纯粹的射手，他不擅长格斗，不懂阴谋，也不大会指挥战斗，他就是作为一个纯粹的射手而存在的。

所以尤里可以放弃他早就没什么用的枪法，可以不在乎之前在手枪射击上无敌的名头，因为尤里作为一个阴谋家显然比射手更成功。

但是雅克不行，雅克无法接受自己在最擅长的领域被人击败的事实。

所以雅克没有说话。

而尤里继续道：“你擅长的是中近距离，你用的甚至不是狙击步枪，但是这些对之前的你没有任何问题，你依然是最强的精确射手，可是现在，你开始觉得自己的失败是枪的问题了，雅克，当你产生换枪的想法时，其实你已经输了。”

雅克呼了口气，道：“硬件还是很重要的，如果我用的是……是……是……”

雅克甚至说不出自己用什么枪会更有优势，而这让他倍感挫折。

尤里继续道：“在三十米内，你不是疯狗的对手，在五百米外，你依然不是疯狗的对手，这有什么问题吗？承认吧，疯狗在成长，在进步，而你我都没了成长空间，你换枪只会在短期内降低自己的实力，但是从远期来看，你换枪之后最多达到使用sks的水平，因为这已经是你的最巅峰，所以你换枪不会提升实力，更大的可能是换枪之后还不如现在厉害。”

实话总是扎心的，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雅克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尤里不是想打击雅克，他只是想让雅克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雅克，我们今天的损失已经够惨重了，所以给我清醒一点。”

正在疾走的尤里停了下来，他伸手搭住了雅克的肩头，极是严肃的道：“承认疯狗在射击上的天赋更高，承认他已经成了事实上的第一射手，承认自己的失败，然后，想想怎么干掉疯狗，只要疯狗死了，你依然是第一枪手。”

雅克的嘴翕动了几下，他不想说什么了，但是扭头要走的时候，却还是鬼使神差一般的道：“那不一样。”

尤里低声道：“我知道不一样，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雅克，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什么世界第一佣兵团，从来都不是什么世界最强狙击手，最强精确射手，这些只是我们实现理想的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我们的目标是什么？雅克，我们的理想是什么？”

雅克愣了一下，然后他点了点头，长呼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想着和疯狗较量的事情，我只会想着干掉他。”

“干掉疯狗不是目标，疯狗只是我们路上的绊脚石，别让他阻碍了我们的脚步，仅此而已。”

说完后，尤里淡淡的道：“发个公告，承认疯狗击败了你，我们承认疯狗是当今世界最强射手，顺便宣布一下黑箱佣兵团宣告解散，永久退出雇佣兵的行列，我们承认骑士佣兵团成了第一佣兵团。”

雅克愣了一下，然后他略带不甘的道：“如果是一百米，只要是二百米之内，疯狗不是我的对手，换不换枪都一样，还有，骑士佣兵团没来。”

尤里很是严肃的道：“雅克，你真的有信心在二百米之内的距离上击败疯狗吗？”

能在五百米的距离上使用一把中口径的步枪击中雅克，那么，在二百米之内，雅克就能确保将疯狗一击毙命吗？

不能，答案只能是不行。

雅克使用sks可以击中疯狗，但他知道击中也没用。

尤其重要的是，雅克知道疯狗用的是一把6.8毫米口径的新枪，这是美国最新的制式步枪，选用的新一代子弹，但是说到底，这依然只是一把增强了穿透力的突击步枪。

雅克用的不是他最擅长的步枪，可疯狗一样用的是随便找来的步枪。

疯狗还有成长空间，他还有潜力可挖，在成为近战枪神，在成为手枪射击领域无敌的存在之后，他还在进步，他还在延展射程，这才是最可怕的。

此消彼长，当雅克发现自己的巅峰处在别人攀登了一半的位置，只是别人的半山腰时，他仅存的信心被彻底击碎了。

“头儿……你为什么要这样！”

雅克很痛苦，他不明白尤里为什么要打击他的信心，要彻底击溃他尚能掩盖的真实。

尤里很平静的道：“因为我不想让你进入一条注定失败的赛道，我不想让你把击败疯狗当成余生的目标，雅克！清醒一些，坚持自己的目标，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才是最重要的！承认失败，不要让失败阻碍你的脚步！”

承认失败是需要勇气的，沉溺于失败带来的痛苦，这个是尤里竭力要避免的，为此他不惜毁掉自己手上的最强射手。

不破不立。

摧毁后重建，远比在摇摇欲坠的废墟上修修补补要容易。

所以摧毁雅克的信心不是目的，只是为了完成重建的第一步，尤里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就这么做了。

尤里拿出了电话，他对着雅克道：“承认失败，承认疯狗是第一枪手，雅克，我们不再是雇佣兵了，你也不再是最强精确射手，我们承认这一切，我们帮助疯狗建立起第一枪手的名头。”

不算是捧杀，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让疯狗背上了第一射手的名头，而不是第一精确射手，第一狙击手这种还有所局限性的名头，这些只会成为疯狗的负担。

但是这没有问题，尤里才不会在乎一个名头，他只想干掉疯狗，彻底的摧毁疯狗和他的国王防务。

黑箱佣兵团即将成为历史，但是黑箱却不会成为历史，黑箱，只是换了一个战场而已。

后面的坦克越来越近，似乎有追杀到底的打算，所以尤里必须采取一些措施。

“亨特先生，疯狗已经追出来了，他的目标是我，而我已经和塔班力达成了协议，我们可以带走所有的装备，机场所有的军火都已经属于你了，而疯狗无力阻止。”

好像不是在被追杀，而是故意把人引出来一样，尤里非常擅长营造这种认知上的误差。

“很好，非常好！”

亨特很满意，他的语气很是欣慰，然后他心满意足的道：“我说过，这批货一定会到我手上！你干得不错，我很满意。”

尤里继续道：“亨特先生，我和塔班力的人拖住疯狗，你只要让占领机场的人开火打掉疯狗的飞机，击落他的运输机，那疯狗就死定了，他无路可逃的！”

亨特的人有防空导弹，而且他的人二次降落后，已经占据了机场。

尤里相信疯狗得返回机场，那么只要亨特敢下手，疯狗就死了。

雅克何必换枪，何必想着在枪战中和疯狗对决，只要亨特给力，今天就是疯狗的死期。

但是，尤里马上就失望了。

亨特有些含糊的道：“攻击疯狗的飞机吗，唔，这个有点麻烦，疯狗背后有很多人，唔，我只要能抢了他的军火也就够了，直接干掉他，这个……算了，我们已经胜利了，就不要再制造再多的麻烦了。”

电话挂断了，尤里很失望，但是他早有预料，他知道结果很可能就会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亨特的回答验证了他的猜测而已。

亨特怂了，他不敢直接干掉疯狗。

尤里呼了口气，然后，他对着自己身边的几个人道：“亨特不行，但是没关系，他只是跳板，只是一个跳板而已，我们已经走上了正轨，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