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冬季,大地白雪皑皑,爬犁更方便在山里雪地上行走,到了夏季,用的就是架子车了。
看车辙印,赵团青家用的还是木轮,又刚刚下过雨,因此,车辙压得很清晰。
接下来的路,吕律和陈秀清只要顺着车辙走就行。
在这样的山林里,五条猎狗跑起来也更为轻松,所以,行进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眼睛警惕地观察着两侧,注意着周围的异动。
这一走就走了近四个小时,也是七八十里地了,直到元宝突然出声,吕律才一勒缰绳,警觉地停了下来。
吕律看了下元宝,朝着它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陈秀清跟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律哥,咋了?”
“有人!”吕律眼睛依旧盯着元宝观望的地方看着:“追了那么远,在这山林里有人的话,应该就是我师傅他们了……走,过去看看!”
吕律一甩缰绳,朝着缓坡林木间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条体型瘦长的皮毛呈铁包金色泽的土狗从林子间蹿了出来。
元宝它们立马迎上前,呜呜地凶着,那条土狗一下子面对五条猎狗,赶忙停了下来。
这是一条鄂伦春猎狗,北山野人的家传珍宝,是神州大地上稀有猎犬,三五成群,就能猎杀野狼和大型棕熊的存在。
其凶悍,不比大笨狗差,是鄂伦春人经过千百年筛选出来的顶级猎犬。
它们嗅觉灵敏,有超强的追踪能力。
猎性之强,甚至比所谓的猎犬之王杜高犬更加强悍。
看到这条鄂伦春猎狗的时候,吕律微微皱了下眉头,赵团青带着的那条猎犬,吕律见过,并不是这一条。
难道不是赵团青?
这条鄂伦春猎犬,明显也是一条半大崽子,还未成年。
听着元宝它们的凶声越来越大,吕律赶忙出声,生怕它们一拥而上,万一把那条半大狗崽给咬伤了,可不好说话。
等了没一会儿,一人骑着一匹马小跑着从山林里钻了出来。
吕律看着那人,神情微微一愣,来人还真是赵团青。
赵团青在看到吕律的时候,也猛然僵住。
“赵老爹!”
“小吕!”
两人哈哈大笑着,翻身从马上跃下,迎面走了过去,相互握着手拥抱一下,伸手拍着彼此的后背。
赵团青经常在外面走动,吕律也不是鄂伦春人,两人见面打招呼,也就没用鄂伦春人的礼节,都用的是在燕窝岛农场分场时见面,已经熟悉的称呼。
“很长时间没见了,你看上去很好啊!”
赵团青上下打量着吕律,笑道。
吕律也在打量着赵团青,时隔几年不见,赵团青倒是苍老了许多,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依旧精光闪闪:“我这次可是专门来找赵老爹的。你还好吗?”
“好,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我现在也住在这山里了,前段时间刚结婚。”
“哈哈,你小子,都结婚了……到了山里也不马上来找我。唉……还是山里好,我前段时间,到乌拉嘎住了些日子,很不习惯,动不动就生病,浑身都不舒服,反倒是回到山里,感觉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赵团青哈哈笑着,目光看向在一旁傻傻站着的陈秀清:“这位是……”
“这是我的大舅哥,名叫陈秀清!”吕律介绍道。
赵团青上下打量着陈秀清:“是个结实的好小伙。”
陈秀清挠挠头,也随着吕律的叫法,叫了声:“赵老爹好!”
随后,赵团青的目光落到元宝它们身上。
似乎是看到彼此的主人很友好,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几条狗,也都恢复安静,凑在一起,互相熟悉着对方。
“五条大笨狗,都很不错……”
常年在山里游荡,没少碰到外边的猎人,赵团青在这方面,也有很独到的眼光。
何况,元宝它们,本就是好狗。
随后,赵团青的目光又落到追风身上,赞道:“好马……小吕,你怎么到这山里来了?我后面去过燕窝岛一次,雷场长说你回城了。”
“是回城了,不过,我还是想着这大山,所以就又回来了……”
“回来好,以后就能经常碰碰面,省得相互惦念,走,跟我回我的罗撮子!”
“好!”
赵团青矫健地翻身上马,骑着上前领路,那条鄂伦春猎犬见主人一动,也立马跟在赵团青身侧护卫着,朝前小跑。
赵团青所骑的,是一匹青毛鄂伦春马。
这也是鄂伦春人培育出来的马匹。
鄂伦春马性情温顺,步伐稳健,行动敏捷。
大概是长时间生活在严寒山区,对山里的适应性能很强,在山地的乘驮能力很好,持久力强。
尤其擅长登山、能迅速攀登陡坡,穿林越沟,很是灵敏。
在农场的时候,赵团青骑的就是这匹鄂伦春马。
马也跟狗一样,越上年纪越有灵性,跟主人越处越亲。
吕律甚至见过赵团青骑着这匹马跳踏塔头——沼泽中生长的草墩子,轻松而过,还见过赵团青骑着它走独木桥。
他还听过赵团青说过,他这匹马,在冬天雪深下陡坡的时候,还能像狗蹲坐一样,顺着雪坡往下滑。冬天雪天放养,能自己趴雪采草,吃雪解渴。
别看着个头不大,却是在这山林里行走的好马。
种种好处说下来,似乎并不比吕律的追风差,早在买马的时候,吕律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也买一匹鄂伦春马。
可惜,这些马也是鄂伦春人自己常年培育出来的,区上的集市上可不容易看到。
鄂伦春人一开始的时候,那是以驯鹿为驭使工具的,只是到了兴安岭,这地方没驯鹿,就即使弄来驯鹿,在这里也不太适应,而且,到了这年头,驯鹿也已经越来越少,他们才选择培养了鄂伦春马作为替代,却也成就一个极好的品种。
那怕在后世,用于穿山护林,也是极好的帮手。
当然了,吕律现在的三河马追风,也不比鄂伦春马差,速度上更具优势。
重新回到有车辙的地方,三人骑着马一路奔行。
吕律看着在前边的赵团青,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这是个已经完全适应山里生活的人,就像他自己说的,找个地方安顿,反倒觉得浑身不舒服,回到山林,全身自在。
一人,一马,一枪,一狗!
很简单的配制,却也是心里的所有,那是一种融入这山林的自由味道。
看着赵团青,吕律忽然明白,为什么鄂伦春人既被称作北山野人,又被叫做森林之神的意思。
因为,活跃在这山里,他们就是野性和人性的结合,就是这山的魂。
大半个小时后,三人翻过几道山梁,在一条小河边平坦的河滩草地上,看到了两个仙人柱。
有个年轻的鄂伦春女人,正在河边洗着采回来的蘑菇和山野菜,还有两个小孩在草地上追逐着翩翩飞舞的蝴蝶。
听到林中响动,女人警觉地起身回望,就连两个小孩也停下脚步。
“阿玛!”
女人在看到赵团青的时候,迎了过来。
阿玛是他们对父辈的称呼,这点跟满族人差不多。
赵团青冲她笑着点点头,翻身下马,将马放到草地上吃草,冲着女人介绍紧跟着下马的吕律和陈秀清:“这两位是我尊贵的客人,吕律和陈秀清,吕律,就是我在燕窝岛受伤那一次,照顾我的小兄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说完后,他又转身对着吕律介绍这女人:“这是我的儿媳乌娜堪!”
吕律打量着女人,看上去相貌平平,但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在赵团青介绍后,吕律笑着冲他打招呼:“嫂子好!”
陈秀清也赶忙跟着问了声好。
乌娜堪冲着两人微微行礼,转头看着吕律:“阿玛经常跟我们说起你,还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一次燕窝岛,看看有没可能再看到你,他总跟我们说,希望再见你一次。”
这种话,由乌娜堪说出来,吕律才知道,赵团青也在一直惦记着自己,一伸手,又给了赵团青一个拥抱:“老爹,咱们终于再见面了。”
“是啊,终于见上了!”赵团青也满是感慨。
在两人松开后,赵团青又将在一旁好奇看着吕律和陈秀清的两个小孩拉了过来:“这是我的孙子突母哈,汉名叫赵逸,这个是我的孙女依摸线,汉名叫赵茹,快叫两位叔叔。”
两小孩乖巧地冲着两人叫叔叔。
吕律笑着伸手揉了揉两个小孩的脑袋:“叔叔这次来的匆忙,下次再来的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糖果。”
两个小孩一听,更是高兴了,叫得更欢了。
鄂伦春人取名字比较随意,不论取什么名字,都不带姓氏,即只有名字不冠姓。
在鄂伦春人看来,名和姓没什么必然联系,姓属于氏族,名字才是自己的。
就比如,他们会根据孩子的某一个特征取名字,赵逸就是这样,突母哈的意思就是后脑勺、脑门大。
还会在名字中寄托美好祝愿,赵茹的鄂伦春名依摸线,意思是油汪汪、美好生活的意思。
两人的名字,赵团青早在几年前和吕律熟识,唠嗑的时候跟吕律说过。那时候,他们才一两岁的样子。
不过,尽管如此,赵团青和他儿子赵永柯,以及两个小孩,都用上了汉名,还是有很大程度的汉化了。
却听赵团青转身问乌娜堪:“永柯呢,还没回来?”
“回来过一次,又出去了,说是家里缺肉,去打只狍子!”乌娜堪微笑道。
一听这话,找屯亲顿时笑了起来:“狍子好,正好招待我的好朋友,小吕,晚上咱们好好喝上一杯!”
吕律当即笑着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