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走走停停,雪也是停了又下。
等第二天吕律和陈秀玉回到伊春,天却是又放晴了,地上多了不到十厘米的一层积雪。
雪没有多大,只需连续晴上三五天,就能化掉。
但也正是这样的变化,让两口子都有些措不及防,在车上还好,下了火车就冷得直哆嗦。这让两人不得不在城里一人买上一套军绿色的棉大衣和大捂耳帽子穿戴上。
城里墙上的标语依旧,路上行人匆匆,闷着头,都不让人多看上一眼,也不多看别人一眼。
经过一整年的折腾,城里冷清了很多,和京城的热闹决然不同。
还有两年时间啊!
吕律微微叹息,真希望早点结束这人人自危的情形,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他没法改变什么,两口子也跟别人一样,陈秀玉将孩子捂在大衣里闷头走路,吕律则是找了根木棒,将杂七杂八的行李和电视机各捆一头,挑着紧随其后。
一直到上了小火车,再到响水溪林场下车,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吕律又想起了自己这辈子第一次来秀山屯的情形,扒的小火车到达响水溪林场,走的山林尽可能避开可能遇到的人,然后悄悄在草甸子搭了仙人柱,挖了地窨子……一步步走得也是艰难。
现在却是可以顺着大路,一路堂堂正正地走过去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进山打柈子的人,屯里的人已经大都认识了,也打了一路招呼,问起干啥去了,只说进城去办了点事儿。
有好心的村民,见他们一家子走得有些艰难,直接调转自家的爬犁,让一家子坐上去,帮忙送到草甸子。
看着草甸子上自家的木刻楞,哪怕到处是雪,也觉得温暖。
刚一出林间大路,元宝它们早已经嗅到气息,飞跑着迎了出来,在爬犁两侧欢快地扑腾,紧随在后边的是赵永柯。
“事情办得咋样?”赵永柯更关心吕律往京城跑一趟的战果:“房子买成了没有?”
“成了……咱们回屋说!”吕律微微一笑。
爬犁直接赶进院子里,帮忙的村民忙着进山打柈子,在吕律一家子下车后,谢绝了吕律让进屋喝水的邀请,掉头就走。
王大龙亲自领着人五个人在院子一角,建造着吕律设计的芬兰浴室,已经在准备浴室顶部的梁椽,铺上木瓦后,再将内壁用抛光后进行烤蜡的木板装修出来,把水池子用砖头砌好粉刷出来,再把烧火山石的炉灶、地板弄好,事情就算完工了。
几人见到吕律回来,也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计,过来打招呼。
陈秀玉第一时间将孩子抱进家里,然后出来往炕灶里加了些煤炭,将屋里温度提升一些。
吕律招呼一帮子人进屋喝茶水吃了些糕点,唠了一阵嗑,吕律也简单说了在京城看到的一切,让他们看了在京城的各种照片,说了段大娘留在京城帮着刘浩照顾孩子的事儿,买房的事儿也随便提了两嘴。
把一帮子人羡慕得不得了。
他更关心的是,农场庄稼的事情。
一问才知道,大豆是早早收割起来的,之所以种大豆,是为了避免一直种苞米重茬导致产量降低,也是为了提肥。
至于苞米,则是刚刚收了一半。
农场和去年一样,是帮忙着先将几家农户的庄稼收起来才开始进行农场的收割,被这场雪给耽搁了。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再晴上几天,用机器的话,很快就能完成。放上几天大雁,把土地一翻,就只剩下养殖场的事情了。
主要的也就是大雁、飞龙的出售,当然,还有留种的问题。
他不想再在这些事情上每年花大把时间去捕捉,留种是最好的选择,方便省事儿,也能持续发展,而且更好进行管理。
其它各方面有雷蒙坐镇,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包括林蛙养殖场越冬池的准备都已经处理好了。
吕律暂时闲着没事儿,他叫上赵永柯帮忙,上山砍了棵红松和一棵笔直的桦树回来,砍掉枝桠,拖回屋里,将红松粗大的一端用火进行表层炭化后,在仓房旁边栽了个两米多高的木桩,然后将较细的桦树尖端绑上天线,合力竖起来用八号铁丝和钉子进行固定,还特意请王大龙做了门包,保证这棵桦树杆子能够转动进行信号调整。
回到屋里,他将买来的彩电在放在炕琴上,驼鹿鹿角的下边,然后接电插座、信号线。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事情终于搞定,打开电视,不出意外地满屏雪花夹杂着刺啦刺啦的声响。
陈秀玉和赵永柯都不懂这东西,只能在一旁看着,满脸好奇。
就连王大龙等人也时不时地钻进来看上一眼。
吕律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你们在这看着,我出去转天线,电视屏幕上出现人物图像就叫我!”
“嗯呐!”陈秀玉点点头,无比期待和激动。
吕律出了屋子,开始一点点转动桦树杆子,并随时发声询问:“有了没有!”
可是都已经将电线杆子转了一圈,屋里陈秀玉的回应始终是没有,偶尔惊乍一声在吕律以为有信号的时候,很快又改口说不是。
这就让吕律有些郁闷了,难道是在这里接收不到信号?
那样的话,这电视买回来,就妥妥地成了摆设了,屁用没有,还占地方。
这桦树杆子可是有五米多高,就这么抱着转,可不轻松。
他有些不甘心地继续转动,当再次出现陈秀玉惊乍声的时候,吕律有些不信邪地凑到窗口边看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不是没信号,而是彩电屏幕上出现了那个经典的标志着休息的图标。
这年头的电视,可不像后世,电视只要打开就能选着频道没日没夜地随便看,随时都有节目,在这种时候,一到晚上十二点就停播,一到周二就停播。
晚上十二点停播是转播台的工作人员下班了,周二停播,这年头的人认为是电视台的员工会在周二的时候选择休息。
事实上,背后真正的原因是这年头的电视通讯技术落后,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需要定期对电视转播台进行维修,这样才能保证后续可以正常通信。
出现这种图标,就是工作人员在进行检测过程中出现的一种信号罢了。
他回屋看了看那本挂在墙壁上每天撕掉一页,现在已经变得很薄的日历,将出去这几天的日历撕掉,他看着上面显示的星期二,微微叹了口气。
“有信号能放,但今天看不了,得等明天才行!”吕律摇头苦笑道。
一直想着电视上没人就不算有信号的陈秀玉一脸懵:“为啥啊?”
“因为电视转播台的工作人员,也需要休息,电视转播台也需要维修,每周二都这样……到明天就好了!”吕律耐心解释。
今天看不到,陈秀玉有些失落,趴在窗口看着的王大龙也忙着回去干活,赵永柯也是失望地笑笑:“那我回去了,仓房里有我打来的一些跳猫子、野鸡,这段时间,元宝它们还是不怎么吃我喂的东西,只是实在饿了才会吃上一点,三只猞猁倒是吃得不少,你赶紧弄点喂喂元宝。
你这草甸子,这几天也没什么人来过,我一直帮忙守着,帮燕子和婶子喂一下獐子,都挺好!”
“忙着回去干啥啊,今天在这吃了晚饭再回去。”
“你们刚大老远地回来,就别忙活了,明天过来,还想着看看你这电视呢。”
赵永柯说完,转身出了屋子,到草甸子上将自家鄂伦春马牵上,骑着回家去了。
吕律回到屋里,也长长舒了口气,到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走的时候是啥样,回来的时候还是啥样,赵永柯帮忙照管草甸子的事情,估计大部分时间的活动范围,也只限于客厅中。
吕律到炕上,四仰八叉地躺在狼獾皮上,小屁孩倒是活力无限地翻爬在吕律身上,一屁股坐在他腹部,一下一下地往下墩撞,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要过来揪一下他的胡子。
孩子还小,吕律也由着他折腾。
陈秀玉则是到卧室里翻箱倒柜地找来些布,准备将电视盖上遮灰,可换来换去,始终觉得不好看,最后只能用枕巾简单盖着:“我得好好锈一块布,给电视机做个布套。”
“这个应该的,但是在看的时候,可得把布拿掉,不然热气散不出去,电视容易坏,对了,这东西只能用软和的干毛巾擦,可千万不能沾水,还有,冬天没事儿,但是到了春夏季,打雷的时候,千万不能放,不然,一个雷下来,电视很有可能被烧掉……”
吕律一样一样地交代着注意事项。
上辈子的时候,家里的第一台电视,就是被陈秀玉用湿毛巾擦屏幕给弄报废的。希望这辈子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然后,陈秀玉顾不得休息,到厨房烧了热水,端着水盆,将屋里好好擦了一遍,清扫干净。
临近傍晚的时候,接着做了晚饭,招呼王大龙等人吃了一顿。
第二天早上,吕律还在睡梦中,就被屋里突然传来的国歌声惊醒,到卧室门一看,好家伙,陈秀玉起的够早啊,还梳着头发,就先把电视给打开了,赶上了最早的升起。
看到电视里播放的画面,她惊喜得不得了,也被惊了一跳,声音太大了,一时间手忙脚乱,看着上面的按键,有些不知所措。
吕律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出去教她怎么使用,怎么换台和调节音量,看看外面的雪,回屋里搂着孩子继续睡觉。
然后他就悲哀的发现,陈秀玉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盘坐在炕上看了一早上的电视,就连到厨房去做饭,瞅着机会,提着锅铲,都要在门口瞟上两眼。
果然,这新鲜事物的吸引力大过一切。
还好,这年头西游记还没拍出几集,偶尔播放,不然的话,除了早间新闻、午间新闻和晚上的新闻联播,电视剧一集接一集的连播,能让人憋着尿都舍不得离开。
消息传得很快,估计是赵永柯去了农场,遇到了张韶峰等人,到了下午点的时候,哥几个全都过来了。
一帮子大老爷们也是眼巴巴地看着电视,唠嗑的时候,通常的应答都变成了“啊,你说啥!”
注意力全都在电视上去了,看得津津有味。
吕律都说不清楚,这电视买来,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就连自己的萌娃,也是眼巴巴地看着,直到睡着都懒得挪个窝。
随后,这人来得一天比一天多,呆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很多时候等到电视没节目了才离开。
对于吕律来说,那些电视剧节目已经没有多大兴趣,关注的重点还是在新闻上。
但,看电视是看不饱的!
他多少有些后悔!
好在都还有点理智,陈秀玉、王燕和马金兰没有忘记养殖场里的獐子,也没忘记段大娘屋里的养着的两头猪和那二三十只鸡。
雪融化得差不多了,一帮子大老爷们,一个个也没忘记农场的活计,开始运作起来。
不过,谈话的内容就大都在电视节目上了,那叫一个热烈。
一个个口才都变得极好,争论不休,不时还要带上点肢体动作。
然后,在苞米收起来以后,好几家人应该是事先约好过,一起去城里买了电视,不过抱回来的,全是黑白电视,至于彩电,也就是大城市里有配额。
吕律不得不帮着转了三天的天线杆子,教人怎么使用电视和调节信号方位,与此同时,吕律屋里压力大减,不用每天塞满了人,清净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