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人离开了,留下满地鲜血,这一仗两败俱伤,雷猛和夏飞雄伤的都挺重,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养一段时间就能复原,但是燕家门死了一个人,老爷子的面子也丢了大,这个梁子算是结结实实结下了。
夏飞雄和燕胜男并不在乎,私奔的那一天他们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如果让父亲得逞,等待他俩的只有死亡,撕开脸也好,以后恩断义绝,再无牵挂,只是两人都带了伤,手脚不够利索,干不得大事了。
此处已非久留之地,大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夏飞雄和燕胜男双双辞行,刘彦直坚决不同意,说二位师父都受伤了,万一遇到仇家凶多吉少,做徒弟的理应保护师父周全。
夏飞雄苦笑道:“彦直兄,我看出来了,你功夫比我高,这师徒名分不提也罢。”
话虽如此,为了心上人的安全,他还是决定和刘彦直一起走。
伤员们敷了金疮药,包扎了伤口,刘彦直套好马车,准备出发,穿越小组从最初的五个人减员为四人,千里迢迢来到北京,扩展成了九个人的队伍,其中倒有一半是伤号和妇孺,对此张文博和郭宇航满腹牢骚,碍于面子没找刘彦直的麻烦。
一行人去了内城李府,李重正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到了晚上又亲自来拜会,说瓜果菜蔬米面已经准备就绪,明天一早就送去东交民巷,可以夹带几个人进去。
曙光就在前头,大伙儿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只是白天一战损兵折将,实力大减,能去执行任务的只剩下三个人了。
……
次日一早,皇家慰问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了,总理衙门的五品章京李重正带队,押着三大车的给养给东交民巷使馆区的敌人送温暖来了,刘彦直穿着借来的九品官服,跟着李重正当随从,车队穿过义和团和清军的阵地,远远停下,打起了白旗过去交涉。
洋人料想不到清廷居然在这种时刻送来瓜果,大概是内部商量了一下,二十分钟后才予以接收,但是不允许车把式们进入,扮成车夫的张文博和郭宇航傻了眼,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彦直一个人进去。
大车被洋人拉到防线前检查,几个洋人士兵警惕的翻着车上的物资,生怕清军借机搞木马屠城。大车上有西瓜、水蜜桃、当令的蔬菜,还有大桶装的泉水和成袋的米粮,根本藏不了人,除了那个装水的大木桶。
当一名英国兵打算用刺刀去戳木桶的时候,被刘彦直厉声制止:“stop!”
英国兵立刻举枪瞄准了他,刘彦直不慌不忙走到车旁,拍拍木桶说声出来吧,可是没有任何动静,他赶紧打开桶盖,定睛一眼,躲在里面的苏菲母女因为长时间憋在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里而昏了过去。
水桶里居然藏着一对法国母女,洋人们大为吃惊,将她们娘俩救出来放在树荫下,两人浑身水淋淋的全是汗,有人大声呼叫医生,不远处正在给伤兵包扎的战地医生跑了过来,这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美军上尉,腰间挂着左轮枪,一副牛仔派头,他检查了苏菲和凯瑟琳的情况,说问题不严重,只是中暑而已。
乔治·坎宁安就是美国陆军上尉,莫非这位战地医生就是自己的目标,刘彦直的肾上腺素开始分泌,在动手之前他得确认一下。
事实上不用他搭话,从上尉和其他人的对话中也能听出来,这人叫肖恩·斯坦利,并非自己要杀的人。
正在和李重正接洽的英国公使窦纳乐闻讯赶来,命人将苏菲母女抬到自己房间里去救治,刘彦直也随同跟了过去,借机观察使馆区的防御。
东交民巷的各国大使馆基本沿用的都是原先的中式建筑,街垒是用桌椅板凳柜子堆起来的,防御工事是用碎砖头瓦块垒起来的,重武器很少,只看到一门不伦不类的大炮,炮架和炮筒明显不是原配,这样脆弱的防线放在四十年代,顶不住八路军一个连的冲锋。
这些已经不是刘彦直需要关心的了,他最想知道的是乔治·坎宁安在不在这里,此时苏菲母女已经醒来,历经磨难终于见到文明世界的同胞们,苏菲激动的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法国公使也赶到了现场,由他担任翻译,向大家叙述苏菲的遭遇,当洋人们得知仗义营救母女俩的正是这位身穿清政府九品官服的年轻人时,不禁向他报以敬佩的目光。
“刘义士并非总理衙门的官员,他是我的远房亲戚。”李重正这样解释。
“你一定是个基督徒,孩子。”窦纳乐拍着刘彦直的肩膀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回去,这儿就是你的家。”
“我愿意留下帮忙。”刘彦直当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好机会,英国公使是使馆区所有人推举的司令官,老牌英国绅士发话,其他人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再说东交民巷里大堆的中国籍教民,也不差他一个。
李重正见大功告成,便告辞离开,刘彦直就这样留在了东交民巷,并被编入了后勤队,负责运送弹药,救护伤员,修筑工事,他身上那套官服是不能再穿了,只穿着里面的短打,跟着一帮教民蹲在工事后面待命。
虽说教民和洋人是同一战线,但明显属于二等公民,连拿枪的资格都没有,只配干活,整整一下午都在垒砖头,到了晚上和一帮教民睡在大通铺上,满鼻子都是汗臭脚臭味。
他们休息的地方早先是翰林院,透过窗户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内城城墙,刘彦直睡不着,问身旁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兄弟,你是哪儿人?”
“俺是通州人。”淳朴的汉子答道。
“巧了,我姨夫也是通州人。”刘彦直开始和他套磁,熟络了之后便打听起使馆区的兵力配置来,他主要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美国陆军在这儿,可是那汉子连英国人和法国人都分不清,一问三不知,刘彦直讨了个无趣。
第二天一早,使馆区照例进行升旗仪式,各国的国歌声响成一片,五颜六色的旗帜升上旗杆,米字旗下是穿卡其军装的英军士兵,旭日旗下是穿黑色上衣的日本兵,沙俄那边是一群穿白色水手服的海军,而美国公使馆的星条旗下,是一小队戴牛仔帽,穿蓝色军衬衣浅色裤子的大兵,看打扮应该属于海军陆战队而非美国陆军。
升旗仪式后,士兵们进入战位,严阵以待,忽然有个英国人来找刘彦直:“嗨,法国公使想向你表示感谢,你跟我来。”
刘彦直跟着他来到法国公使馆,一进门,脑后就顶上了枪管。
“别动,先生,否则你的脑袋会搬家。”蹩脚的汉语出自一位留着八字胡的法国佬,站在他旁边的还有几个拿枪的洋人,其中之一就是昨天见过的斯坦利上尉。
“你们不应该这样对我。”刘彦直平静地说道,纹丝不动。
“先生,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打听我们的兵力配置。如果你说实话,我会考虑释放你,否则,你将面临一个临时法庭的审判,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枪毙。”八字胡法国佬说道。
“我不是清政府派来的间谍。”刘彦直从容答道,他知道洋人做事一根筋,只要自己不反抗,就绝不会当场把自己崩了,他们真的会举行一次审判,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安排个辩护律师呢。
“我想找一个人,一个美军陆军上尉,他叫乔治·坎宁安。”刘彦直毫不隐瞒,这个答案倒让大家极为费解,目光都投向了斯坦利上尉。
“这儿只有一个美国陆军上尉,就是我,但我是休假旅游来的,并不是使馆的随员。”斯坦利上尉说道,“事实上使馆的保卫者是一支能征善战的海军陆战队分遣队,换句话说,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刘彦直本能的感觉到上尉说的是真话,但他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么你认识坎宁安上尉么,他会不会正在赶来增援的路上,看在上帝的份上,这对我很重要。”
斯坦利上尉摇摇头:“来的是陆军第九团,并没有叫乔治·坎宁安的上尉,我可以向你保证。”
刘彦直还想再问点什么,洋人们已经不耐烦了,他们很开心能抓到一个间谍,果真正儿八经的组建了临时法庭,由法国公使毕胜担任法官,一个英国军官担任检察官,还给他指派了辩护人,一位意大利牧师。
刘彦直双手被缚,没有进行徒劳的反抗,他身处要塞之中,到处都是神经紧绷的枪手,他就算能逃出这间屋子,下一秒就会被人打成马蜂窝,退一万步说,就算逃出东交民巷,外面成千上万的义和团和武卫中军也会向自己开火。
横竖都是死了,刘彦直竟然毫无惧色,拒不承认自己是间谍,但是法庭显然没有耐心多花时间,那位意大利牧师也很没责任心,只是在胸前画着十字,说圣母玛利亚会宽恕你的。
陪审团一水的洋人,对于这个犯人是不是冤枉的,他们毫不关心,意见非常统一,法官宣判,死刑!
负责行刑的是英国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他们将五花大绑的刘彦直带到了后院空地上,让他靠墙站好。
“你很幸运,我们没工夫绞死你,需要蒙住眼睛么?”英国军官很贴心的问道。
“谢谢,不用了。”刘彦直依然保持着微笑,他不怕死,穿越是个危险工作,既然参加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没想到死的这么憋屈。
苏菲终于出现了,她很激动,大声嚷嚷着刘彦直是无辜的,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大敌当前,东交民巷是不会容忍一个有间谍嫌疑的人留下的。
“预备!”一声令下,士兵们拉动枪栓,瞄准死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