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城中央,县府别院。
卓玉桐坐在月下,慢慢地饮着温酒。
差不多……该有人来报官了吧?他嘲弄地想。
他早已准备好,只等一有人来报官,消息马上就会发散出去,瞒都瞒不住,是受害者又能这样?女子贞节这种东西,不是“受害”两个字就可以抹掉的,就算再怎么同情,风言风语总是免不了。
看着移上中天的月,他再饮一杯。
忽的,墙外传来扑扑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出了什么事?”
安静……异样的安静。
他蓦的站起:“来人。”
没有人回应。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又惊又疑。
周围护卫重重,本是戒备森严。
但是现在,他大声唤人,竟是无人回应。
他脸色一变,翻身欲走。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不知何时,静静地立在他身后的少年。
少年淡淡地道:“你在叫人?”
卓玉桐更惊,急呼道:“来人。”
少年道:“不用叫了。”
卓玉桐咬牙道:“你杀了他们?”
少年道:“没有,只是让他们睡了会。”紧接着却是冷笑:“我没有杀他们,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卓玉桐强迫自己定下心来:“这里可不是你的和洲,白日你光明正大走在街上,没人拿你有办法,是因为你没有犯法,但你要是在这里杀了人,谁也保不了你。”
少年道:“我知道。”他阴阴地冷笑着:“我犯法,谁也保不了我,但你真以为,你犯了法……就没有人拿你有办法么?”
卓玉桐脸色一变:“我、我犯了什么法?”
少年淡淡地道:“暗中收买小取洞仙门的淫贼,想让他们强奸南宫珠,使她无法正常参加飞鹊彩。”他叹一口气:“在金境观,黄叶恶贼那么快就知道他的两个徒弟被人杀死、甚至是被人逼供,当时我就有些奇怪,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官府的人暗中通知,不过我原本还是有些不信,只因,再怎么说,儒门也好,官府也好,都不太可能跟那种见不得光的门派勾结,现在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们的无耻。”
卓玉桐咬牙死撑:“你没有证据……”
“嗯,”少年道,“我确实没有证据,今晚差点糟蹋了南宫珠的那个淫贼,应该就是‘小棠棍’陈棠吧?已经被他逃掉了,不过就算抓到他,我猜,他也只是收钱办事,根本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毕竟像那种人渣,你不可能真的信他。”
卓玉桐放下心来……只要没有证据就好办。
少年却是看着他,笑道:“话又说回来,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找到证据证明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卓玉桐怔在那里,额上生出冷汗,紧接着却是目中寒光一闪,脚尖微动……
“你现在是不是想出手?”少年笑道,“你在想着,就算我是暗魔,那又怎样?魔神之力这种东西,不可能说用就用,总得有个时间差,你只要在我动用魔神之力前,一下子杀了我,我就拿你没办法,对不对?你心里想着,你修了几十年的武学,虽然未修到宗师境界,但我才十几岁,同样也不可能修到宗师,对不对?江湖传言,说我离开了魔丹,就什么也不是,你信了,对不对?”
卓玉桐脸色再变……这少年竟将他心中所想,完完全全说了出来,就好像把他的每一个念头都看透了一般。
少年继续笑道:“话又说回来,你以为我到底是怎么使用魔丹的?每次变成暗魔之前,都要喊一下‘月棱镜威力,变身’?还是‘奥特曼变身’?你真能确定我现在没有动用魔神之力?是了,你大约是想着,现在的我,跟你在白天见到时没什么两样,你想着,既然是魔神之力,那用起来总是会跟平常不一样,而且江湖传闻,‘暗魔’每一次出现都是戴着面具,穿着黑袍,浑身被黑气笼罩,所以你猜,我现在还不是‘暗魔’……不过你确定吗?你真的能够确定?”
他阴阴森森地道:“你要是猜错了……怎么办?”
卓玉桐整个脸都是白的。
少年摇了摇头:“你不用怕,其实你没有猜错,我现在还没有动用魔丹,其实我早就已经无法使用魔丹了,我只是在吓你,因为我知道,我只要这样一吓,你肯定不敢动手。”盯着卓玉桐,叹一口气:“卓玉桐,虎贲中郎将,自幼习武,本是思越集集主司徒德宣的师弟,到现在五十岁出头,却至今未能修至宗师,虽未修至宗师,但却以智谋著称,为思越集‘十哲’之首……我说,蠢到你这种地步,居然也能够以‘智谋’著称,你们中兖洲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卓玉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但终究还是不敢动手。
少年叹气:“你说,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不敢动手?因为像你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心思太多,刚才那一下,你虽然有了抢先动手的念头,但就算我不吓你,你也是不敢动手的。真正有勇气的武者,在念头生起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扑了上来,因为机会总是短暂的,你要是有那样的勇气,我根本没时间吓你,但是你不敢。你要真有那样的勇气……”
他冷笑道:“你就不会这么弱,连你的两个徒弟都修到了宗师,你修了这么多年,却连宗师的边都摸不到。”他淡淡地道:“刚极易折,柔极易怯!像你这种人,自以为智谋了得,总以为什么事都可以靠着脑袋取胜,早已失去了跟人动手的胆量,但一个连动手的胆量都已失去的人,又怎么能够突破自己?”
卓玉桐道:“你到底想怎么样?”问出这话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望。因为他问出这样的话,等于是承认对方说的这些话都没有错,身为武者,他已丧失了跟人交手的胆量,身为智将,他竟然去问别人想怎么做?
少年负着手,慢慢地踱了几步:“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是个聪明人,至少,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我最喜欢你这种大愚若智的人了。”继续道:“聪明人,应该有聪明人解决事情的办法,所以,我来跟你做交易。”
卓玉桐冷笑:“我或许是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但你如果因此就认为我怕死,那你就错了。”
少年笑道:“人都是怕死的,你当然也怕死,但我不会蠢到认为可以用死来威胁你,你全家都在中兖洲,而我却只是一个匆匆来去的过客,你要是因为我这样的人,背叛了思越集,就算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这点考量,我想你还是有的。”
他道:“这样吧,我跟你打个赌,一个很简单的赌。”
卓玉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少年缓缓道:“十招……十招之内,我让你突破到宗师境界。”
卓玉桐失声道:“什么?”
少年道:“十招之内,我让你突破到宗师境界,要是做不到,我就放了你。”
卓玉桐在那发怔……这是什么样的赌注?
少年露齿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动用魔神之力,不过你要是连这十招都接不下,那就……死吧。”身形一闪,先左后右,途中身子一扭,凌空而起,右腿竟从卓玉桐斜后方踹了过去。
如此怪异的角度,卓玉桐亦是一惊。
他蓦一咬牙,腰间佩剑直接出鞘,反刺少年肋下。
十招,只要撑过这十招……这少年若是动用魔神之力,反正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根本不用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但若是不动用魔神之力,那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普通少年,自己何必怕他?
少年却蓦的出指,似慢实快,指尖由下而上。
卓玉桐大吃一惊……他如何凌厉的一腿,竟然也是虚招?
指尖点中剑身,他虎口一震,再催劲气,剑身却已承受不住少年高密度的劲气,锵的一声,半截剑身飞起。
仅仅只是一招,卓玉桐便已断剑。
然而卓玉桐却又知道,对方所用的,绝非什么魔神之力,这只是最为简单的“声东击西”的手法,只是少年出腿凌厉、变招快速,他竟未能反应过来。
少年笑道:“第二招。”
卓玉桐“刷刷刷”连着三剑,竟是以断剑抢攻。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思越集“十哲”之首,际此生死关头,自小修习的武技尽数激发出来,这三剑带出急促的颤音,既快且狠,又暗藏了诸多凌厉变化。
少年接连闪了三下。
卓玉桐厉声道:“四招了。”
少年笑道:“嗯,四招了。”
忽的一滚,奇诡地滚到卓玉桐身后。
县狂独的滚堂拳?卓玉桐对名震天下的县狂独,却也有一些研究,心知滚堂拳之后,跟的多半是“县螳螂”,想也未想,直接往前冲去,与身后的少年拉远距离……这是第五招。
少年喝道:“第六招来了。”
声音几乎就在卓玉桐耳边响起,直吼得他魂飞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