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长安城里总有一些男女喜结良缘。
纳采的、下聘的,成亲的,吹吹打打、红男绿女,叫无关的人看见也打心眼里觉得喜庆。
李家也在筹办婚事,婚期日近,吉祥是欢喜的,其他诸女则心思各异。尤其是作作,娃儿都生了,却少了一个隆重的婚礼,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把这心思对龙老太爷说了,却招来老太爷的一通训斥。
老太爷把他的宝贝外孙抱在怀里,胡子被小外孙的小嫩手揪得乱七八糟,犹自眉开眼笑,但一抬头看向女儿,却是横眉立目。
龙作作发现自打生了孩子,自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不是从第一位降到了第二位,而是降得没了地位,老爹心里眼里,就只剩下那个肉乎乎的小胖小子了。
“想的什么糊涂主意!婚礼操不操办的,有那么重要么?不过是摆给外人看的玩意儿!你如今连娃儿都有了,再去穿上新嫁服扮新娘,没得叫人笑话,平白失了体面,哪有什么好荣耀的?”
小小鱼儿淡淡的眉毛一蹙,小嘴巴抿起来,两眼瞪得大大的,很威严地看着他的外祖父,一道泉水似的尿液划着一道上扬的弧线撒向龙傲天。
龙老太爷微微侧了头,任那尿液撒在肩上,继续教训女儿:“李鱼若疼你,不办这个婚礼,他心里终是觉得欠了你什么,还怕以后对你不好?若他不疼你,补办这婚礼作甚?咱龙家在这儿无甚亲朋,又收不来贺礼。”
“哟!小宝贝儿这小鸡鸡翘得,太可爱了,呵呵呵……”刚刚眉开眼笑,再一抬头,又是横眉立目:“你现在都给李家生下长子了,担心甚么?等老子把家业都搬来长安,在灞上做了地主,还怕你这正室地位不稳?”
龙作作被老爹一通数落,也就彻底罢了披上嫁衣的想法。
李家这点小小相争,于皇家相比,就实在不算什么了。
自那日得杨千叶一语提醒,再加上自已的分析判断,李承乾越想越觉得自已的思路是正确的。
国家既立,便当以文治为主。而李泰一向扛着弘文的大旗,他想效仿,都嫌丢人。可如今不同了,在御前,李泰可是旗帜鲜明地拥戴武将的,固然他心中很可能仍然倾向文治,这么说只是为了取悦那些武将,毕竟他魏王府上正开着弘文馆,并广招天下英士呢。
但客观上,却给自已创作了一个机会,或者说是一个借口。
这时候本太子大兴文治,你们总无话可说了吧?而且还正投父皇所好。
不几日,李承乾便在几位老师的教导下,洋洋洒洒地写下了治国方略三篇,第一篇主论刑狱的设置与作用。这可是属于教化、文治的内容,是为国家设立规则。
李世民看后批了几个字:“先论刑狱为重,深得经邦之要也!”
虽然从汉代开始,儒家就已独霸学术论坛,儒家思想也确实深入整个社会的各个层面,但是法治从来没有被统治者们忽略过,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人,自然明白法的重要。
得了父皇的考语,李承乾大喜,这是有多久没得到过父亲的褒扬了?
李承乾跟打了鸡血似的,马上请自已的老师孔颖达撰《孝经章句》,又请大儒颜师古注班固《汉书》,完稿后再度上表,李世民对此也很欣赏,将这两本书藏进了宫廷秘阁,并赏赐了颜师古缎二百匹、良马一匹。
一连两次,连获褒奖,李承乾信心大增,果然文治才是父皇心中所想好啊!
李承乾收了杨千叶的几家店铺,月底结账,进项不小,当下毫不吝啬,把这笔钱都拿出来,召集京中有文名的硕德贤良,举办了一次雅集聚会。
魏王李泰越看越气不过,这本来是我彰显贤德的手段,怎么被太子哥哥抢去用了?李泰马上召集弘文馆诸贤良,决心要撰写一部宏篇巨著出来,叫太子哥哥的小打小闹跟在他屁股后面吃土,想追都追不上。
李承乾手下没有太多文臣,举办活动也是外请嘉宾,想召集这些人长期在东宫撰写巨著,显然是做不到的。李承乾一番思量,便决定以数量战质量,我搞不出宏篇巨著,我可以零敲碎打,时不时就到父皇面前露露脸。
李泰不甘示弱,本来一向嫌烦,都是与父亲鸿雁传书的,这时也不辞辛苦,时常进宫,讲他召集文士著书的构想,就一些具体的选题征询父亲的意见。
李世民渐渐察觉到,两个儿子如此这般,原来是在较着劲儿地表现。
一俟查觉二人的真正目的,李世民登时拂然不悦。
当爹的对儿女的疼爱有所偏倚时,确实是没道理好讲。
明明李承乾是太子,这是李泰生出野心,觊觎兄长的位置,但李世民并不觉得青雀做的过份,反而觉得李承乾作为太子兄长,没有容人之量。你是大哥,你是太子,我又不曾说过要废你的太子,何必与自已的弟弟斤斤计较?
心中生出这般心思,李世民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就泾渭分明了。
李承乾渐渐察觉,情知惹得父亲不悦,倒不敢在文事上再时常入宫打扰。不过心中的怨尤激愤却是日渐蓄积。原本办得有声有色的弘文活动也全盘停了下来,每日常在东宫酗酒烂醉。
他那皇太子妃才过门不过一年有余,年方二八,年轻貌美,但十天中倒得不到他一日亲近,每日只与称心厮混在一起,大醉之后便不堪其状,糜烂不堪。
墨白焰此时已成为杨千叶和皇太子之间的联系人,惯常往东宫来往,见此情状,便从隋宫藏宝中,搜了几副房事秘方、几副房事秘籍,送给太子。太子翻来覆去,其实一直也就那点花样儿,如今有了助性的药物,又有了新鲜的玩法,当真是乐此不疲。
称心初时只是畏惧太子的权势,半推半就,时日久了,也就真的扭曲了内心,甘心雌伏,扮兔儿爷取悦太子,照着那闺中秘籍的指点,或吹拉弹唱,或勾拢捻抹,本是太常寺中一乐童,现如今却把另一种淫曲玩得飞起。
孔颖达、颜师古等太子的老师素来方正,偌大的年纪了,尤其在乎身后之名,可没想着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有了从龙之功的他们介时如何的飞黄腾达,苦劝不听,便去“找家长!”向皇帝告状。
太子本就性情偏激,老师本该是辅佐自已的人,天天去父皇面前给自已上眼药,太子如何能忍,一日大醉之后,孔老师再度劝谏,勃然大怒的李承乾竟擎出宝剑,追了老师两个跨院儿。
孔老师当世道德大儒,何时受过这种待遇,气咻咻地就跑去宫里向皇帝闹罢工了,不想再侍候太子爷。
这一番番消息不断传入皇帝耳中,李世民暗暗恚怒,可真就生起了废立太子的心思。
六月中,李世民重新调整分封诸子弟为王。
这是一件大事,就连近来沉迷于酒色的太子都暂时失去了玩乐的兴趣,满朝文武也是则目关注。其实众人关注的重点只有一人:魏王李泰!
按年纪,他早该离开京城,赴藩地就藩了,整个天下都在看,皇帝今年会不会让魏王就藩离京。
这一年,李世民分封调整了十七个皇室子弟为王,除五人因年幼,暂不赴任就藩,其余诸王在分封册诏下达一个月内必须迁任诸藩地任都督。但这十二人中,只有相州都督李泰,依旧稳丝没动,而是由张亮代行都督相州之权。
李泰的年纪已经越来越接近及冠之年了,始终留在京城,不放他外任,如果说原本只是一些人暗中讨论,认为皇帝有废立之心,那么今年依旧如此,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不稳了!
“很好!机会终于来了!”
一粒樱桃,填进檀口,洁白的贝齿被樱桃汁染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杨千叶挑眉站起,吩咐墨白焰:“墨师,把罗霸道、纥干承基两位仁兄请出来,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咱们……得一块儿想想办法呀!”
墨白焰微笑欠身:“老奴这就去安排!”
墨白焰返身下楼而去,杨千叶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胸怀为之一畅。
近来总是有些烦闷不快,不过她才不承认是因为听说了李鱼将要迎娶吉祥,她认为都是天气开始渐渐炎热造成的。现如今久盼的事情迎来了机会,那烦躁感一扫而空。
不过,这畅快也只持续了片刻,当她的目光落在对面比常人家店面牌匾大了一倍的“雪珑堂”三字,以及旁边和后边店铺上统统带了个“珑”字正在装修的龙老太爷的店铺,黛眉便是一蹙,“啪”地一声又合上了窗子。
谁还没有点小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