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又做了梦了,依旧是在黑色大陆。
这次是在巍峨的乞力马扎罗山下,碧波无垠的大湖之畔;他身为医疗队的一员,正在观看当地土著的查加人部落,正在如何生生用铁棒、铁钩和链子,驯服一个鬣狗的群落。
夜半,周淮安突然被从陌生无比的床榻上惊醒过来,就见门外的传来急促的通报声。
“管头,山下寨子里除了状况了。”
随即,匆匆穿戴整齐的周淮安就在大宅的露台上,看见笼罩在黑色夜幕当中的下方寨子,已经被连片的火光所照亮起来。
“这是走水了么。”
边上有人疑声问道。
“只怕是出了变乱了。”
周淮安仗着自己加强过的眼力判断到,因为他可以看见正在火光当中,追逐和砍杀的绰约人影。
“谨守营盘,准备随时支援山下的局面。”
“同时防备个中有人呼应生乱。”
虽然这所足以容纳千余人等的大宅当中,只剩下两百多名赵氏的家眷奴仆什么的,还被集中圈禁在几个仓房里,但是不能不防有人感觉到山下的动静,而想不开铤而走险做些什么。
又过了一阵子,周淮安的命令就变成了:“只留一半人值守,剩下一半继续去睡觉。”
“养足精神以备白日。”
结果一直等到天色发白之后,他们的准备丝毫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而那些仓房里看管的人群也是老老实实的,除了惊吓的哭泣声毫无动静;倒是驻留在山下的那名友军别将,带着十几名难掩倦色的士卒找上门来,公开表示要借用一些人力来用。
“不过是有些贼子作乱”而对于周淮安的询问,满身烟火味和血腥气的对方,却轻描淡写的道“已经当夜收拾干净了。”
“只是要借些人手和器具,来清理一二而已。”
仔细观察了下对方脸上,那种不以为然和隐隐不耐的表情,还有身后十几名士卒之间用眼神所交流的淡淡得色与狠厉情绪;周淮安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什么,也就不再言语但也没有推辞对方的要求,只是对着带队下山去帮忙的通用队领队顾七声,额外交代了一些什么。
经过一番闹哄哄的炮制之后,在这赵家寨里有至少征募到了四百多名的青壮,其中大多数都是受过寨主家族长久欺压没法出头,又少有挂累的穷苦汉子;或又是不堪盘剥手段破产,而就此沦为赵氏从属的佃客、佣奴之籍;还有一小部分,完全是近年被赵家寨所掳获为奴有些时日的外乡人;他们大多数人,正好乘着这个机会和由头摆脱主家的控制出去,顺便谋一口饱饭吃,或是求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出路。
此外还有在强制手段威逼利诱之下所裹挟来的数十名工匠,从桶匠、皮匠到铜工、乃至会打造简单兵器的铸师皆有,大多数是为赵氏服务的私属人员;而这个比例放在这个乡下的大寨子里,也算是难得的大丰收了。
按照事先约定的分成和处置方案,周淮安只收罗走赵家寨内的粮食布匹等物和青壮年,而除了赵家大宅里被隐没下来的收获之外,寨子剩下的财货和地盘什么的就交给了这些友军去处分了。
随后,通用队的领队又按照周淮安的交代,私下用拨给的铜钱和布帛,从这些友军手上陆续收买了一些战利品和携行的军淄甲械什么,其中也包括了一百多副保养得当的弓和八千只标准羽箭。
然后这么一作似乎就做出了问题出来,仅仅是隔日之后启行之前,对此似乎有所察觉的这位朱别将,却是主动带人找上门来做出一副兴师问罪之态而粗声喊道“虚和尚,你这事可做的老不地道了”“须得给俺一个说辞和道理了。”
“朱别将何出此言。”
周淮安却是故作惊讶否认道。
“你使人和俺的手下的做买卖。”
他面无表情的“却未曾问过俺一声,这是看不起咋么”“怎么会”周淮安觉得这就更加不能承认了。
“这一定是底下人的擅作主张。”
“既然别将有言,那我一定会好好约束和处置他们的。”
“还处置个甚。”
谁知道朱别将表现的更加不满的重重把手一摆。
“俺要得又不是这么个意思”“那还请别将赐教了。”
周淮安却是有些疑惑和警惕起来,难道这厮想要乘机敲诈和勒索好处么,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你们这些学问人就是不爽利,俺就问一句话。”他却是有些烦恼和不满的“这买卖还做得不做得。”
“哈。”
周淮安这一刻才算是明白了过来,不由又有些匪夷所思。
“这又是怎么说的。”
“难道俺的儿郎做得,俺就做不得了。”
他继续不满的道。
“和他们做那零敲碎打的买卖,又能有多少东西可换的。”
“好吧,既然是别将有这心思”周淮安却是有些虚惊一场的意外想到,你之前的不苟言笑都是骗人的么。
“那就愿闻其详好了。”
“你可晓得,俺们和官狗交手不算不少了”朱别将这才脸色稍雯的缓声道。
“弟兄们也各自有些多余的斩获积攒下来。”
“还没来得及上交军府,换些犒赏什么的”周淮安这才彻底的明白过来了,对方的意思就是其实无需如此麻烦的私下接触,想要什么东西直接找自个交换就行了,并且他手里还有一批自己可能感兴趣的东西。只是在上下对军府给予的犒赏,普遍不是很满意的情况下,愿意以合适的价格处理给怒风营云云。
于是,在接下来气氛还算友好的讨价还价当中,以两担半的散碎铜钱和一百段粗细绫布,六百石的白米和三百五十袋细面的代价,得到了一百多件的老旧甲衣和五百多顶的皮盔子,二十三辆官造式样的;只是完成生意之后的心情放松之下,对方又拍着胸口表示,如果日后他还想要得更多一些的话,就得在当地多等一阵子,而去长乐县城找人送过来才是。
这种爽快利落的商业化行为和后续“契约”精神,也让周淮安有些无语当中,不由的想起某个关于“大阪师团”的网络段子。难道这个时代的农民起义军都是这么个功利和市侩化的德行么,这好歹还是在前沿和官军对阵的老义军部队了。
不过他随即想到自己之前交给王蟠的那个互通有无的建议和构想,却也是基于现代人思维而半斤八两的东西。只是他对后续的交易还是留待将来而婉言敬谢了,毕竟在短暂的休整和扩充之后,赶紧和王蟠的本阵汇合才是正事。
这一次在赵家寨所得的收获已经远超过预期了,因此对于剩下几个土团军据点的攻打和抄掠,已经变得可有可无,而完全可以交给这些友军去处分。
不过,接下来正在寨外巡游的探哨,却带回来一个意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