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序化的机关单位,时间也像被程序化过了,缜密、有条不紊,却索然无味。
滨海发生的盗窃案最后一位绰号蓝妮的嫌疑人落网用时一个月零四天,从塞班旅游归来,直接被云南警方从机场带走了,此人姓徐名媛丽,毕业于民族大学,甚至参加过电视台的数次相亲节目,如果不是案发,恐怕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位靓装女贼。
四位毛贼在指认作案现场时,又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明面上的大案,远没有保密办的案子大,作为专案组的核心人员之一,郭伟开始带着人四处奔走于担保公司、信贷公司、商业银行之间,一起一起核实赃物的去向,一件一件甄别是否失窃的物品,案情柳暗花明之后才发现,最难的不是对付嫌疑人,而是这些玩弄规则、藐视甚至无视规则的人,拒不配合的,关门耍赖的、甚至转移抵押物品的,每进一步都举步维坚。
这时候,就显出师傅申令辰的技高一筹了,不让查库是吧?那找找其他毛病,偷税漏税总有吧?没有?说鬼话呢谁信啊,查!
连特么账都不让查?传唤他,一天传唤一回,开上警车直接去带人,看他要不要脸?
这招对付银行那些经理还凑合,不过那些抵押的、担保的公司还真抗得住,你传我就来,要钱没有,东西呢,那怎么交呢?戎武借的债谁还啊?
这都不行?继续换招。
查查他们违法违规行为,有俩钱他就不会干好事。
一查二查,重复抵押的事,有!放高利贷的事,有!暴力收债的事,有!甚至还查到这些小业主吸粉嗑药喝高了嫖赌的烂事,一并给提留出来了。
这个敲山震虎经过数次拉锯战,即便警方内部也知道这次省厅态度,执行越来越坚定,这边一硬,相对那边肯定软了,收缴和查赃的事,就这么钝刀子割肉,愣给撕下来了。
膨胀到一百多位的办案人员每天在奔波着。滨海、苏杭、金湖、深港数市的办案警员走马灯似地围着专案组转。这群贼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要查实他们,真不是容易的事。
桌上的案卷每天在增加着,一本摞一本,快高过人头了。
查实的金额一天一天在累加着,到最后连省厅的宣传部都不敢如实宣传了,开始把越来越恐怖的数字缩水、缩水、再缩水。
两个月后,时近九月份……
十队已经成了一个大集市,每天来往的警车拥挤得连本队警车都没地方泊靠,会议室、队部、训练室全部成办案地点了,会议室的乒乓球就是最好的工作桌,每天夜以继日在这里梳理案情和被捕嫌疑人的警察,都会有生面孔增加,唯一不变的就是会议室那拔核心人员。
一辆警车泊在队外,队长许飞匆匆出来迎接,是林其钊处长,两人热情握手,连破大案,现在十队可比总队还热闹,林其钊一看又是一院车,感叹道着:“挺热闹啊?”
“可不,我们把总队大师傅都调来两位,还是供应不上。”许飞笑着道。
“那就再多调两个呗,没经费朝我要。”林其钊笑道,许飞道着:“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经费啊,除了经费都缺,最缺的是时间,都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是白天呢。”
“哎,这职业就是这样,不会遂着你愿来……想想初来十队,我们是兴师问罪来了,没想到最后是这个样子啊……申副政委呢?”林其钊感叹道。
“在楼上呢,不得不服啊,刚开始他天天找游必胜,我就想着纯粹多此一举,嗨,没想到还真和游必胜有关联……外面把申副政委可传神了啊,听说纪委又查到几个贪官,也和咱们查到被窃物品有关?”许飞好奇问。
“正在核实,呵呵,别信谣传谣啊。”林其钊笑着挽拒了,没有扯远这个话题。
肯定有,其实最大的一桩起获不是抵押、不是银行、也不是滨海失窃案,而是肖卓立的私人收藏,对于这位从警察堕落到嫌疑人的,专案组一直讳莫如深,外部仅知道“涉嫌严重违法违纪被追究刑事责任”,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刑事责任的,屈指可数了。
没陪着上楼,许队长殷勤问着是不是准备桌饭,林其钊谢绝了,他径自上楼,进了那间熟悉的专案组办案地,几位他的部下起身问好,叫着头儿,很亲切,也很疲惫。
“看你们精神状态不错,跟着申师傅多偷点师啊,恐怕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里,不会再遇这样的大案了。”林其钊一一问候而过,到了关毅青面前,他示意着那位问:“郭伟呢?”
“和丰汇银行交涉去了,还有几起被抵押的赃物需要确认。”关毅青道。
“师傅呢?”林其钊问。
“里面。”关毅青指指内间。
林其钊笑着进去了,将进时又折回来了,小声告诉关毅青道着:“通知郭伟回来,大家聚一聚,我请客。”
“好啊。”关毅青笑道。
林其钊笑着推门进看申令辰了,这间小屋子,唯一多了个旧沙发,映入眼帘的景像,除了案卷还是案卷,满墙上贴着嫌疑人照片,名字,分门别类地一簇一簇,两个月的时间,足够申令辰把他们刨个底朝天了。
“师傅?”林其钊轻声道着。
正伏案写着的申令辰一抬头,哦,吓了一跳,然后瞠然道:“林处长,又来折我寿了,你叫下属师傅,我敢应声啊?”
“郑局让你强收徒,那我就来个强拜师,有什么不行啊。”林其钊笑着道。
“随你……嗯,表情这么好,有喜事啊?”申令辰问。
“您猜猜看?”林其钊卖了个关子。
“还用猜嘛,马玉兵、毛世平是不是有下落了?”申令辰直接问。
“师傅就是师傅,一猜就着,一个在宁夏、一个在陕南,昨天逮着一个,牵出另一个来了,都被逮了,准备下给他们腾地方,后天解押回来。”林其钊道,两位藏得很深的,终究没有躲过天网的追逃,涉案这么大,到那一级公安也不敢不重视。
不过现在这样级别的嫌疑人可引不起申令辰的兴趣了,他一扔手里的笔道着:“他们在这案子里,算不上大角色。”
“问题大角色是咱们自己人啊,哎……连功自矜夸的机会都没有了。”林其钊尴尬一笑道。
“这是好事啊,切掉这颗毒瘤,治安能平稳数年不出大案,这从根上讲还是一个职务犯罪防范的问题啊,我记得你说过,像我这样不规矩的警察,并不值得效仿。”申令辰道。
林其钊不好意思说着:“师傅,我就说了您一句坏话,您还记着。”
“不不,你说的是对的,得有效的制度来管,而不是靠思想政治教育,提高自觉性来管,在利益和利害冲突的时候,左右一个人行为的,往往不是道德或者法纪。”申令辰自省道。
“是啊,可我们还离法制的环境还是有距离的,这两个月您看有多少说情的、走后门的、拉关系的,就怕咱们查到他们头上。”林其钊欲说还休,无语道,那些看不见的关系网,要远甚于天网和制度的威力,它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
“没办法,人情社会啊,要不当警察的这么累。”申令辰无奈道了句。
林其钊信步着,却是又被申令辰的细致的耐心打动了,他一簇一簇看着申令辰梳理的嫌疑人关系,每个人都用文字标着详细的出身,越看越入迷,忍不住赞叹道着:“师傅,您这功夫下得,叹为观止啊……您得好好带几个徒弟,这种直观思维和逆向思维的方式,千万别让后继无人了。”
“这笨办法,恐怕没几个人愿意下功夫了……对了,戎武的后事处理完了?”申令辰问。
“完了,家属已经领走骨灰了……尘归尘、土归土、愿这位罪恶的灵魂的能得到安息啊。”林其钊说着,目光移到了整个关系图的最中央,那儿还钉着戎武的照片。
戎武,197*年至200*年,学历,不详;经历,不详。
文字上是他清矍的面孔。他的履历最少,连案底也没有过,林其钊问着:“……师傅,现在回看,戎武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啊,他本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收罗了像聂奇峰、何实、潘双龙这样的江湖人为他所驱,他的死讯聂奇峰得知后,居然哭了两眼泪……就目前肖卓立的交待都是,这个人很义气。”
“一个胸有大志的人如果煽动起底层人来,那破坏力是相当惊人的……这个人,恐怕能看懂他的,只有小木啊,站在我们的角度,是无从理解这种人的行事作风的。其实这个案子侦破的很侥幸啊,戎武如果不是炒股套牢,没有最后这一次的铤而走险,我恐怕都没有机会……人都是这样,聪明了一世安然无恙,糊涂一次就翻身无望了。”申令辰评价道。
林其钊干笑了,事后查实,戎武全部身家早赔在了股市上,前前后后断续补仓,赔进去一个多亿,连借带贷,早补不上窟窿了,外忧内患逼得他铤而走险,恐怕是想一劳永逸。
“从这个层面上讲,他的格调就不高了,仍然栽在人性的贪婪上。”林其钊想想,如是评价道。
“对,这样自视甚高的人,肯定无法原谅自己;加上他父亲的旧事在他心里的阴影,他肯定不会再去面对被绳之以法的屈辱,所以他最后的选择……确实谁也拦不住。”申令辰分析道,一说到此处,林其钊笑了,他一笑,申令辰不好意思地道着:“事后诸葛亮啊,我们的经历太苍白单一了,没法和小木比啊。那小子,恐怕比戎武的还要高,他不为钱所困。”
和所有的时候一样,外个看案子神往,而真正办案的,心里却有一个阴影,因为每提到关键的节点,就免不了要说起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名字:木林深。
又一次想起来了,但却没有什么说的,林其钊留下的最后记忆是,戎武自杀后,他和申令辰回去接人,只见到了小木踽踽独行的身影,蹒跚消失的迷茫的雨中,他就那么走了,和所有人仿佛形同陌路,之后就消失了,这个对犯罪团伙已经深谙的人物,恐怕他想消失,也是拦不住,找不到。
“师傅,有他的消息吗?”林其钊期待地问。
申令辰想了想,失落地摇摇头,像在斟酌着该说不该说,终究还是说了,是皱着眉头说的:“是个侧面的消息,他的线人账户在淮南用过,花了五万块钱,只用过这一次。”
“淮南?难道是……”
“对,戎武的老家。”
“这个……”
“别问我,我也看不懂,不过我倒觉得他这么做并不让我反感。”
申令辰说着,唯一的消息,是如此地奇怪,林其钊皱着眉头,似乎想不通,这个已经一脚踏进警察阵营里的人,为什么也自甘堕落,去为一个十恶不赦的贼头处理后事?
“师傅,我是这样想的……今天一是来给您送个喜讯,二是呢,这么长时间了,咱们熬得累得,出去吃顿饭散散心,我呢,还真想把小木叫上。”林其钊片刻后道。
申令辰看看他,思忖一会儿,然后伸着脖子喊着:“毅青,你来一下。”
“嗳……师傅,怎么了?”关毅青闻言,推门进来了,申令辰眼皮不抬地安排着:“这样,下午放个假,晚上咱们一块聚聚,你想办法通知小木一下,我、林处、叫上郭伟。”
“好的,我知道了。”关毅青闻言出去了。
她?怎么知道?
林其钊纳闷地看着申令辰,申令辰笑了,然后林其钊想起什么来了,也笑了,直竖着大拇指赞师傅的眼光过人呢……
……
……
滨海市,华侨医院,这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小木像作案一样,悄悄出现在这里。
朋友不多,就乐子一个,两人窝在住院部的小花圃旁边,像在等什么。乐子像念咒一样念着:女的,女的、女的、女的……
祈祷呢,祈祷啥呢?祈祷小木后妈仲晓梅生个女的,乐子这心思恐怕小木都猜不透,他拽着乐子问着:“嗨,我说乐子,我后妈生,你急个屁呀?”
“能不急么?要生个女的,你还有可能在四十岁以后成为富豪,要是男的,我估计就危险了……所以为了我的后半生着想,最好还是生个女的,免得老子将来穷了没地儿借钱去。”乐子严肃地道,看来高瞻远瞩了。
说到这事,小木却是小声问着:“如花怎么样?现在股市一片哀鸿,他不会有事吧?”
“这个,咋说呢?”乐子紧张兮兮道着:“花总……不,孙总,现在衣服裤子只穿红的,连内裤袜子也得要红色的,你不知道那人成啥样了……啊,两眼瞪他娘滴像吸血鬼一样,红得吓人涅。”
“赔了多少?”小木心里,跟着一寒,担心了。
“你不废话么,那我敢问?”乐子道。
小木却是无计可施了,这种事只能自求多福了,想帮也没那能耐啊,他犹豫间,乐子却是附耳小声对他说了:“喂,你不会还想着孙总夫人吧?”
“恐怕这婚姻,也快崩盘了吧?”小木如是问,人之常情。
乐子一呲,道着:“嗯,估计快被人抄底了。”
“你别偷着乐,我他妈烦着呢,这光景,想拉都拉不动他呀。”小木道。
“我说傻哥哥嗳,国家队都拉不动大盘,你算个屁?幸亏老子没钱,要不这次全得为股市服务。”乐子道,因为没钱,而没赔了钱,好了赚了一样让他如此开心。
这货就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手机响时,小木掏着,不理他了,他又在作怪似地喊着:女的、女的、女的、女的……
小木烦躁地起身,接着电话,是关毅青地电话:“喂,怎么了?”
“你在哪儿?”
“在……滨海啊?”
“跟你说个事,今晚林处、申政委,还有郭伟,一起聚聚怎么样?”
“我有事。”
“你少来了,安排我给你打听事就志气,我说点小事,你就有事了,有什么事?”
“那不……那个,后妈那个……我来看看,我……”
“啊?我就在医院,你在哪儿?”
说到此处,小木四下张望,往外一跑,看到了刚进门的关毅青,他喊了声,招了招手,关毅青快步上来了,一看他躲在后院里,噗声笑了,再一看还躲着一个呢,笑得关毅青问着小木:“啥意思?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啊。”
“算了,不去了,我来过就行了。”小木难堪道着,乐子还在双手合十喊女的,女的,关毅青问着:“哟,这生男生女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是为兄弟的将来着想。”乐子摆活了一番,告诉关毅青他的想法,说了一半就挨了一巴掌,他呵呵笑了,支使着关毅青道着:“差不多该生了,警花姐,你去瞧瞧,告诉我们结果就成了。一定是女的。”
“好,我去传讯可以,不过小木啊,晚上……”关毅青征询道,小木点点头,她信步一走,乐子惊奇小声问着:“哟,你俩晚上,约炮了?”
“你脑袋里能不能装点纯洁点的东西?”小木心绪很乱地骂了一句。
“呵呵呵……我正在想纯洁的东西,我在想啊,你爸将来不好过啊,这特么儿子闺女和孙子孙女差不多一般大,打得昏天黑地,该帮着那一拔?”乐子开始替小木家庭担心了,小木一怒拔拳,他赶紧握着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开始祈祷,女的,女的,女的……
这时候,听到了一声、两声、嘹亮的哭声响起,两个从未经历此时的人好奇了,听着声音的来源,乐子的脸上莫名地蕴着神圣的表情喃喃道着:生了!
“生了,生了就好,后妈是大龄产妇。”小木的表情舒缓了,在一个心理学构筑的脑袋里,和别人想的是不同的,他莫名地想的却是消逝的生命,从生的欢悦到死的悲伤之间,那一段或短或长的历程就叫做生命。
他想起了二葫芦,死后连家属也没找到;他想起了戎武,两代死有余辜;那些或悲伤、或喜悦、或平淡、或刺激的故事,都随着死亡消散,遗忘,能留下的,又有什么?
生命之于一个人意义何在呢?他就再聪明也想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关毅青匆匆地奔着来了,乐了急得跳起来问着:“男的女的?”
“你希望呢?”关毅青问。
“女的。”乐子赶紧道。
“怪不得都说你乌鸦嘴,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母子平安。”关毅青笑欢实了。
乐子懊悔不已,尴尬对小木道着:“兄弟,节哀啊。”
“滚蛋,告诉你爸破费贺喜吧,呵呵。”小木像是完成了一件使命,轻松无比地道,他起身像要走,一把被关毅青拽住了,关毅青不悦地道着:“喂,躲着算怎么回事?告诉你啊,从今天起,我再不管你家的事了,有事甭问我。”
“今天以后,你说我还会有事吗?”小木反问道。
哦对了,关毅青蓦地明白了,唯一的一件事落地了,当然也不需要她这个传声筒了,关毅青可不放过了,拽着他道着:“好,没事了……但是,总归是要见面的,你还真准备不见啊?我告诉你,你爸、严助理、还有你爸这边一大堆亲戚都在,刚才还有人问你呢……我告诉你爸了,说你派我来的,就在外面等着呢……那个……那个……去吧。”
关毅青说着,一把把小木推出去了,楼拐角,老木背着手看着,脸上掩饰不住地兴奋,在看到儿子的一刹那,那股子气估计快消散得无形了,小木迟迟疑疑地走着,到了他身边,两人瞪了好久,老木不客气地问:“不准备称呼我啊?”
“爸!”小木嗫喃道。
“哟,还没忘了这个称呼啊,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老木背着手,一如儿时从学校把调皮捣蛋儿子领回家的姿势,拉开架势说着:“别跟我耍花枪,派个女警察问候你后妈……家里也来卧底……咦?人呢?”
走了几步,姿势不对,儿子根本没动,他忿然一看,小木挺胸,站直,抬步走着,和他并肩的姿势,他严肃地道着:“爸,我就是不放心来看看,你要怀疑我的居心,就当我没来罢了。”
“啧…他妈的,都被警察教得六亲不认了。”老木嘟囊着发了句牢骚,他走了两步,怎么姿势很别扭,干脆停下来了,嘴吧唧了好几下才开口道着:“……你的事我知道了点,不管怎么说,父子就是父子,别说你是什么线人,就是人人戳脊梁骨的坏人,也是我儿子,虎毒不食子,我还没毒吧?”
“没有,我理解。”小木轻声道着,面无表情。
老木像被刺激到了一样,第一次见儿子,却不料儿子成了这个样子,他甚至更想回到曾经吃喝嫖赌的时候,那个儿子好歹他还有熟悉的感觉。面前这位,陌生到他几乎不敢相认了。
“所以呢……”老木嗫喃道着:“回来吧。”
“呵呵。”小木蓦地笑了。
“笑什么,好,你赢了……回来吧,我给你一笔钱,你自己过自己的,我不再干涉你的生活,你爸老了,不管能力有多大,都会尽力而为,但像以前那样坐吃山空肯定不行……其实分割财产是对的,免得将来……哎,不会亏待你的。”老木一言难尽,道着家中繁琐。
小木又笑了笑,看懂老父的难言之处了,他道着:“爸,你不仅亏待了我,而且连后妈也亏待了,这么多年防着守着,把那点钱捂得死死的,会让人伤心的……后妈是个大龄产妇,我是有点担心才回来看看的,她没事就好……我每次见你都是吵架,都是要钱,您不会觉得,我这次回来,还是老样子吧?”
“问题是,你变了样子,我怎么觉得更不习惯了?”老林挠挠腮边道。
“那好像是更看不惯了,呵呵。”小木道。
“不提这个了,有什么需要找小严,让他给你安排……对了,清明……咝,我是该去看看,人老了,放心不下的事,总是越来越多。”老木难堪地道着,在儿子身上,钱投的太多了,而感情却过于吝啬了。
小木心里也是一种暖暖的,却又有点怪怪的感觉,父亲的尴尬之于他,让他那么的不忍,他轻声道着:“爸,我恨过你,可没怨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以后,我会常回来看您的……我,我想自己找点什么做。”
“哎,那个,要不让小严……”老木惶然道。
“真不用了,爸,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那是谁也代替不了的……我好像记得,我姥爷一直不认你这个女婿,我妈好多年都没回娘家?”小木问。
提这个旧事,老木尴尬中,又有些许得意,点点头道着:“是,他一直想逼我入赘,那怎么行?倒插门的,一辈子说起来都矮半头啊。”
“但他其实挺认可你的。”小木道。
老木点点头笑了。
不料下一句把他噎住了,小木道着:“可您在无形中,却重蹈他的覆辙啊,儿女不是食材,您想把他们做成什么样子,就会是什么样子。”
这句噎得老木愣是半晌透不上气了,偏偏还觉得似乎很有理,小木说出这一句话心里话之外,却是浑身轻松了,他笑着说:“爸,我走了……有时间我会常回来看您的,真的不用和我姥爷那样担心家里那点浮财的事,比钱贵重的事多了,比如,您有个一心一意的爱人,又有了两个大胖小子……好好养他们啊,千万别教育成我这样子。”
小木说着,笑着,有点尴尬,却远比曾经有求于人轻松,他轻招着手,叫着乐子,两人就那么走了,不时地回头,给父亲再见。
完全出乎意料了,老木眼睛眨巴着,看不透这事里的蹊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毅青和严助理都站到他身边了,省过神来时,严助理小声问着:“叔,怎么打发走了?不是说好了,让少爷回来吗?”
“我没打发啊,我都说给他钱,让他回来啊。”老木难堪地道。
“哟,看来真长大了。”严助理道着,好奇地看着关毅青,关毅青耸耸肩道着:“别看我,我真不清楚,或许真像你们想的那样吧。”
“想什么啊想?好像懂事了,可我怎么觉得更心疼啊?”
老木茫然地看着关毅青,似乎想寻找答案,可这种家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