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崇尚专注一生的事业,更赞叹自由奔放的灵魂……,我们崇尚专注一生的事业,更赞叹自由奔放的灵魂……”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江砚越发觉得,叶韬也好,谈玮馨也罢,甚至是那个被春南不少大臣认为一直胡闹,对年轻小子太过于重用和纵容的谈晓培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看似狷狂的一条条方略政策,联系起来看,能够产生的效力和能够代表的东西就越发丰富了起来。
一个官员能够选择自己想要从事的领域,这在春南是不可想象的。不知道多少读书人死死盯着每个岗位,一有空缺就一拥而上,然后想方设法在这个职位的体系里一步步向上爬,要能转换一个领域,除非是上司注意到了他某方面的长才。云州能够允许官员自己选择,虽然有着诸多条件限制,但至少意味着云州的官僚体系有着相当的弹性。而在当官之外,还有更多的出路,而这些出路还都有着不同的前景,大致公平。
一个官员要抛下自己已经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扔掉自己可能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才刚刚掌握的技能和要领,投入到另一个领域去重新开始是需要勇气的,更无可估量的是上下级之间的人际关系,和同僚之间的人际关系。云州的这次人事调整令显然不仅仅是针对现在的岗位上混得不怎么样的官员们而言。那这条人事调整令实际上就隐含着一个条件:在适任期里,在新的岗位上,上下级不会排挤,同僚不会刻意给自己找麻烦,能获得同样的竞争条件,能够获得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
一个官员要能够把自己的职位交接给临时来适任的官员,还要冒着很大的风险,这个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家伙会发现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和种种窟窿。在春南官场上,前后两任官员交接的时候,多大程度上为前人擦屁股的事情得担下来都快有定例了。但在云州呢?对于想要在新职位上一展身手的临时官员来说,这就不是必须承担的责任了。于是,这条人事调整令的背后,潜藏着的条件也就浮现了出来:整个云州官僚体系是大致清廉的。江砚虽然已经从派到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云州官员那里大致知道了云州官员的薪俸相当客观,而云州官员的出身决定了绝大部分人都不缺钱。但整个云州官僚体系至少大致清廉?江砚是砸破了头都想不明白,叶韬是怎么做到的。
那三个派到江砚身边的家伙自然也都去领了一本规则说明,兴致勃勃地聊着,交换着意见。那个原本在商贸局里供过职的家伙还要为两个同伴解说那个平衡计分卡的绩效评估是怎么回事,那个战略管理又是怎么回事,那些分值意味着什么……江砚完全听不懂。
雷霆崖是个好地方,江砚在雷霆崖呆了几天,好好地参观游览了一下雪狼湖的冬日雪景,和一些部族勇士进行了一次冬日的围猎,还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在雪狼湖畔现在云州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里看了云州内部和对外的交易情况。尤其是那繁盛而明晰的马市,让他动容不已。而商贸局的官员的解说,让他明白了云州马市的定价体系。一匹马除了定级之后的标准价格之外,还随着不同的状态而有好多个不同的定价:出栏价、易市价、在途价、抵达价、用户价……每个价格都代表着交易的不同环节和与之相应的成本。春南方面觉得马匹价格便宜或者贵都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要负担的成本还包括一个对外销售许可的问题,这个许可的价格按照不同定级的马匹而有不同。而这部分税收是完全由云州经略府和东平朝廷获得的。江砚搞明白了之后也实在没什么别的想法,这事情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可春南户部和兵部的那些家伙,似乎从来没有真的搞明白过这些问题……
之后到来的人事调整令的补充规定再一次让江砚惊到了。
由于有些官员觉得,平衡计分卡还没有在云州全境普及,而官员人事调整中将平衡计分卡纳入了考量范围,可能造成比较早部署平衡计分卡的地区和部门的官员实际上获得了加分要素,对那些比较晚开始部署平衡计分卡的官员不甚公平,这部分官员向经略府文书处提交一份建议书,希望能够改变这种不公平的因素。虽然叶韬和谈玮馨此刻都还没有回到云州,但文书处的丰恣和柳青一合计,觉得有道理,立刻补发了一条通告:这一轮调整将暂不考虑平衡计分卡的评估结果……
底层官员质疑高层的决策,而高层也很及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漏,并做出了相应的调整……这一点,不要说是在春南,哪怕是在东平绝大部分地区也不可想像的了。江砚也有些犹疑,到底云州作为东平的试验田,这些措施有多少会在东平将来的治理中渐渐成为常规的方略,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东平乃至未来整个中土大陆的政治体系……但是,江砚却从这一点上看到了云州经略府完全不同于其他体制的最根本的特性:面子其次,首先要做正确的事,把事做正确……
过了几天,江砚的云州之行终于碰到了第一个明确拒绝他造访的地方:叶氏工坊。叶氏工坊现在没有总监级别的人在,只有负责各个部门的老技师,但出面拒绝江砚造访的却是云州经略府统帅部和制造局的人,理由是:叶氏工坊研究院正在进行重要的试验,暂不接待任何访客。
叶韬又会弄出什么能让人瞠目结舌的东西来?江砚难掩好奇,但却也只好暂时放下了想法,到奔狼原去转了一圈。没想到,等他回到了宁远,短暂休息准备返程的时候,却有经略府的人来问,他原来说想要去叶氏工坊看看,现在还去不去?叶韬已经回到了云州,对于让江砚看看那个什么重大试验项目没什么意见。
江砚自然是求之不得,虽然略有些劳顿,但还是立刻起行赶到了叶氏工坊。此刻叶韬虽然还没有来到叶氏工坊,而是不得不在雷霆崖先把积压下来的公务先做完,大概还要个三五天才能来视察项目进度,但钱顺却已经赶回了工坊。
“江先生,这里难得能有您这样的贵客。这里不比雷霆崖和宁远这些地方,还是有些简陋,您别见怪。”钱顺在江砚面前显得很客气。
“不敢,钱先生。”江砚微微躬身,对钱顺极尽礼遇。钱顺这样的人,现在的地位和影响力绝不亚于云州经略府所属几个部的部长。对于谈晓培一直想要让叶韬的师兄弟几个入朝为官的事情,江砚也略有耳闻,但现在被谈晓培成功“策反”的好像只有索庸一个。而索庸就算在东平工部,恐怕也要好多年才能赶得上他的弟弟索铮的地位。至于钱顺这种不管是能力上还是性格上都更适合当官的家伙,却死赖在叶氏工坊里怎么都不肯当官,或许是因为叶氏工坊里的氛围,实在是相当轻松愉快吧。“能够来这天下闻名的叶氏工坊看看,是我的荣幸才是。”
“呵呵,江先生言重了。前一阵小师弟和我都不在,其他人不敢做主,这才延误了先生的行程,多有得罪啊。虽然进行的试验的确是很有趣,而且很是重要。但小师弟说得对,我们叶氏工坊的这些玩意,是不怕看的。”钱顺言语中,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自然,这一次贵工坊想必又是有了什么惊人之举吧?”江砚问道。
“也算是成就了一个梦想吧。小师弟把图纸和其他一堆东西扔出来的时候我可也没想到能那么快就搞出来,不到三个月吧,这就成了。虽然还有些小问题,但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也难怪统帅部和制造局的人紧张呢。”钱顺的手划了一个弧度,对江砚说:“江先生,可有兴趣一窥叶氏工坊全貌呢?”
“全貌?”江砚奇怪道:“这里附近?似乎……”
钱顺笑了笑说:“不必借助山川体势,虽然飞艇要等小师弟来了才能让先生看,但热气球放上天的权力还是有的。江先生可有胆量跟我到天上转转?”
“天上?”江砚大为震惊:“贵工坊居然已经制造出能够飞天的器具了么?”
“正是,”钱顺谦虚地点了点头,说:“还不成熟,还不成熟。”
转过了两排厂房,来到了工坊厂区一侧的极为空旷的试验场,这里也是以前进行火器试验的地方,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一大堆弩炮、神臂弓,投石车之类的东西还堆放在一侧的棚子里。而在试验场中间,趁着这几天晴好微风的天气,正在进行着系留热气球的试验。两个热气球悬在空中,粗壮的绳索在风中款摆,地面的技师们正在用旗语和气球下面吊篮里的“飞行员”们沟通着。看周围所有的技师,技工和负责保卫这里的那些军士的表情和反应,对这种场面他们已经相当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