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思虑许久,元神重新回到岚洲。
此地是边城,来往有九洲生灵修士,相当的热闹繁华,行人往来,城池的风格和西越平洲九黎大森林截然不同,赵离推开窗户,看到下面诸多人来人往,听得到的是各洲各族俚语乡音,红尘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星海外侧和内侧的分界线。
无数的修士都来来到这里寻找着突破的机会,所以岚洲虽然小,却也繁华,那些来到这里的修士,妖族,有很大一部分并没有能够如愿以偿,却也不愿意就此离去,就在这里扎下根来,生儿育女,开辟小宗派。
所以,岚洲同样是诸多文化习俗交融碰撞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很热闹。
赵离心里念头起伏,视线漫无边际地扫过去,视线里看到几个少年穿着练功服,喊着打气的口号,跑过街道一侧,前面行人让开,后面跟着监督的却是个肩膀宽阔的妖修,一边跑,一边和熟悉的人打招呼,更远处,来自于极北寒洲的花开得热烈,却是东澜景洲的修剪风格。
两名姿容秀丽的女修踏着法器御风而过,衣袂翻飞。
薄纱法衣更远处,是高低起伏的建筑,星海的波光一如千古,延伸出去,和天上垂落下来的云雾连接,继而一缕蓝色攀升到天穹,耳畔有风传讯,听到有人在谈论近来事情,尤其是那一日出现的僧人,除此之外,也多有平日里简单平淡的小事情。
赵离着看着这繁华的一幕,却感觉到了这繁华的脆弱不堪。
岚洲是神魔一系落子,而先天神一系潜藏威胁。
一旦爆发事态,这里必然会沦落为战火中心,而战场将会直接牵涉整个九洲的天下,甚至于连依附于人间存在的秘境和小世界都不会得脱,不知多少生灵会就此死去。
他仔细思考了下,从古至今,那不知道隔了多少岁月落子的先天神。会只有尤的深层意识一个吗?那肯定不可能,他们必然是耐心地潜藏着,等待机会,而这种层次的对峙和博弈,需要放弃的是一代,十代,百代生灵,不知道多少。
赵离本能地不喜,本能地厌弃这一行为。
但是赵离的理智告诉他,先天神做的事情从大的逻辑上似乎是合乎道理的,至少从目前来看是如此,因为现在想一下的话,如果不是先天神还没死,以那幕后黑手的手段,不要说十代百代生灵,很大可能在远古的时候就把百族抹去了,还能等到现在?
结果论,至少不能说祂们做的不对。
但是赵离还是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屈感觉。
理智告诉他,这是因为他站在了每一个生灵个体的立场,他本就是人,却窥探了神灵和天道运转的棋盘,但是却又似乎不止是如此,但是仔细思考,那一缕念头就像先前两次若有所思一般,在指尖缠绕一圈又散去,若即若离,把握不住。
就像是考试时候遇到一道不会做的大题。
我确认这答案我见过,然后我还很清楚地知道我忘了,想不来那种。
赵离心中调侃了自己一句,放弃了这思考苦求,并不执着,视线落在了灵英宗的宗门上,那被他标记了的神魔还在里面,气息仍旧虚弱,赵离略作沉吟,心中考虑要不要现在弄死他。
先前打算的是,借助尤体内上古元神之力做这种事,借刀杀人。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看到尤是先天神的后手,他自然不可能让尤贸然和神魔接触,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某种变化,导致眼前的问题被提前引爆,将事情引向另外一个无法控制的方向。
那对于人间现在虚弱的平衡来说相当危险。
而且,他心中还有另外一个私念。
他不愿尤修行那一道显然是从先天神收取权柄脱胎而来的法门。
这个感觉无关于他自己和尤的好友关系。
而是来自于更本能的,对于这一行为的厌恶反感,就像是根植于自己更深层次的那种价值观判断,赵离手指按着眉心,心中自嘲自己难不成见色起意?却有种感觉,哪怕是个不认得的人,他都会产生相同的感觉,会下意识产生阻止此事发生的念头。
区别只是在于,因为相关于自己的朋友,这种感觉来得更为强烈罢了。
大概等同于,看到有人要坠落悬崖,伸手去拉。
旋即又有些头痛,太古和上古时候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繁杂和麻烦。
他原来以为是单纯的神魔敌对百族,后来却发现神魔背后有更强的存在。
继而以为是幕后黑手背刺先天神,分离权柄,创造神魔杀戮百族,然后又发现,先天神也不简单,跨越岁月长河布子,气魄极大,丝毫不拘泥于一时的胜负,时间漫长,让你两子,却又何妨。
更以自己最后的后手,虽然本体不在,也震慑住那幕后黑手,使得其完全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于不敢现身出来,只得让神魔去杀戮百族,去扭曲历史,毁灭传承,来逼迫先天神。
而先天神则丝毫不为所动,进入考验双方耐心的过程。
而且,伴随着时间流逝,先天神力量也会逐渐复苏,这一步也极精妙。
一句话,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赵离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完全无法支撑着他面对这样复杂的局势做出真正的判断,有可能一步走错就撞到某个先天神后手上,甚至于,目前所看到的,是不是就是真正的历史,他心里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这个时候,只能去询问知道这种事情的存在。
东皇太一失忆,而且还执迷于凑全周天星斗,完全靠不住。
能够询问的也就只有宅在家里的云中君。
毕竟,就算是再如何远离九洲,云中君也不可能彻底和先天神们断绝来往,就算不知道当时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但是至少能够回忆起一些反常的迹象,回忆起部分征兆,而这些对于他来说,也已经足够。
赵离渐渐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思绪却微微跑偏。
等一下,以云中君的性格,十几万年,乃至于二十多万年不和先天神们交流,貌似做得出来……
赵离嘴角抽了抽,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再说,恰好现在云千风在蓬莱,他可以依靠云千风手中的蓬莱令牌,直接传送过去询问,便要离去,思绪微顿,又觉得自己空手前往,假借失忆之名询问云中君似乎不大好。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要忽悠老实人,还是带点东西比较好。
注意到那灵英宗的神魔恰在独自修养,又记起这神魔手段就是如雾似霞,专注于隐蔽气机,心中浮现出一个年头,肉身踏出,面容变化,沿着灵英宗墙壁踱步而行,八九玄功抹去自身气息。
那神魔被背刺受到重创,此刻正独自修养。
似乎也是因为其被人暗算而亡,现在有点信不过其他人,疑神疑鬼,在侍女给他送了丹药灵材之后,挥手让那侍女离去,正欲服用丹药,心神冥一,突然感觉不对,猛然转过身,看到一名白衣道人踏足在后。
正要开口低吼,见那道人轻描淡写,一震袖袍。
云纹大袖朝着自己当头罩来。
赵离调动白色空间,在先前那一颗大星辰引动诸多小世界,形成星轨之后,他发现借助星辰之力,可以部分强化白色空间吸引之力,可以撬动更多的力量,再加上这神魔本就重创未愈,一息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曾反抗,已被纳入白色空间。
旋即立刻被诸多小世界镇住魂魄,不能挣扎。
云纹大袖徐徐平复下来,赵离神色不变,顺势踏步而出,八九玄功神妙,遮住气息,从容不迫,徐步走到了灵英宗附近一处茶楼里,点了一壶上乘灵茶,在店家沏茶时候,神色平淡,似乎正在思考。
暗中一缕元神升到白色空间,抓住混元剑,朝着那灵英宗一扔。
顺便将被星辰定住,已然重创的神魔击杀,取出权柄。
目前局势再度变化,已经不需要再利用这神魔了,至于标记,他还有其他的方式,店家给他上了一些果脯之类,赵离随意吃了些,听到一道道惊呼,抬眸看到蓄势的混元剑直接朝着灵英宗落下。
赵离现在的修为和扔出葬日枪时候不同,当时还需要借助漫长的飞行距离来蓄势,现在已经能够在剑锋上附着诸多小世界的力量。
不过数息时间,混元剑仿佛一轮落日,朝着灵英宗砸落。
然后就有两道身影腾空而起,隐隐散出神魔气息,抬手一拳,朝着混元剑砸落,巨大的冲击波动朝着周围肆意地溢散着,另一道身影则以阵法强行将这一招的余波遮住。
巨大的破坏力和贯穿力被抵挡住,余波却将灵英宗的建筑摧毁不少。
赵离这一招主要是留下新的标记。
因为这种扔出葬兵器砸人的手段先前用过一次,所以不愿意过多使用。
此刻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得用了混元剑。
等到确认留下了气息标记,赵离笼在袖口之下的手指微微一动,混元剑的剑身只是寻常的兵刃,当下崩裂,化做一道道锐利寒芒,内里的混元锥气息则是骤然回到了白色空间。
崩裂的剑身给灵英宗带来了一定的麻烦。
在整理损失的时候,发现那受伤的神魔直接失踪,更是让灵英宗里发出一阵阵怒吼,而在那个时候,赵离已经很温和客气地催促店家给他准备灵茶,留下一笔灵晶,带着这灵茶离开了这里。
然后借助云千风的蓬莱令坐标,只以元神抵达云中秘境。
在他出现在云中族的禁地之时,那广阔的云台就开始震荡晃动,出现了那巍峨的白玉台阶,有云雾化作,神态勇武威严的神将,还有神色气度都清雅冷淡的云神。
云神抬眸看了一眼容纳权柄和画卷,提升位格,变得淡漠悠远的赵离,略有诧异,道:“原来是道友……”赵离提了提手中精致茶壶,悠然道:“得了一壶好茶,道友不嫌弃,不如共饮一杯?”
云神微微颔首,淡笑道:“多谢,请上台来。”
虽然说这位气度清雅冷淡的先天神外表看不出半点问题,具备缥缈,淡然,以及凡人无法比拟的雍容感,但是赵离还是看出一缕类似于,正在宅在家中打游戏结果发现有不是很熟的朋友找上门来自己还不得不接待的那种礼貌疏离感,以及,丝丝的不爽。
不知为何,赵离心中反倒有些愉悦,嘴角微翘了下,迈步向上。
两尊云将恭敬颔首,其中之一抬起双手接过灵茶,给他们两个斟茶,在云神开口询问之前,赵离抬手,袖袍一拂,先前自那神魔处带回来的权柄徐徐浮在空中,散发出缥缈难测,如烟似雾的意境。
云神脸上神色微微凝滞,视线下意识落在权柄上,然后抬起头看着赵离,道:
“道友这是……”
赵离端起茶,轻描淡写地啜饮一口,淡淡道:
“在下在外游历,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此物,觉得对道友或许有用,便带来,赠予道友。”
云神声音顿了顿,道:“这……如何使得?”
说是这样说,可是他的双眼却落在了那权柄上,不曾移开,赵离心中若有所悟,果然,这一道权柄具备云雾遮掩天象的味道,就算不属于云中君,那也和他有莫大关系,对于他来说很有价值。
云中君的表情和语气,让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听到的那些话,来都来了,带什么东西,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长辈给压岁钱的时候,在父母注视下,一边正色摆手说不要不要,一边悄咪咪打开钱包口子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
虽然击杀神魔不难,但是要精准在不知道多大的天下。
包括星海里无数小世界的范围内找到对应于自己的权柄,对于云中君来说,可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无怪乎其心里想要,却又因为放不下先天神的位格自尊,陷入纠结。
赵离欣赏了一番云中君纠结的模样,然后见好就收,放下茶盏,稍微往后靠了靠,悠然道:“道友若是不愿意白白收下,那么,在下也有些事情想要询问,道友告知于在下,此物便当做是酬劳,如何?”
云中君松了口气,然后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微微颔首,气度清雅冷淡,嗓音从容地道:
“原来如此。”
“道友是有什么想要问在下吧,却不必以此物来问,且说便是……”
你明明就很想要。
赵离腹诽一句,沉吟了下,整理思路,道:“不妨告知于道友,在下似乎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而今在外面,遇到了一些,让我不喜的事情。”云中君微微颔首,身躯稍微朝着赵离方向前倾了下,显露认真倾听的模样。
赵离旋即将经历语言模糊化的事情说出。
他没有直接点明是何处,是何等事情,只是提出询问,将自己的思考讲出,云中君若有所思,微微颔首,道:“道友原来是说这件事情,当日确实是有一位好友曾经来过我这云中境,也是遇到了道友的问题。”
“他执掌苍天,询问我,若是要做一件事情,会牺牲许许多多的无辜者,但是踏出当前时代,去长远地看,对于这天下是好的事情,那么这种事情,是否应该要去做……”
苍天之神,真正的天神,乃至于,天帝。
赵离眼底稍微波动了下。
云中君无奈一笑,道:
“最终他说服了我。我不能反驳他,毕竟,长远来看,长河永远会流淌,一时的阻塞也可以接受,他当时候询问我,这件事情是要让百代生灵付出代价,但是有益于整个天下的未来,是否值得;若是无法做出选择,那么极端一些。”
“百代生灵,对应于万古苍穹天下,和一人也无甚太大的差距。”
“那么,且问你,杀一人以利天下,如何?”
他看向赵离,发问。
赵离张了张口,他在这瞬间明悟,先天神和人的视角的不同在何处,他看的是一个个活人,而先天和天地同寿的神灵看到的是人这一个集体。
神灵口中所说一人,落在人间就是百代兴亡,是不知多少生灵的痛苦不甘,一切牺牲,觉悟,前赴后继,是银枪决云的觉悟,是龙族的力战凋零,是衡阳度的毁灭,皆落入这两字一人,仿佛轻描淡写地提及一颗灰尘。
我见众生,见血战,最终得见十数万年一落子大棋盘。
棋盘上一粒尘,人世间万座山。
面对着云中君的询问,也是不知多少万年前,天神的询问,赵离心中复杂,沉声道:
“不可。”
云中君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样作答,同样正坐,道:
“为何?”
赵离想要以无数言语斥责,但是面对灾难,有所取舍已是自然,他难道是畏惧于牺牲?银枪诀云岂会惧怕?人族还能延续下来,就是铁证,不,他所厌恶者,是神灵直接无视了人的意志而做出了抉择。
那般值得称颂的牺牲,他们看不到,他们只看到了自己的决定。所以忽略了众生,做出了自以为最佳的抉择。认为即便是百族尽散,只要他们还在,哪怕只剩下几个人也能够繁荣起来,只要人族,百族还在,其他不再考量之内。
赵离前两次那种若有所悟之感越发明显起来,如同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纸,已见白日苍穹,他微微闭着眼睛,脑海中诸多念头涌动,忘却外物,自他奔腾的血脉里,仿佛能看到一个个身影,这已不是交谈,此乃论道,赵离明悟,平静开口。
开口的是他,作答的不是。
分明有黧黑胡须纠结,满面灰尘色的黑衣男子走出,平静坐在他背后,替他做答。
“不可,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
“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
有神色平和,浩然气冲天而起的书生亦在他身后,回答。
“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
云中君怔住,他没有想到眼前正坐的男子会如此开口,言辞锋锐,他是神灵,从这两句话,已然隐隐感受到其中浩大内核,此乃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却同样广阔,他下意识开口再度问道:
“杀天下以利一人,何如?”
赵离闭目,平静回答:
“不可。”
“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
“天下与一人孰为重?”
“等重。”
“那若是不杀此人,则天下受害,又如何?”
面对着云中君的一个个问题,赵离感觉意识渐渐扩散,仿佛魂魄离开身体,居空俯瞰。
他仿佛看到一个个身影自那遥远的地方踏步而出。
有年迈的夫子,有鼓盆而歌的道人,有按剑的帝王,有持弓的力士。
上下岁月无数的人都笃行笃信此理。
赵离缓缓起身,平静开口,那声音自最初的英雄口中怒吼中传来,跨越神话和历史,千秋万代于相同的血脉中流转传承,而云中君看到前面的男子眼眸悠远淡漠,嗓音沉静,答道:
“皆不取,且问为何有此困局。若由之于山,则移山,由之于水,则治水,若是星海泛滥,填海,大日凌空,射日,既有外祸则平之,内乱则定,天若倾斜,便撑,若天破裂,便补。天神不君,则为乱祀。”
“当诛。”
平淡开口,气魄皆大,步步升高,直到最后一句,拂袖。
天空当中爆发低沉的雷鸣,滚滚扩散而去。
云中君已骇然,失神且失言。
两名云将蹬蹬蹬后退,猛然跪倒在地。
不敢去看去听。
而赵离立在原地,在和云中君的交谈之后,终于明悟了自己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为何感觉到憋屈和不喜,为何不愿让尤陷入那种木偶般的命运,他的族裔,从来不信奉高高在上的神灵,他们创造神话,而强大的神都是人。
他们的英雄,皆以斩杀神灵,击溃天灾而为人传颂。
若是他所知的英雄们,必然会选择在远古时候再现人间,引领族群,面对灾难。
而非高高在上地看着一切发生。
他编造的神话本是虚假,但是其内核为真,便如同面对灾难的抉择,道人鼓盆为歌是真,夫子周游七国是真,佛祖拈花微笑,禅宗以心印心也是真,此皆为真,何来虚假?既然没有虚假,又何所谓炼假还真?
非炼假还真。
为求道,为传道。
道既是真,何来有假?
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不悟者原来是我!
原来是我!
赵离忍不住放声大笑,那数次似有所悟,又无法看破的隔膜溃散,他觉得自己仿佛彻底契合天地,觉得这天地万物尽都清晰入眼入心,众生可爱,笑得畅快,酣畅淋漓,跌坐在云团之上,看向那失神的云神,道:
“道友,如何?”
云中君看到眼前徐福双目温和,仿佛有所变化,又仿佛和刚刚一样,想到方才那堪称大胆而又锐气十足的言论,又想到那酣畅大笑,想必是回忆起了什么,忍不住叹服道:
“这就是天庭吗?”
“道友的方式和我那位朋友的正确,不一样。”
赵离答道:“道不同,不相与为谋,却也不分高下。”
“在下可以问问,道友当初是做了什么选择吗?”
云中君沉默了下,视线落在茶盏上,嗓音清冷,答道:“皆不取,又没有力挽狂澜的手段。那不如就不去干涉,带着自己族裔来到这云中秘境,与世隔绝,至少护持一地安稳。”
而且还能宅家,不用出门。
云中君,果然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神灵。
赵离心念想到这一点,忍不住指了指云中君,摇头大笑道:
“果然如我所料,不愧是道友。”
云中君觉得眼前这人越发无礼起来,却又莫名生不出厌恶的感觉,见对方举起茶杯递来,含笑说是失礼道歉,额角抽了抽,这一杯茶,接了的话掉面子,不接也不太好,索性拂袖一扫,冷道:“道不同,不相与为谋!”
赵离不慌不忙,补充道:“虽然,至少还可以一起喝茶。”
云中君:“……”
邪门歪道的道理何其多?
他忍不住恼怒,一扫袖袍,云气聚散,直接逐客出门。
赵离落在云台之下,却也神色从容,步步踏足虚空,然后云袖拂动,朝云中君郑重一礼。
脸上笑容收敛,双目幽深,气质如和一方天地契合,缓声道:
“多谢道友。”
正色一拜,赵离身影徐徐消散,云中君伸手按着眉心,叹息一声,脑海中听到的那些话仍旧还在,如雷宏鸣,震荡不息,展示出大气魄,让他忍不住思考,却又不敢深思下去,视线落在了桌上权柄和茶盏上,许久,叹息道:
“不必道谢……”
“不只是你,我亦深有所获。”
“你我论道,谢礼早已经在道理当中,又何必道谢呢?”
拂袖,云将消失,清俊雅致的神灵也离开。
云台上平静祥和,云卷云舒,一无既往,不知过了多久,云台上桌案旁,空间裂开一道口子,云中君快步地走出来,将那茶一饮而尽,然后利索地把权柄收起来,咳了一声,目不斜视,淡淡道:
“虽然如此……”
“还是给你个面子罢。”
转身,开辟空间,一步踏入,走,回家!
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