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连襟雷家那小子老五自打不情不愿的进了宗亲集训班后,倒是看明白了些,故而进班之后便托人买了几十本书。
打这之后,不管去哪,这雷老五身上都要塞本书,闲着无事就坐在那看书,有事便将书往胳膊下一夹,嘴里还呢喃着:“干啥子嘛?人这还要读书咧,耽误我进步你拿什么赔?”
因为过年原因,集训班年后一直没有开课,可这雷老五依旧同往常一样坐在集训班大门口的门房中认真看书。
如此景象,也有七八日,算是风雨无阻了。
只这日雷老五坐下看了没大一会,赌友吴大德就来了,硬要拉雷老五去甩钱。
“看什呢吊子书,玩牌去,走撒。”
“去去去,我哪还有银子同你们耍?”
雷老五好不来气,搁家来时身上揣的几十两银子叫吴大德他们赢去不说,老太公许的知府老爷官衔也叫这帮孙子赢了去。
如今一没见着自家马上要当皇帝的监国姨大爷,二是没到吏部领印做官,愣是在这集训班呆了几个月,虽说吃穿不愁,可他身上真是没有银子耍了。
不然,能这么老实?
“乖乖你个冬啊,活德性,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我不晓得啊,这书中的字认得你,你认得它?嘿,装模作样假把戏的,你糊弄鬼呢?”
吴大德一脸贼笑。
别人不晓得雷老五在这装蒜,他能不知道。
被吴大德挤兑的没办法,雷老五只好放下手中的书,眼皮一翻:“你能不在这嚼蛆啊?……对了,外头人说大爷把大西贼给杀光了,已经班师回京了,有这回事?”
雷老五放下的书封面是几个大字——《三言两拍》。
“听说大爷是回来了,可回来也不可能来通州啊。”吴大德这话说的在理,通州城去年叫大顺军给屠过城,破破败败的不像样子,他表大爷没理由往这破地方跑。
“噢。”
雷老五有些失望,大爷不来通州,他装给谁看呢?
怏怏道:“就算大爷不来,我也不和你们耍钱,万一冯大人回来怎么办?”
说这话时,雷老五心里是很痒痒的,只是担心冯大人回来撞见这事,要是叫冯大人在考绩上给批个下等,他到哪当官去?
“冯大人回京办事了,放心吧,一时半会回不来。”吴大德急着拉雷老五去耍钱,极力鼓动。
“不去。”
雷老五摇摇头。
“没银子了?”
吴大德嘿嘿一笑,“没事,我借你,等做了官还我便是。”
“德哥,咱们还能做官?”
雷老五一脸怀疑,“这都把咱们晒在通州几个月了,真是要叫咱们做官,能这样?”
“放心吧,老大爷们拍板的事,大爷能不听?现在就是做给外人看的,等这班结束,肯定给咱们放实缺。”
吴大德对此十分有信心。
“嗯。”
雷老五还是犹豫不决,然而在吴大德的再三“蛊惑”下,还是没忍住心中的馋虫,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
原通州衙门。
太公陆有文正和大老太爷陆有才、二老太爷陆有富在太阳底下下棋呢。
通州知府、前清降官马文全来了有小半炷香时辰,先是给三位太公问了好,然后便自来熟的站在太公边上,时不时的赞一声:“太公这棋下得真妙!”
陆有才同陆有富呵呵笑。
陆有文这个“太上皇”因为不善言辞,所以没大吭声,不过对马知府的叫好显然也很受用。
“老太爷,这棋下得绝了,大太爷怕是难以招架喽……”
马文全知道淮扬那边对上了年纪的老人称呼是“老太爷”,所以一口一个老太爷叫着,还刻意带了点扬州腔,让三位太爷听着都觉亲切。
陆有富忽地问道:“马知府这是有事?”
马文全赶紧摇头:“没事没事,下官就是专门过来给三位太爷问好的。”
“那倒是有心了。”
陆有才点了点头,打他们三位住在通州,这马文全衣食住行安排的十分妥当,叫人挑不出错处。当然,那位回京公办的冯侍郎也不错,说话特别好听。
马文全哪里是真没事,实际有事,但不知道如何说,正犯愁时,就见一身穿满洲服饰的女人端了三碗茶和点心从屋内走出。再一瞧,这女人竟然有了孕肚。
然后,这马知府就下意识的要跪下喊太后吉祥,好在反应够快,这才把膝盖给稳住。
同时内心难免龌蹉想法,目光在原满洲太后的肚子上瞥来瞥去。
哲哲原先对侍侯“贼父”肯定是万分不愿的,但打肚子被“贼父”弄大之后,倒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毕竟,哲哲是女人,女人都有母性。
“回屋吧,外面冷,别冻着。”
陆有文对儿子给自己讨的这房老婆很是满意,光棍了二十年,也是憋的很了,故而这些日子没少在哲哲身上花功夫。
结果,苍天不负有心人,太后肚子叫他搞大了。
这事一直没给儿子说,因为怕儿子搁应。
哲哲低声答应,拿起托盘便回了屋。
陆有才对这弟媳妇也是满意,笑着正要落子,忽的见马知府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便随口问是什么。
马文全忙道:“回大老太爷话,这是辽东高总督特意给太公和二位老太爷送的礼物……”
说着就将礼单递了过去。
可三位老太爷都不识字。
马文全见状赶紧赔笑收回,然后照单念了一遍。
乖几,都是上等的人参,貂皮,大东珠什么的,值不少钱。难得的是三位老太爷人人有份。
“那位高总督也是有心了。”
陆有文点了点头,想说记下这份情义,但话到嘴边却只是“嗯”了下。
伺候“太上皇”几个月了的马文全当然看出太上皇这会高兴,于是才将犯愁的事给说了出来,只见他一脸为难道:“太公,二位太爷,有件事下官实在是办不了,须得三位太爷发话才行。”
陆有富问:“甚事?”
“这……咳咳……”
马文全面露苦色,“下官听人说有几位宗亲又聚在一起耍钱了。”
说完,赶紧又道:“这耍钱实际也没什么打不了,不过冯侍郎交待过,不许宗亲们乱耍,还对下官再三严令……所以这事下官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晓得了,你说处理吧,怕宗亲们对下官有意见。这不处理吧,也不好。思来想去,也只好请三位太爷给下官做个主了。”
“烂泥糊不上墙,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了,怎么一个个就不听的,这钱有什么耍头的?”
陆有富很生气。
陆有文也是眉头微皱。
陆有才问马文全都有哪些人在耍钱。
马文全说有雷德、吴大德等人。
陆家三老听了这些人后,彼此看了眼,都是头疼。
无它,都是亲戚。
半晌,还是陆有富说了句:“知府大人看着办便是,莫要看我们的颜面,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马文全看向“太上皇”。
陆有文“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意思他也是这么想的。
马文全这下算是有底了,又与三位太爷客气几句,便要带人去纠察了。
……
孔庙后堂,七八个人聚在一张桌上,有几个还抽着烟袋,污烟障气,熏得孔圣人脸都黄了。
“我说老五,你有牌没牌?有牌就开,没牌就赔钱!”
见雷老五迟迟不开牌,陆小三子有些着急,伸手就要抢牌。
“急什么?”
雷老五一脸涨红,“我这不正在摸点子么。”
“你这点子打算摸到明天去么?”陆小三性急。
其他人也都说雷老五这开牌太慢了,磨磨蹭蹭的没意思。
“怕是没牌吧。”
吴大德轻叩桌面,这把众人下注很大,雷老五没牌的话,这把可得赔死。先前借他的五十两银子就剩三四两了,估摸这家伙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准备赖账跑人。
生怕雷老五扔牌耍赖的吴大德鬼精似的问边上人:“桌面上一共多少钱?”
那人听了这话,还真数了起来,结果桌面上足足下了三十多两银子,外加三百多铜钱。
“老五,就这么点钱,你要是没钱赔跟我说下,打个欠条就是。”吴大德还是敞亮的,因为雷老五输的钱大多到了他腰包。
也不怕雷老五没钱还,这年头当了官还能不发财?
“你晓得我手里这牌没点子啊?”
雷老五没好气的看了眼吴大德,心里却是虚的很,因为他这牌真没点子。
“有点子就开啊!”
众人催促。
雷老五却还是没开,把几付牌拿在手里堆来堆去,右手中指在牌面摸来摸去。
众人见状可真是急了,吵嚷起来。
却听有人说道:“什么牌这么难开?”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十几名持刀军汉涌进了庙中,尔后一个年轻人笑眯眯走向他们。
陡然进来十几名军汉,可把这帮陆氏宗亲吓坏了。
再见那年轻人,众人也都是不认识。
“打牌?不错,挺好。”
陆四眯眯带笑的从一众宗亲脸上一一看过,发现大多数他都不认识。
吴大德硬着头皮问了句:“你谁啊?”
“你大爷啊。”
陆四笑容不减。
他真是对面这家伙的大爷——表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