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焕章在丹阳城预感到大事不妙的时候,罗定西已经是手足冰凉。
当他意识到出现在自己眼前所谓的西关军主力很可能是诱饵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从北山左右两翼军的后方,竟然出现了大批的兵马。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北山处心积虑想要乘此机会一举击溃西关军南线主力,可是到最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竟是被楚欢算计。
当两翼军后方出现人马之时,罗定西甚至不用去看旗帜,就知道那是西关军的伏兵。
他安排两翼伏兵埋伏西关军,想要三面包抄,但是西关军显然是更高一筹,他们竟是在北山军的后方,更是设下了伏兵,毫无疑问,习惯的决策层,竟然对北山的战略计划了如指掌,他们完全洞悉了北山的进攻计划。
所谓撤退的西关军,果真只是一个诱饵,这支诱饵,将北山军的主力引诱到了这处决战之所,当北山军以为要将西关军包饺子的时候,却反倒是被西关军包了饺子,此时战场的局势,就成了环套环,最里面先陷入苦战的是西关军的诱兵,在中间一层,则是三路夹攻诱饵的北山军主力,可是在最外层,西关军早有埋伏,设下了伏兵,从最外层对北山军发起了攻击。
战场之上,到处都是喊杀声,惨嚎声连绵起伏,铁马金戈,刀光剑影。
西关军被三面夹击,从容应对,从这点可以判断,对于遭遇到这场艰苦的战事,西关军方面显然是早有准备,而且做出了相应的对策,反倒是北山军,此刻从最外层有敌兵攻来,那是北山军意料不到的,他们对此毫无准备。
当作为诱饵的西关军做好充足的准备,在短兵相相接之前已经布好了阵势,三面迎敌,拼死奋战之时,北山军却完全没有做出背后遇袭的准备,所以从两翼后方出现埋伏的西关军之时,除了最靠近外围的少数西关军发现情况不对之时,大部分的北山军却是一无所知,因为他们只以为自己就是伏兵,根本没有想到,伏兵之后,还有敌人的伏兵。
这是一场大布局,西关人布局周密,北山人处处被西关人算计其中,所以从后方传来杀声,看到后队阵型混乱之时,一开始北山将士还在稀奇,等听到后方传来叫喊声,众将士才知道竟是有敌兵从后方袭来,一时间胆战心惊,士气锐减,反倒是作为诱饵的西关军听到自己的人马已经迅速来援,一时间士气大震,更是拼死厮杀。
血流成河,血染大地,整个战场,全部都被血色弥漫,空气中充斥着死神的味道和大笑,到了这种时候,双方兵士的厮杀已经更为残酷,双方都杀红了眼,对西关军来说,自然是要拼死奋战,趁此大好良机,击溃北山军,而北山大部分将士已经清楚,自己落入了西关人的圈套,一时之间,似乎四面八方都是西关人,他们就像落入陷阱的野兽,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在陷阱之中,那是拼死也要杀出包围。
战场上尸体横七竖八,残酷无比。
罗定西手足冰凉,此时此刻,他已经很清楚,今夜要取胜,想要击败西关军,那已经是痴人说梦,西关军既然从头到尾都精心设局,那么发展下去的结果,非但不是北山军能不能击败西关军的问题,而是北山军能不能从甲州全身而退。
丹阳城那边,肖氏父子担心罗定西和手下的北山军尽丧甲州,罗定西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法,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下这支兵马一旦失利,对北山将意味着什么,为了拿下甲州,北山精锐尽出,如果反被西关军吃掉,那么接下来西关军定然会趁势南下,进入北山的境内,北山仅剩的兵马,如今都在西线玉田一带,即使调过来,到时候恐怕也难挡西关进军之势,而且他甚至想到,一旦西关军真的进入北山境内,在天山蠢蠢欲动的朱凌岳绝不可能坐失时机,如果说此时朱凌岳还在想着找寻机会打进西关,可是一旦北山陷入困境,罗定西十分肯定朱凌岳也一定会趁火打劫,天山军必定从西线进入北山,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北山就是两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想法,在他脑中片刻间就想过,也就是在这片刻间,他就知道,苦战下去,两败俱伤,北山军付出的代价毕竟更为惨重,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留一整座青山已经是不可能,但是能够留住半座山,对北山的未来也是极为重要。
罗定西毕竟也是西北名将,当即立断,传令下去,令退到后方的骑兵立刻布阵,方向并非对准北面,而是冲向青唐城方向,他此时已经意识到,既然西关军在这里设下伏兵,那么西关人很可能已经想着反过头来将北山军全歼于此,那么自己的后方,很有可能也出现了问题,现在最要紧的,是迅速撤回北山,毕竟骑兵主力还没有收到致命的重创,以骑兵开路,扫清后方的威胁,打开道路。
罗定西知道这种时候下令撤军,那必然会造成溃败,西关军也必然从后追杀,结果北山军付出的代价必然惨重,可是如果继续厮杀下去,北山军便有全军覆没的可能性,两相权衡取其轻,宁可损失惨重,也比全军覆没要强,当下也不犹豫,令人吹起号角,传令全军撤退。
统军就如同做人一样,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号角声起,陷入混战的北山军将士不少人已经是士气消沉,听到撤退的号角声,最后一丝战意也烟消云散,除了极少数已经杀的红了眼状若疯癫的兵将之外,大部分的北山将士听到号角声,再不敢多战,迅速往南边撤走。
兵败如山倒,转眼之间,北山军几乎是全线崩溃,就如同被猛虎惊动的杨群,十几里的战场之上,北山军全线溃退,此时已经莫说集结成阵型,溃兵甚至连自己身边奔跑的是敌是友也已经没有时间去看,人的潜力是无限的,特别是事关性命,真要逃命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激发出了自己在速度上的潜力。
罗定西想到撤退的号角一响,北山军势必崩溃,可是他却还是没有想到崩溃的竟是如此彻底,数万大军,除了极少数还能保持撤退的阵型之外,几乎全都如同受精的兔子一样撒腿就跑,他大声呼喝,北山诸多将领也都是大声叫唤,可是已经无济于事。
遍野都是逃窜的北山兵将,后面便是趁势掩杀的西关军,有些地方人群拥挤,甚至出现严重的踩踏。
罗定西无可奈何,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支骑兵。
骑兵是北山花费极大精力和钱财训练的部队,战斗素养确实不差,而且就算是在逆境只是,也不会一溃千里。
此时骑兵正按照罗定西的吩咐,向南突击,罗定西也已经催马上前,脸色铁青。
北山军全线崩溃,如果就此溃退下去,不作应对,就算北山军撤到丹阳,西关军尾随而至,那么丹阳城也很有可能瞬间陷落。
现在唯一可以应对的方法,就是先以骑兵打通后撤的路线,等到撤退的梁子河,再以骑兵列阵,转过头来,抵挡住西关军的追杀。
北山五千骑兵,折损数百人,现在依然还有四千骑兵,这依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罗定西已经打定主意,撤到梁子河,组织骑兵回过头来,冲击西关军,阻挡西关军的追杀,等到溃军退到丹阳城,以骑兵争取到的时间,却也可以仓促组织起丹阳城的防守。
黎明终于还是来到,罗定西率领骑兵一路奔腾,远远已经瞧见了前方的青唐城,青唐城头,“楚”字旗高高飘扬,罗定西见到飘扬在空中的旗帜,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心下一凉,毫无疑问,青唐城依然还在西关人的手中,他留下了蒲存瑞四千兵马,此时却看不到蒲存瑞的一兵一卒,心中实在惊骇,实在不知道那几千人马去向何方。
此时他实在怀疑西关军到底又多少人马,似乎整个甲州,到处都充斥着西关兵,可是据他得到的准确情报,西关军不到两万人,他们的兵力部署,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为何打到现在,反倒是感觉三万北山军倒似乎落入西关人的包围圈之中。
“绕向西边!”罗定西一面催马疾行,一面传令下去,既然青唐城还在西关人的手中,谁知道在城边是否还有埋伏,还是绕过青唐城为好,这时候莫说甲州城,罗定西对青唐城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欲望。
骑兵绕到青唐城以西,罗定西却是举起战刀,示意骑兵停下,他勒住马,遥望着青唐城,忽听得一名部将大声道:“统制大人,那边有一支人马……好像是咱们的人?”
罗定西抬眼望过去,此时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来,旭日初升,阳光之下,看的清楚,从南边出现一队人马,正迅速向青唐城方向移动,旌旗招展,飘扬着“肖”字旗。
“是我们的人!”罗定西皱起眉头,瞬间就想到什么,“是丹阳来的援兵……!”拍马冲向那支队伍,身后骑兵迅速跟上,那支人马自然是肖静笙和袁辽从丹阳带来的援兵,看到一大队骑兵冲过来,肖静笙先是一惊,等看清旗帜,松了口气,骑兵队伍说到就到,肖静笙已经高声叫道:“罗统制!”
罗定西快马上前,扫了队伍一眼,拱手道:“大公子,你这是……!”
“蒲存瑞的兵马溃败逃回丹阳,我担心西关军阻住你们的退路,所以率军来援。”肖静笙看到罗定西身后跟着大队骑兵,却没有看到步兵身影,一时间也不清楚战局如何,只是看到骑兵保存的似乎很是完整,微松了口气,问道:“罗统制,战况如何?”